《圣女被烧死之后[西幻]》娘宫

3、一周目（三）

　　森林中并没有艾达想的那么可怕。只是这无人进出过的森林，树木们长得过分的高与奇异，枝干们张牙舞爪地阻拦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树叶又遮蔽了月光，越往前走，前路越加的昏暗。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或是被带刺的植物勾破皮肤。

　　艾达捂着流了血的手臂，发出委屈的一声叫喊。

　　要是有蜡烛或火把就好了，可她要是在夜间点燃了火，离开村庄前一定会被阿莱瑞亚发现。

　　伊桑看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罐头。

　　艾达瞥到了罐头的封口处发出了微微的光芒。

　　伊桑把用来封口的布撕走，把罐头向空中一扬，莹亮的点点光芒便飘散到了他们面前。

　　漆黑的森林一下子变得亮堂许多。

　　伊桑紧握着罐头，低着头羞赧得说，“这些萤火虫本来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可艾达没有回答他，而是抓紧了萤火虫光芒还没有飞走的时间，松开他的手，朝某个方向跑去。

　　因为她看见了，一面挡在前方的木墙。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面墙就是那棵万年的古树从侧面看到的样子。

　　伊桑赶快跟了上去。

　　在没有光芒的前路，越来越靠近古树的地方，光芒竟无端地亮了起来。

　　如同古树自己在发光。

　　伊桑赶到的时候，艾达已经跪到了古树面前，做着不知从哪学来的姿势，左手按向大地，右手抚向心口。伊桑学着她也跪在了古树前。

　　“伟大的树神啊，我们在此向你祈祷。凶狠的怪物攻击了村庄，踩踏了庄稼，吃掉了畜生，现在甚至想把我们也吃了。士兵的刀剑无法伤及它分毫，我们唯有借助您的力量，才可以打败它。所以，树神啊，请赐予我力量吧。”

　　伊桑此刻还不明白，艾达为什么最后把“我们”改成了“我”。

　　艾达顿了顿，目光从伊桑的身上扫过，“那么，为了向您表示我的诚意，我愿将此人作为祭品献给您。”

　　伊桑：啊，祭品？

　　伊桑不解地看着艾达，艾达却闭上眼，低吟上了一段咒语般的东西。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过了一会，在伊桑迷茫的、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呆滞中，树神回应了。

　　从树神的腹部“嗖嗖”长出来一条条柔软的手臂般的枝干，伸向他们，伊桑下意识地挡在艾达的面前，可他想多了，那枝干本就是冲他而来的。

　　树神的手们，裹住伊桑的身体，把他拉向自己，牢牢捆在了它的腹部。

　　“艾达，这是怎么一回事……？”

　　“放心吧，伊桑，你不会死的。神父和我说了，这棵树中的恶魔只是想要个人陪伴自己罢了。”

　　“恶魔？不是神明吗？”

　　“呵。有什么区别呢，只要能帮我们打败那头怪物，是什么都可以吧？伊桑，你放心，等我得到了土地，成为了骑士后，我就找人把你移植到我的家里。”

　　伊桑幻想着那样的未来，竟然有点高兴，“真的吗？”

　　艾达却心虚地以为他觉得这不可能做到，当然了，这么大棵古树，怎么可能转移？于是她说，“就算移不了，我就在这里建个家嘛。我不会忘了你的。”

　　这一回，她说了百分之五十的真话，她对他并不是毫无感情的，她的确打算好了以后会常来看他……至于建家什么的，呵，可能么？

　　艾达准备好了许多安慰伊桑的话，因为神父说了，祭品必须自己心甘情愿，恶魔才能将他彻底留在身边。

　　否则，恶魔就会发怒，把他们全都吃了。如同这片森林里死去的其他人一样。

　　艾达是做好了会死的准备的。

　　但事情远远比她想的要顺利。

　　那些准备好的话，还未说出口，伊桑便已经天真地看着她说，“艾达，我愿意。”

　　这句话刚落下，整棵古树便像发了疯似得颤抖起来，恶魔很高兴。

　　裹在伊桑身上的枝干们这一次不再那么“温柔”地抱着他，而是用力的，把枝干上的刺扎进他的身体里。

　　伊桑痛苦地叫出了声，感觉到身上的每一寸肉、每一块骨头都像被揉碎了、又捏成一团，像有十几匹马高速地从身上碾过，又像是村子里那个被叫作阿莱瑞亚的怪物狠狠在他身体上跳了两脚——也许比那个痛苦更甚吧？

　　因为阿莱瑞亚在他身上跳一脚，他可能就死了或是晕过去了，可他现在却是痛得十分清醒的。

　　他喊累了，大口地喘息着，睁开微眯的眼睛，想看一眼艾达，却见到艾达脸上刚才的笑容消失了，好像还在哭……？

　　“怎么了，艾达，你在哭什么？”他发现自己还能说话。

　　“我……我有点后悔了，伊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对不起。”

　　“啊，艾达，没事的，我也不是那么痛。”

　　“不，我不是说你痛不痛……”艾达捂着眼睛，简直不敢多看现在的伊桑一眼。

　　伊桑疑惑地“嗯？”了声，很快他便明白了艾达在说什么。他低头看向了自己脚的位置，他已经没有脚了，也……没有了小腿，而大腿正在一点点地消失。

　　仔细一想，自己好像也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他的身体正慢慢地与大树融为一体。

　　等到大腿也彻底消失后，伊桑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艾达？”

　　艾达捂着眼睛说，“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伊桑默了默，说，“我这么丑，艾达是不是不会再来看我了？”

　　艾达说：“怎么会呢？我当然会来看你。”

　　艾达如此说，却不敢睁开眼，看他。

　　等到伊桑与古树融合到只剩一张脸长在树皮上的时候，枝干们窸窸窣窣的声音消失了。

　　伊桑说：“已经结束了，我想。”

　　艾达说：“但我没有感觉到力量啊。你能听到那个恶魔的声音吗？帮我问问它吧。”

　　树皮上的人脸眨了眨那双艾达熟悉的黑色眼睛，说，“艾达……恶魔好像已经和我融为一体了。请你，靠近我吧。”

　　艾达压抑下恐惧和恶心，向人脸走了一步。

　　“再近一点。”

　　“你想干嘛？”

　　“我想你亲吻我……触碰我。”

　　艾达还未拒绝，伊桑便说道，“这样，我才可以把力量借给你。”

　　艾达咽下了不情愿的话语，亲吻上树皮上的人脸，将手按在了辨不清是人还是树的粗糙表皮上。

　　等她远离古树后，她张合了两下手，看见浅绿色的光芒在指间来回跳跃。

　　这在传说中被称为“魔法”，或是“神赐予的力量”。

　　事实证明，恶魔也有这种力量——。

　　可惜这种力量不为她所有，只是与古树中的恶魔融为一体的伊桑所借给她的。

　　假如伊桑有一天死了，或是拒绝传给她力量，她又将一无所有。

　　所以——

　　“伊桑，我会常来看你的。”离开的时候，艾达真诚地对他说。

　　这一回，百分之一百是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