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他为何那样》明夜雪

42、等烟雨

　　这一来一往的一耽误，竟快到申时了，骄阳也没有午时来的炙热，风里夹杂着河水湿润的气息，河畔旁柳树上的知了又开始活跃起来，声音颇为刺耳。

　　可谢澜却无心在意这些了，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走着，连下雨了都未曾察觉。原本还有些燥热的空气，陡然间变得凉爽，乌云布满上空，雷鸣声响彻天际，雨珠噼里啪啦的落下，打到身上伴随着微不可察的痛楚。

　　街道两旁的摊贩早在天气不妙的时候就收拾回去了，有些来不及回去的摊贩和路人便在商铺门口抻出来的屋檐下避雨。

　　满大街也就谢澜一个人，浑身湿漉漉地，像个幽魂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谢澜不见了这么久，谢府内也乱作一团，谢维运怒容满面，本想过两日便将他放出来，谁曾想他竟如此胆大，府里仆役尽数被派出去寻找。

　　小双见情况不对，便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心里哀嚎着公子啊，公子，你可真是害苦了我。这广陵城这么大，他一个人找也不是办法，便打着伞向阮家巷的方向寻去了。

　　先去林姑娘那里看看，林姑娘甚是了解公子，指不定知道他如今在哪里。

　　“什么！谢澜在禁闭期间偷偷跑来出去？如今找不到人？”簌娘停下手中磨药的活计，皱着眉头连连发问。

　　小双哭着脸应道，“这出门前说的好好的，一个时辰便能回来。可现在都快傍晚了，还不见人影。”

　　“老爷动了怒，说要把公子抓回来，上家法啊。”

　　簌娘面露惊色道：“谢澜平日里虽是轻狂不羁了些，但行事还是有分寸的。怎么今日的事闹得这般大？”

　　“我又不是公子肚子里的蛔虫，您问我，我怎么知道。”小双叹了口气紧接着道：“您和公子熟捻，快想想他会在哪里吧。”

　　小双是真急得团团转，“早些回去，同老爷认个错，没准这事还能过去。”

　　“你莫急了，我倒是知道几个地方，我们分开来寻他。”簌娘也不多说废话了，将几处谢澜可能会去的地方报与小双，拿起油纸伞迎着暴雨便出门了。

　　乌云低压，风雨如晦，天色阴沉，偶尔有雷鸣伴随电闪响彻天际。

　　雨幕之中，簌娘的身影穿梭在往日里谢澜常去的酒肆茶馆，但却没什么收获，掌柜的纷纷摇头，今日未曾见过小谢公子来店里。

　　有名伙计出门拿货的时候在东关街上见过他，让簌娘不妨去哪里找找看。簌娘谢道，旋即便向东关街一带而去，行至半途，她突然想起方才应该问问小双，这谢澜因为何事必须要出门一趟。

　　这般肆意妄为真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他对谢大人诸多安排虽有不喜之处，但骨子里还是颇为崇敬自家爹爹的。犯了错事，更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从心的很。怎么就在禁闭思过期间偷跑了出去，还迟迟不归导致事情败露。

　　簌娘想不通，事急从权，还是尽快找到谢澜为好。

　　这东关街连接着广陵城内的一条主干路，往北走了便是渡口码头，往南走则是游商们聚集的杂市，如今还下了大雨，商铺早早便关了。整条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撑着伞行色匆匆的路人。

　　她实在想不明白谢澜来此处的道理。寻觅间，簌娘忽然想起谢澜曾经开玩笑时说过的，他说自己以前刚练武每被武师傅责罚后，他就会躲到平沙桥的桥洞下面捉虾蟹玩，玩到心情舒朗了再回去练武，可谓事半功倍。

　　簌娘听了当时便笑了，这样的法子怕是只有谢澜才能做的出来。

　　这平沙桥说起来离谢府也不算远，从东关街走的话也能到达，只是现在下在这么大的雨，他还会去哪里吗？簌娘在心里发问，随后定了定心，不管他在不在，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迎着风雨，在迷朦烟雨中，簌娘隐约间在河堤柳树旁瞧见一个人影，旋即心头一喜，快步上前赶去，连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裳都未曾注意。

　　那坐在河堤旁的人穿着琥珀色的绛纱袍，腰间和发间都系着同色的朱砂绦绳，那朱砂色的绦绳在黑发里是格外的显眼。这城里的男子也就他明明及了冠也不愿意簪发冠，而是选择系发绳吧。

　　簌娘走近了些，顺着石阶坐到了他的身旁，雨伞自然的往他那边倾斜，遮住了潇潇风雨。

　　谢澜微怔抬头看看这伞下的一寸天地，随即将伞又向簌娘的方向靠了靠。

　　“你这么来了？”他问道。

　　“小双来寻我的，说你不见了，谢大人很生气，要派人拿你。”直觉告诉她，谢澜如今的情绪很不对，所以她尽量以轻快的语调说出这些话。

　　谁想谢澜听了也不想往常那般跳脚，只是笑了笑，便继续凝视着波澜起伏的河面。

　　“雨下的这么大，连鱼虾都不出来了。”他的话里莫名带着些自嘲。

　　簌娘打着伞，扭头去看他。他的样貌很是狼狈，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出神地凝望着河面，额间垂下几缕发丝，雨水顺着这发丝蜿蜒而下，最后没在他的衣领脖颈。

　　要知道，她几乎没有见过谢澜如此神伤又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联系到那夜七夕的所见，电光火石间，她心里便又了答案。

　　“我听婆婆说，今个一早来了艘大船停在码头。”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谢澜的神情，“听人说，是宫里的招女官的？”

　　说到这句时候，谢澜的眼睫微微眨动。

　　簌娘心里苦笑了下，果然如此。

　　她又问道：“所以是她走了？”

　　谢澜低低地应了声。

　　“难怪你逃了禁闭也要出来见她。”簌娘叹了口气，“宫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容貌绝佳又举止得体，想必也是大家小姐，与你也是良配了。”

　　谢澜正失落着，听了她的话不由噫了声，连忙开口否认道：“那天都说了，她是我妹子，怎么和男女之情扯上了干系。”

　　簌娘嗤笑了声，没好气地看着他道：“你真当我是傻瓜么！这广陵城里谁不知道，你妹妹棠灵是个牡丹花似的美人，那晚见的姑娘却是清丽如幽昙。”

　　“再说了，你说的话可以骗人，可你看她眼神可骗不了人。”簌娘心里就像是吞了黄连一般，苦得她都要倒酸水了，可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谢澜心头一惊，话已经脱口而出，“不是，不是，她…真的是我妹妹啊。”

　　簌娘是个聪明人，何尝看不出他的躲闪之意，只见她冷哼了一声，突然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谢澜道：“是不是，你心里明白。你不愿直说也无妨，平日里倒是洒脱，怎么在这事上做起了软脚虾，竟还没我这个小女子来得坦荡。”

　　“只是入宫做女官，又不是入宫当了圣人的妃嫔，未尝没有出来的机会。再说了，你不是一直说要去从军么，那边去呀！挣得个军功回来，让圣人为你们赐婚啊。”这一段话噼里啪啦的从簌娘的口中说了出来，倒是让谢澜心中氲氤的迷雾被拨开。

　　他的神情似有动容，他是知道簌娘对自己的情谊的，此次被她点醒，看着她反倒有些尴尬，谢澜的眼神略微偏移，心虚道：“你少听那些街头说书的话本，她心中未必有我，再说了这军功一事哪有那么容易的啊。”

　　簌娘知道原来那个恣意不羁的谢澜又回来了，也不甘示弱地回呛道：“反正比你一人坐在这里丧气要来好。”

　　听了她这话，谢澜沉吟了一声，其实簌娘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此前一直顾虑颇多未曾下定决心，若听从安排消磨时间于案牍之中，不如军中闯荡历练，保家卫国才不辜负这身武艺……才能保护心中之人。

　　谢澜抿抿唇，猛然抬手拭去脸上的雨水道：“你说得对，今年秋招之日我便投身军营。”

　　簌娘微怔，没想到他这么快便下定决心了，旋即看着他掷地有声地回道：“好！那我便去做随军的军医。”

　　谢澜皱着眉头反驳道：“那怎么行？你一个女子行事多不方便，若林大夫在世也定不会同意的。”

　　“我爹才不是个老古板，他若是知道定愿意为驻守边关的将士尽绵薄之力。”

　　谢澜叹了口气，“可你毕竟是女儿身，营中艰苦，你未必受的了。”

　　“你小瞧谁呢？我又不是那些大家闺秀，我是吃惯苦了的。这真到了营中，你未必比我能扛。”簌娘明白他的担忧，故意眉眼弯弯开玩笑说。

　　此时雨势渐弱，细细疏疏，犹如珠帘似有若无的缀在二人身畔。

　　她凝视着谢澜，缓缓说着：“我如今能在广陵还有一地容身之地，全是因为有你的拂照。他们觊觎爹爹所著医书已久，只是迫于谢家不敢作乱，可你走之后，我留在广陵焉能有安生之日。”

　　这话不做假，此事也确实是她心口压着的巨石。

　　簌娘的话说到了点子上，他若是拜托别人，别人又未必能如此尽心，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开口反驳。

　　“况且，你心里有想要爱护的人，我也有……”簌娘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目光不禁又柔和了几分。

　　谢澜有几分无奈，他早就回绝过簌娘，没想到她竟这般执拗，移开眸光匆匆回避，叹了口气道：“何必呢。”

　　簌娘的眼眶此时泛出盈盈泪光，只见她仍凝视着谢澜轻轻说着，“那我问你，你又是何必呢？”

　　你不知道她心中是否有你，仍愿意投身军营，为了她博这九死一生的军功，像你这样的公卿子弟何必呢，簌娘在心底闷声问道。

　　谢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她的话，低垂着眼眸静默地看着从石缝钻出的小草，他是无法说服簌娘的，就像他无法被旁人说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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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是把江南的事给交代完了，下次再见到澜哥不知是多少章后了。
簌娘不是黑心肝的女配，她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属于实干型，如果没有门第之隔，说不准早就拿下澜哥了。
哎呀，终于到了我们男主的主场了！还有小沈的原配六六，就很修罗场！
我本以为，我能快速结束本章，没想到码完一看，嚯，又是三千+。没办法，字少了，我感觉不能将人物的心情变化交代清楚。
求收藏～求评论～～呀呀呀。我发现好多人都卡在前两章，其实想想我当时用插叙的方式也可以，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