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娄仙女

1、第 1 章

　　暮色中辛晴和她爸爸相对而立，“你回去吧！”她爸爸辛不苦像是对一个陌生人说话那样，话语里没有一丝温柔，如果一定要捕捉那语气，那么好像有那么一丝丝的报歉。
　　“我最讨厌的就是报歉，这是做错事的人的一种弥补，如果错事可以弥补的话，那唯一的途径是不要再错下去。”辛晴心里想，她心酸地看着她的父亲，这个带她来到这个世上的男人这一刻一点都不照顾她的情绪，不在乎她的处境，甚至不考虑她的安全，这个陌生的小渔村她是第一次来呀！她可是漂洋过海地来到这里。
　　“晚上七点以后就没渡轮了，我就回不去了。”辛晴尽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用一种可怜兮兮的口气说。
　　“你能找到这里你也能回去，你回去吧！”这冰冷的话怎么是一个父亲对女儿说出的话？似乎为了弥补，这位父亲加了句：“现在回去渡轮还赶得及，演出要开始了！”说话间她父亲已经留给她一个背影，往村里走了。辛晴看着这个背影，想起朱自清那篇《背影》，恨恨之心又加深了一重。辛不苦也不是他女儿心中那无情之人，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心里却是愁肠百转，但是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选择的路无法回头，更何况他也不想回头。
　　锣鼓喧天，好戏就要上演了，村里人三三两两欢天喜地地背着椅子从她身边经过，有好几个不无好奇地打量着她。毕竟在这个小渔村里，她的打扮是很入时的。突然间她像被风吹醒了一样，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以风一样的步伐穿过人群，把那个袋子塞进她爸爸的怀里。还没等她爸爸反应回来，她已经跑回来了。她机械地坐进她的车里，在打算踩下油门的那一刻突然间泪落如雨，四周没人，有人也顾不了，伏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手机响了，出现一对可爱的身影，这是她和妈妈在金茂大厦的合影。选择这张照片存在妈妈的名字里就是提醒自己，要和妈妈游遍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她擦去泪水，用一种欢快的声音：“哦！妈妈，我和爸爸在一起呢！晚上演出结束也许要迟了，晚上这里没有渡轮的，我和爸爸明天一起回家。”
　　“你爸爸有没有把背心穿上？” 电话里妈妈的声音温暖得让人落泪。
　　“穿上了，穿上了。”刚才她塞给爸爸的就是那件背心，那件背心相当于黄蓉的铁掌沙一样，看似一件毛衣，其实是一件棉衣，毛衣的内里是妈妈用好几层丝绒棉做的，一层层的棉花压到最细最平，看似轻薄却十分保暖，外面用最细的羊绒毛线编织而成。
　　“本来还有一件棉袄想让你给你爸爸带上的。”
　　“妈，”辛晴正想不耐烦的打断，一阵冷风吹来，她吸了口气换了温暖的口吻说：“这里不怎么冷的。”
　　“冬天的渔村怎么会不冷呢，你先回来吧！”
　　“不，不用了，我还是和爸爸一起回来吧！这里风景很美的，是我喜欢的遗世独立的小渔村，我可以枕着涛声入眠呢！”
　　“哦！住的地方还好吗？”
　　“有一家民宿，翠竹掩映间童话一样的。”辛晴非常肯定地说。车子开进渔村的时候就发现有一幢房子和这个小山村的格调拉得比较开，仿佛一位下嫁给平民的公主般。房子在竹林丛中，一条蜿蜒的小路是途径，小路口写着青籁民宿这几个字。
　　她把车子开到民宿门口。这是一幢山脚下的漂亮建筑，在千竿翠竹掩映中真是有如童话中的房子，仿佛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其中。海就在前方，咫尺之遥。而这里离村庄又有一段小小的距离，其实村庄总共也没几户人家，不多的人口分享着这巨大的山海资源，生活在这里的人可真有福气。
　　辛晴把车子停在门外，一边往里走一边想，真没想过这个晚上会在这里度过，前世和这个房子有过什么缘份吗？暮色更加深浓了，民宿里窗口的灯光点亮了，生活的气息透过窗口透过灯光传递到她的身边。“在古老的道路上，在田野的纵横里闪着一盏灯光。”这是她心里最向往也最熟悉的风景。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这块陌生的土地宁静而温暖。也因为爸爸正在前面的舞台让她对这片土地也相对地有了亲切感，尽管父女的矛盾在升级，但，总是亲人吧！一个人温暖了一座城，她心里叹了口气，温暖一个村吧，哪怕。其实不存在这个哪怕，她的爸爸是一个让家庭失去温暖的人，是一个制造寒冬的人。
　　下了车走在这乡间的小道，风吹起她的墨绿色的大衣露出里面那件酒红色的毛衣，这温暖的酒红色，仿佛准备好了来这里度假一样。她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带妈妈到这里来住一晚，这里是渔村也是山村，三面靠山，一面向海，真是个独特的地方。辛晴真心不觉得这样的地方叫做小渔村或小山村，因为有那么一大片辽阔的海在家门口，这样的宽广是城里蜗居的人们三辈子也修不来的。她一想起那些高楼大厦，火柴盒一样的窗口里生活着祖宗三代，想一想就觉得喘不过气。卖鱼惟恐近城门，她一直觉得高人在乡野。
　　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的舒展，在这条通往民宿旁居然还有一个小池塘，老天爷真是慷慨又任性啊！前面已经是一大片的海了，还要再赠送这一湾碧绿的水库。这样的路真是怎么走也不会累，但是目的地很快就到了，一扇敞开的竹门似乎一张朴实无华的脸在向她微笑地致意。
　　其实微笑地向她致意的还有一双陌生却又炽热的眼睛，李知让站在民宿的四楼，他从民宿四楼的窗口望出去，夜色苍茫，阵阵锣鼓声隐约响在浪潮里，仿佛是为海龙王祝寿。又仿佛一首忧伤的歌，响彻在这人间，让人无处逃离。他低头，看见有个人从不远处走来，暮色中，看不清脸，但是姿态优雅。
　　李知让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当初设计图纸的时候来过几回，每一次来都觉得这个地方好神奇，仿佛一位遗世独立的佳人，有着旷世的容颜，有着冰雪般的个性，安然绽放在这洁净的世界，孤芳自赏。这个地方，让人有脱离肉身的感觉。灵魂在静夜里与某种纯洁的事物结合在一起，不可说不可捉。
　　“在想啥呢？我的大设计师大帅哥！”刘早早问道。
　　“我在想要怎样神仙般的人才配得上住这神仙般的地方呢？尤其是这间我以自己的新房标准打造的房间。”
　　“卡卡那样吧！”刘早早不假思索地说。
　　“卡卡和这里遗世独立的气质不配套，她一来，把喧嚣都带进来了。”
　　“我没这么觉得。”刘早早快乐地说，“那么美的人，已经不需要气质了。”
　　“我可不喜欢没气质的人。”
　　“卡卡没气质？”刘早早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抚着胸口，“你别吓我！”
　　李知让往窗外一看，辛晴走近了，他睁大眼睛说：“仙女出现了！”
　　“在哪？楼下吗？哇噻！那快去看看！”
　　俩人一击掌，风一般下楼了。
　　辛晴走进竹门，是一个宽敞的院落，随意地种着一些花草，还有几把长得与众不同的椅子。推开大门，一阵咖啡的浓香占领了她的鼻息，这熟悉的香味仿佛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辛晴觉得整个人都被温暖了，刚才的那些不愉快似乎也消融在咖啡的浓香里了。大堂里的投影仪居然在放着《魂断蓝桥》，费雯丽那不属于人间的美有着安抚一切的力量，屏幕上的费雯丽看着心爱的上尉露出甜蜜的微笑，辛晴看着费雯丽也有了微笑的心情。
　　和她进门的速度同步，吧堂前的服务员起身把一杯浓香的咖啡捧到一张餐桌前，辛晴看了她一眼，愉快地说：“是卡布基诺？”
　　服务员快活地说：“是的。”
　　辛晴捧起咖啡深深地吸了口气，对这家民宿的好感直线上升，“你们这儿有房间吧，今晚！”
　　“有的，要带你去楼上看看吗？”服务员个子小小的，眼睛鼻子都是小小的，却有一张大大的嘴巴，长得不好看，看起来却十分的喜气。
　　“不用了，喝了咖啡再说吧！”辛晴的心一下子踏实舒展起来。她定了定神坐下来，暮色带来安静的气息，似乎整幢楼就只有她和这服务员两个人。
　　从楼梯上冲下来的李知让看见一个穿着酒红色长裙的女郎仪态万方地看着窗外，仿佛天边的晚霞一般。长发如墨，那捧茶杯的手和瓷器一样白得透明，整个人看起来轻盈飘逸。
　　他不禁对刘早早说：“气质，你看，那才叫气质。”
　　辛晴转过身，吸引刘早早的是她手里那杯香气四溢的咖啡。刘早早啊了一声冲到辛晴面前：“不会吧！小姐，这是我孝敬设计师的咖啡呀！刚才特意打电话下来吩咐做的。”
　　那位被叫做小不点的服务员非常不安地说：“您说客人等会就来喝，我这边刚做好，客人就来了呀！”
　　辛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一杯咖啡至于吗？再泡一杯不就得了。”
　　刘早早一把把李知让推到辛晴面前：“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我国鼎鼎大名的大设计师，是这民宿的总设计师，你喝的这杯咖啡是我最后的咖啡豆了，可设计师今晚超级想喝咖啡。肿么办，肿么办，一杯咖啡把大设计师给得罪了！”
　　“肿不了！”辛晴没好气地回应了他一声，从包里掏出一包袋装咖啡：“赔给你。”
　　刘早早惊讶地看着这袋装咖啡：“让我们的大帅哥大设计师喝袋装咖啡，你想得出我可做不到。”
　　“就这长相这设计也能称上个大字，你真以为我没出过门啊！”
　　“那你倒说说看，这里有什么缺点可以改进的，还有，”他把李知让往前推了一步，“这人长得还有什么缺点的。”
　　“我不是外貌协会会长也不是和你进行学术探讨的。”辛晴一气之下一口气把咖啡喝个底朝天，重重地放下空杯子定睛看了眼李知让。看着辛晴这眼神，看着刘早早那眼神，站在他俩之间相当于位于风暴中心的李知让刹那明白了什么叫躺着中枪，此刻李知让未语先羞，竟腼腆得有如一位深闺小姐。他无辜地冲着辛晴一笑，这一笑仿佛是一道光，刹那间让整间屋都亮起来了，辛晴觉得纳闷的是那雪白的牙齿一般都是长在黝黑的皮肤上，但是他却不走寻常路，牙白肤也白。她不得不承认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是有据可依的，有些人真是为微笑而生的。
　　对于这样的长相，用十页纸来表扬也不为过，但是辛晴可不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她用冷峻的目光审视了一番李知让，给出的评价是：“表面一看的确面如冠玉，唇如涂脂”她的话还没说完，被刘早早兴奋地打断了，“哇噻！形容帅哥有这么好的词语啊！”
　　“回头我给你一本《红楼梦》恶补一下。”李知让拉住刘早早，朝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以防再露拙。
　　辛晴又定睛看了看知让，仿佛是评委老师在打分一样，接着往下说：“但是呢经不得再看一眼。人和房子一样都太寡淡了，这区别就像现磨的咖啡和袋装咖啡的区别。”她迅速地作出评价。李知让觉得这个评价尽管不高，但也没让人不愉快，反倒有一种小小的愉悦。
　　辛晴做出点评后拎起挂在椅子上的大衣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她转过头对那个小不点说：“咖啡的钱记到我房间里好了。”
　　“小不点，她是住在我们这里的吗？”刘早早的好奇心发酵了。
　　“是的，早早哥。”小不点又开始快乐起来。
　　“把那间房给这位姑娘住吧！”李知让说。“因为我希望第一个住这间房的是能配得上这房间的人。”
　　“好的！”小不点愉快地答应道。“一开始你还说也许会空个一年半载的呢，第一天就遇上了啊！”
　　刘早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帮我把这杯咖啡泡起来，小不点。”李知让说。
　　“你不是不喝袋装咖啡的吗？”刘早早回过神来问。
　　“我想尝尝自己的味道。” 李知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