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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纹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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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纹身》
一个晴朗的夏日傍晚，阿波纳·怀特靠在他自己的卧室门上，思忖着一个不突兀又通俗易懂的理由。
卧室里传来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响亮的”砰”声，那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阿波纳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知道是谁在里面，他没有阻止他。事实上，还是他亲自允许他进去的。
他的目光微微左移，定格在他的麻瓜长袖T恤上。这件是塔莉帮他买的，她总是挑跟他不一样的花纹和颜色，但总算她还是买了他最钟爱的一个品牌。或者说，是他唯一喜欢的品牌。在他的衣柜里，还有另外十几件类似的上衣。
塔莉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这个品牌。这很正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她知道他为什么只穿长袖上衣。她自己也爱穿长袖。是这样的，他们有个共同的小秘密——
他舔了舔嘴唇，不喜欢自己刚刚那个念头。
这时，杰森·怀特跑了出来，径直扑进了他怀里。“爸爸……”他不情不愿地说，“是你赢了。”
阿波纳知道他赢了什么。他会赢，他早就知道的。这是他们刚刚打的一个赌，很小也很无聊，关于他的上衣。
他回抱住杰森，把他抱了起来。“那你就要听我的话啦，对不对，甜心？”他笑着说。
杰森搂住他的脖子，把下巴顶在他头上，痒痒的。“可是为什么呢，爸爸？”他问，“你为什么没有短袖上衣呀？”
阿波纳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我不适合说谎，他想。
但你从前说过很多……有个声音在心底告诉他。善意的，恶意的，或者只是习惯了。你曾经不停地说谎——
他掐死了这个念头。
“我穿短袖不好看，杰森。”他最后说。
这不算是一个完全的谎言，他想。
杰森小幅度地前后摇着他的身体。“我不信！”他不依不饶地说，“你没有什么不好看的。你可是我杰森的爸爸呀。”
阿波纳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他已经抱得很紧了，他自己都惊奇他还可以再收紧。
“不，杰森。”他低低地，温柔地说，“每个人都有不好看的地方。如果你没发现一个人的丑陋之处，那就是你认识他的时间不够长。”
“可我认识你五年了呀，爸爸！”杰森喊着说，继续不停地摇他，“这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是的，这很长。”阿波纳赞同道，可他又加了一句。“但还不够，杰森。不够。”
他想到那些叛徒。那位领袖到死也不知道，但活下来的人们都知道。那些人在半路上折返，他不知道该敬佩还是鄙夷——
他阻止自己往下想。
杰森不再摇他了。但他也不像是听进了爸爸的话。他好像在想什么，然后他忽然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把阿波纳右臂的袖子撩了上去。
没有残疾，没有疤痕。这只手什么异样也没有，只是略显苍白。
“我说不过你，坏爸爸，”他大笑着说，“但现在你起码有一只手穿着短袖了——顺便说一句，很好看呀。我现在要搞定另一只……”
他做到了。阿波纳没有阻止他，尽管脸上飞快地掠过惊讶、痛苦、悔恨，最后定格成了恐惧。
“噢噢噢！”杰森兴奋地尖叫起来。“这太酷啦！”
“听我说，杰森。”阿波纳沉着声音说。“那是——”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什么！”杰森打断了他，双手放开了他的脖子，在空中胡乱飞舞着，“是纹身，邻居叔叔大腿上也有！酷极了！”
阿波纳咽下了他本来要说的话。“对，就是纹身。你太棒了，杰森。”他附和道，笑着。
“可是爸爸，你为什么把它藏起来呢？”杰森疑惑地说，不再挥动手臂了，“好多人身上都有呀。”
“对，就像你说的，好多人身上都有。”阿波纳犹豫着说，“我原来觉得，它显得我很特殊。但当好多人身上都有的时候，就不是这样了。我觉得没有意思了，你明白吗？所以我就把它藏了起来。我也可以洗掉，当然了，可洗掉纹身是很痛的。你爸爸害怕啦，就留着它了。”
杰森很新奇地眨了眨眼睛。“爸爸也会怕痛吗？”
“会。”阿波纳把自己的脸紧紧贴着杰森的。“怕痛是很正常的事，杰森。只有一小部分人不怕。他们是英雄。”
他想起了战火中的那座城堡。想起埃莉恐惧的目光。他抱着她，他们在角落里装成尸体。同伴们向一群年轻的学生发射着不可饶恕咒——
杰森又抱住了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爸爸好像很悲伤。他很想给予爸爸安慰，哪怕只是一点点。“那爸爸，你希望我将来当个英雄吗？”
“我……希望你快乐，杰森。”阿波纳慢慢地说，“如果当英雄让你感觉快乐，我想我会赞同的。你妈妈去购物了，但我相信她如果在场也会这么说。”
杰森点了点头，不知道爸爸说出那句话要有多勇敢。“我记住啦，爸爸。”他说，抱紧了阿波纳。
阿波纳松了一口气。这很好，他想。杰森不需要知道他的爸爸妈妈曾经走上过怎样的道路，也并不需要知道那个标记代表什么。至少现在不需要。他是他的宝贝儿，他希望他是天真、快活、没心没肺①的，最好一直都是这样。
这就够了。
-the end-
①出自《小飞侠彼德·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