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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迷津 ...

  •   “是,奴才在替她求情。”

      “好啊,”随王眯起眼睛笑,把润意刚倒满的酒一饮而尽,“再满上。”润意果真依他所言又倒了一杯酒:“还请随王大人大量,宽恕红玉和奴才。”

      在润意的身后,祁王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这边,他杯中的酒已经见底,进喜小心地拿着酒壶:“爷,奴才给您……”

      “滚。”

      祁王捏紧了手中的酒杯,面色阴沉得可怕。

      “也罢,量你们都是无心的,本王便不计较了。”随王大度的一摆手,润意盈盈一福,“多谢殿下。”

      男人么,喜欢的是驯服最烈的野马,喜欢的是看野猫收起利爪。润意深谙此道,并运用得宜。她回到祁王身边时,还能感受到随王似有若无的视线飘落在她身上。

      这是个好兆头,人一旦有了弱点,便成了极好拿捏的人,一步一步走来,润意的耐心很好,她这么想着,没看见祁王眼前的酒杯已经空了很久。

      “润意。”进喜小声的叫她,润意回过头去,就看见进喜挤眉弄眼地用嘴示意祁王的酒杯,“还不快给王爷倒酒。”

      润意轻声嗯了一下,用手中端着酒壶把祁王手边的杯盏倒满。

      只是从始至终,祁王都没有再碰那杯酒,甚至连筷子都没有再动一下。他的眼中沉静如海。歌舞换了几轮,歌功颂德的吉辞说了几遍,祁王起身向皇帝请辞,说还有些军务没有处理完,宴会已至尾声,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对着他摆了摆手。祁王行礼之后,踅身便走。

      那盏祁王没喝的酒依然摆在桌上,酒杯中倒映着琼州台的万千烛影摇晃。他没有等润意,脚步走得很快。润意抿着嘴跟在他身后,进喜给了怀善一个眼色,两个人远远地跟在后头,没有打扰他们两个人。

      从琼州台出来,便是御花园。经过浮绿亭时润意顿了顿脚步,在这里是她头一回见到祁王的地方,而今万物凋敝,连浮绿亭都不复过去那般蓊郁葱茏的模样。她知道祁王恼了,但她有时候也并不明白自己到底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

      祁王是她的大梧桐,得罪了他对于润意而言,并没有好处。只是随王这一步棋,她没有不下的理由。

      人活着,也不过是这短短的一辈子。若是从始至终都活得通透,没有什么后悔的事,那也太无趣了些。

      一前一后地走了很远,从紫禁城的最北,一直走到南。

      头顶一轮孤月清清冷冷,光如碎银,泼了一地。两个人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很长。

      走到景运门,前头便是前朝了,润意是后宫里的人,去不得前面。她站在景运门门口,看着祁王大步流星地向南书房走去,她咬了咬嘴唇,站住了脚步。

      进喜和怀善赶了上来,进喜是个急脾气,说起话来快言快语:“我的好姐姐,你是没瞧见咱们爷的脸色,你好端端的,为红玉那个丫头片子出什么头,大不了让她去浣衣局吃一阵子苦,做事不得力哪有不挨罚的。现在惹恼了咱们爷,这可怎么收场啊!”

      润意看着景运门的方向,这还没一会儿,那男人的背影已经瞧不见了。进喜和怀善又说了她两句,二人便急急忙忙地去追祁王了。如今虽然到了立春,在春寒料峭的夜里,风仍是冷的,她抬起眼睛看着这高高的景运门,上头还有明晃晃的琉璃瓦,月光之下闪动着冷白的光。

      这里已经听不见琼州台的歌舞了,四下俱静,深深的宮掖像是一个巨大的吃人的野兽。润意轻轻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已经开始萌动着春日的泥土味道了。

      紫禁城即将又一次迎来一个盛大的春天。

      祁王在南书房一直坐到了三更,呼啦啦的风吹过他的窗纸,祁王在窗前投下一个硬朗的剪影。

      他手里握着冷阙关的军情书看了许久,他心绪很乱,对着一页卷宗看了良久却记不住一个字。

      国事冗杂巨万,总没有尽头,他沉下心一本一本的翻开奏表,偶尔用朱批圈点出几个字来。灯影摇曳,他的心终于一点点的平静下来,过了不知多久,怀善小心地叫他:“爷,三更了,您回去歇了吧。”

      祁王嗯了声,案上这摞码得很高的奏折也终于见了底,他披上风氅走出了南书房的门。其实祁王是有宫外的府邸的,只是他没有妻眷又常年忙于政务,宫外的府邸早已形同虚设罢了。

      天上的星星像是一颗又一颗的碎宝石,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对怀善说:“若是有人不听本王的话,该如何?”

      傻子都知道这“有人”指的是谁,这题答不好,大抵是要得罪主子的。怀善暗暗叫苦,犹豫着说:“自然是关起来……”后半句他想说打板子,可想想润意姑姑细皮嫩肉的,估计祁王十有八九是下不去手的。

      祁王想的却是和怀善说的不同,关起来的确是极好的,关在一个黄金笼子里,自此以后再也没人看得见她。她那些张牙舞爪的小爪子便也无处施展了。只可惜了,这女人从不听他的话。

      平日里他对润意的许多小动作充耳不闻,但有些不行。

      驸马李廷下了一个好局,想看的无非便是鹬蚌相争罢了。今日她对随王的示好只是一个开始,再放任下去,她若真肆意想要妄图动摇树大根深的随王,到那时便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他断不能坐视不理。

      走过景运门,夜风吹得不疾不徐,今天是罕见的一个极好的天气,月光照得歇山顶反射着银白的微光。一个影子婷婷的立在不远处。

      她还穿着宴上的衣服,润意倚着一颗老梅树,仰着脖子在看天上的月亮。清冷的月下,她像是广寒宫的姮娥,娉婷而纤细,身上都带着微光。

      这棵梅树在宫里养了很多年,宫里的人大都对它很有感情,老梅树年年都开花,数量不多,但总能香很久。连树也如此,更遑论一个活生生的人。

      大概她是在等他。

      祁王缓步走到她面前,他轻声念了她的名儿:“润意。”

      他喜欢叫她润意,听起来便让人觉得内心舒展安详。这名字由他赋予,蕴藏了很多东西,是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润意最私密的串联,是润意独属于他的证明。

      可在今日、在此刻,他终于念出了她很久没人叫过的名字。

      “对么,沈暄和?”

      和润意不同,暄和这名字天生就带有喧闹张扬的意味,也背负了太多祁王并不希望她背负的东西。

      润意猛地顿住了脚步,她抬头去看祁王,但祁王没有看她。四野俱寂,竹影摇曳。他的影子颀长挺拔,他的侧脸笼罩在阴影之下,下颌的棱角宛若剑削,眼眸深处藏着波澜壮阔的大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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