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岁月》雪知君

3、第 3 章 手写情书（三）

　　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大多数人才刚午睡完，头脑都还没清醒，学的课文是曹文轩写的《前方》，班主任选了两个段落，决定叫一些同学起来朗读。
　　选到洛夕宁的时候，池诗诗转身轻压着头对着夏恬讳莫如深地笑。
　　夏恬翻了个白眼，用脚踢了踢她的凳子，才看向洛夕宁。
　　“然而，他深深地知道，他在心中想念的那个家，只是由家的温馨与安宁养育起来的一种抽象的感觉罢了。那个可遮风避雨的实在的家，并不能从心灵深处抹去他无家可归的感觉。他只能望着江上烟波，在心中体味一派苍凉。”
　　咬字清晰，感情把握也很好，不像之前的同学，要不没有感情，要不太过抑扬顿挫，最后的一句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仿佛也可以体会到那些一生流浪在途中，只为寻找家的感觉的人的心情。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鼓掌，班主任也满意地点评称赞了两句，开始正式的上课。
　　“果然是语文课代表，朗读都这么帅。”池诗诗说完这句后吐了吐舌便转回头去。

　　夏恬没有回应，仍是怔怔的，洛夕宁读的那段话或许是情绪把握得太好，听完像是有人抓了一把沙子扔向她的心，满心满当都是细致的疼。
　　她想起那总是没有人的家，即使把所有灯光都打开，仍旧抵挡不住那些从缝隙透进来的寒凉又孤独的风。
　　她的父母从没有结婚，她母亲是高中时意外怀孕，本想落了，然而抵挡不住爷爷奶奶的阻止，才把她生了下来。
　　她在奶奶家长大，当时年少的父亲冲动任性，也不懂得关怀。隔阂日渐增大，到后来，父女见面除了学业与生活费，再无其他话题。
　　更别提父母在她小的时候各自重组家庭，她被落下，被遗忘。
　　后来的她就像深陷在一条河中，两旁都是无法触及的陆地，只能等河水日渐把她浸没。
　　她盯着课文里的一句话：“四野茫茫，八面空空，眼前与心中，只剩下一条通往前方的路。”
　　眼里突然涌上了热意。

　　她的情绪到了放学仍旧没有好转，池诗诗在下课时就已经察觉了，用尽方法也没能逗得她开心。
　　夏恬只轻轻地说：“没事，让我静一会儿就好，你先回去吧。”
　　池诗诗一直都活得没心没肺，她猜测不出夏恬突然的难过从何而来。
　　只觉得夏恬这个样子更显得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又迷人。
　　那时她还没明白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些伤无法对他人言说，也无法被感同身受。
　　她只是照着自己的生活方式理解，觉得有任何不高兴的事过一晚上就会被遗忘。
　　她热情地拥抱夏恬，说：“小恬恬别不开心了，姐姐我明早除了给你带炒米粉，再额外…给你带萝卜糕！等着。”
　　我们回头看时，不自觉地羡慕那时的自己，少年时开心的方式太简单，简单到或许就是在平日吃的早餐分量多了些都能满足一整天。
　　夏恬心里涌起了一点感动，微笑地和池诗诗道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目光落在了盒子里的信中，她抬起手，随意地拿起一封拆开。
　　不长，只占了信纸的三分之二。

　　“今天和外公外婆一起去登山，中途下起了蒙蒙细雨，突然想起“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有时想想，古人还真幸福，身边是湖泊山川，眼前是醇酒香茶，转身还有庙堂之梦，潇洒又恣意。
　　山上落了一地的黄叶，我捡了一片，很漂亮，但在回家的路上遗失了，有点可惜。
　　原本是想做成书签送你，但估计你并不会想收到这种礼物，大概这就是天意吧。
　　上下山花了三个小时，外公外婆中途停下在半山腰的亭中等，我一个人爬到了山顶，看着下面被雨淋湿的郁葱森林，无由地想起了你。
　　直觉得眼前的云是你，高挑挺拔的青松是你，就连飞过的鸟儿也是你。
　　两天没有见到你，有点想你，但幸运的明天就是周一。
　　最近是多雨的季节，记得你周五是淋着小雨走回课室，小心别感冒了，好好保重身体。
　　希望明天的你能有一天的好心情。
　　也希望明天的你，能看看我写给你的信。
　　宁”

　　纵是平时冷感的夏恬，看着里面的一些句子，也不禁有点脸红。
　　又拆开了两三封，又越看越觉得洛夕宁是把她当成树洞了吧，写的都是每天发生的琐碎事。
　　但每一封的结尾都是同一句话。
　　夏恬扬了扬眉，原来他知道。
　　知道她一直没看信，那为什么还要写呢？

　　前门突然被打开，开门的人是正常的力度，只是由于教室太安静，被衬托得声音特别大。
　　夏恬被吓得手一抖，手里握着的信掉到地上。
　　她抬头，眼前的人正是放学后被班主任叫去帮忙改作业的洛夕宁。
　　洛夕宁的眼神落在了桌上被打开还没叠回的信纸上，仿佛愣了半晌。
　　他走到她的身前，弯腰捡起地上的信，重新把它叠好，仿佛每天晚上写完给她后的心情，落寞又期待。
　　他把信放在她的桌上，抬眸看夏恬，瞳孔明亮，嘴角轻扬，说出了两周以来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你看信了。”
　　“嗯，我看了，所以你不用再写了。”夏恬懒懒地把另外的几封信也叠好。
　　洛夕宁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回应。
　　一如既往地把信扔到盒子里才重新抬头看他：“都看了，不过依旧没任何感觉，所以洛学霸别写了，免得浪费你和我的时间，噢不对，只是浪费你的时间，反正我也不会再看。”
　　白瓷的小脸还有点婴儿肥，因为嘴唇上扬的弧度变大，原本眼波潋滟的她媚态更显，偏生说出来的话扎得人疼，那平日上扬的眼角莫名的就带了点嘲讽的意味。
　　洛夕宁刚升起来的一点喜悦被冲得七零八落，他以前每回看她拒绝人，都庆幸她的绝情，而如今轮到自己，才不禁讨厌起她的冷漠。
　　夏恬也没想着要等他回应，她背起书包对他扬了个手就走了。
　　他站在原地自嘲地笑，笑自己即使被清楚拒绝仍然不想放弃。
　　呵，这就是鬼迷心窍了吧。

　　运动会如期而至。
　　第一天的下午就是1600米长跑，上场前夏恬在跑道旁做放松运动，池诗诗在她跟前拿着一瓶水：“小恬恬，输赢无所谓的，重在参与啊！”
　　夏恬虽然不是那种瘦弱得像被风吹走的身躯，但看着也并没有很强壮就是了。
　　今天的太阳很给面子的特别强烈，池诗诗担心夏恬跑到中途就昏倒，天知道她初中运动会遇到过多少这种事情。
　　“……你是在公然瞧不起我？”夏恬睨了她一眼，仍在认真地在转动着手腕和脚腕，她一直觉得运动前做好放松活动是保命的第一步。
　　“小的不敢，那就祝你拿个第一吧，壮哉我高一三班的班威！”
　　夏恬很酷地比了个OK的手势。
　　广播传来1600米比赛的选手集合，夏恬拍了拍池诗诗的肩膀就往集合处走。
　　站在跑道上的时候，听到池诗诗领着她们班的一些同学给她喊加油。
　　夏恬转过头，班主任也在，身边围着的同学看见她转过头，叫得更加起劲。
　　她挑眉，难得调皮地比了个敬礼的手势，手放下来后吐着舌头单眼还眨了一下。
　　随即蹲下来两手撑在地上做起跑准备，双眼专注地直视前方。
　　动作干净利落，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个身穿着白T恤和蓝色运动裤，仍未完全脱落稚气的少女意气风发，绑成马尾的发端垂在背上，随风而动。
　　池诗诗领头尖叫起来，大喊“小恬恬，我爱你！”
　　她觉得夏恬刚才真的美得惊心动魄，帅得人神共愤！
　　班主任转头看了池诗诗一眼不禁笑了，其他同学也跟着起哄，一时气氛热烈。
　　枪声一响，夏恬基于长期锻炼的优势，不久就从身后的赛道赶超到第一，经过两圈后和其他选手更是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跑到第三圈时，夏恬突然感觉头开始眩晕，呼吸有点不上来，她咬了咬牙仍在坚持，但速度不受控制地降了下来。
　　等再经过班级同学所在处时，池诗诗发现夏恬的脸色过于苍白。她担心地把水往旁边的同学手中一塞，追上了夏恬，在她旁边陪跑起来。
　　跑道所经过之处，所有同学受竞技不分你我，每一个人都值得尊敬的精神影响，很善意地喊着加油。
　　但夏恬的耳边一直只能听到池诗诗紧张的呼喊和鼓励。
　　等到最后50米时，身后的第二名已经紧跟在身后，夏恬一个深呼吸，又加快了速度。
　　围绕在跑道的同学吹口哨，惊叫，大喊各自支持的人的名字，还有远处的广播一条一条地读着各同学写的加油纸条。
　　纷乱的声音全都化成了耳边的风声，直到夏恬感觉到有人扶着她的手臂，她虚软无力地想起中午因为饭菜不合胃口而几乎把饭都倒掉。
　　她觉得以后还是要认真地吃好每一顿饭，不然因为没吃饭而晕倒这种事得丢脸一辈子。

　　夏恬恢复力气后，和池诗诗去了不远处树荫下坐着。
　　夏恬靠着椅子，仰头看着天空，听着池诗诗在旁边举着手指数：“你拿了1600米第一，沈舒雯拿了400米初赛的第一，列峰是跳远的第三。其他同学好像排名都不错。哇，想不到我们班强者这么多啊。”
　　“池诗诗，你知道我刚才最后为什么加速吗？”夏恬举起手中的水又喝了一口。
　　“啊？不是正常操作吗？”
　　“不，是因为你实在太吵了。”
　　……
　　池诗诗站起来假意掐着夏恬的脖子说：“我就说你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小恬恬，亏老子陪跑了一圈多，老子不累的吗！”
　　夏恬身体靠后握住池诗诗的手腕笑了出来，眼前的人却突然收起了手望向她的身后：“嘿，班长！”
　　开玩笑，被看到了谋杀女神，她怕不是要被灭口。
　　夏恬转过头看向后方，洛夕宁对她们俩点了点头。
　　“班长你跳高初赛结束了啊，肯定进决赛了吧？”
　　洛夕宁边走过来边再次点了点头。
　　池诗诗兴奋地说：“我就说我们班果然是强者之班啊！”
　　一双眼睛却一直在夏恬和洛夕宁之间徘徊。
　　眼珠子转了一圈，对着夏恬说：“我看你水也喝完了，我替你们去大本营拿两瓶水哈。”
　　“我不渴，我待会自己回去拿就好，谢谢你。”洛夕宁微笑地拒绝，他只是想过来确认一下夏恬的情况。
　　见她的脸仍旧苍白，但能跟池诗诗打闹就证明已经没事了，刚才跳高期间听到李思远说她看着就像要晕倒似的。
　　池诗诗心里不禁骂了一句洛学霸真不懂珍惜机会，她可是很少助攻的，脸上还是笑着说：“那好啊，决赛是明天吧？我和夏恬到时一定去为你加油。”
　　洛夕宁应了句好就往大本营走去。
　　待他走远，池诗诗又忍不住地捧着脸对夏恬说：“洛学霸实在太帅了，你都没看到他刚才看着你背影的眼神是多么的含情脉脉，默默无闻地关注和喜欢一个人实在太让人心动了。”
　　夏恬默了默，这算是默默无闻吗。
　　她举起手里的空瓶对池诗诗说：“嗯，所以我的水喝完了，你什么时候帮我拿一瓶新的过来？”
　　池诗诗听罢又重新掐着她的脖子说：“你看你真是对谁都这么绝情绝义，我还没跟你算完刚才的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