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少女》彼岸有马

8、清川姬

　　“……清川姬？”

　　日和坊歪着脑袋，不解地眨了眨眼。

　　这是绣在御守上的名字，也出现在了那个叫做“阿菱”的瘦弱男人不停念叨着的话语中。

　　原来这就是那个神明的名字吗？

　　日和坊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神存在，只觉得弥漫在少年和阿菱眼中的异样狂热让她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太多，她总觉得就连手中这个普普通通的御守，都带着诡异的气息。

　　但这股气息究竟哪里诡异，她也说不明白，只有直觉在悄然叫嚣着。

　　想了想，日和坊觉得，应该还是别把这东西留在身边比较好。

　　正准备把御守还给少年，一只大手却忽然伸到了日和坊眼前。再一眨眼，手中已经变得空荡荡了。

　　缘一从她的手中抽走了御守，正细细端详着。

　　不得不说，这枚御守确实绣得很精致，一针一线缝缝细密——将鬼的气味也编织在了其中。

　　“这个御守，是从哪里来的？”缘一问少年，“又是谁做的？”

　　“是我从清川姬大人的神社求来的。至于是谁做的……我也不知道。应该是神社里的巫女绣的吧？”

　　缘一将御守紧紧拿在手里，抬起了眼眸。

　　“可以带我去那个神社吗？”

　　“当然可以！”少年显得很兴奋，那近乎偏执的狂热又回到了他的眼中，“知道吗，清川姬大人什么都能做到！正是因为有她在，所以我们这个村子才能够一直繁衍下去。来吧——来信奉清川姬大人吧！”

　　少年的语气宛若某种笨拙的怂恿，但缘一并未放在心上。他依旧在意着手中的御守，甚至都没有怎么认真听少年的话。

　　平时总是很吵闹的铁柱这会儿也安静下来了，懒散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总是在东张西望着，一双浑圆的黑色眼睛时刻留意周围的动静。

　　在少年的带领下，他们朝着清川姬的神社走去。

　　一路上，这个名叫成田大介的少年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题当然是离不开那传说中“清川姬”。

　　“你们也看出来了吧，这个地方的河流很多，而清川姬大人正是由河水化形而成的神明。数百年来，是她一直在庇佑着这片土地。如果没有她的话，这里早就变成一片水泽之地了。啊……多谢清川姬大人……”

　　他合起手掌，话语都因为感激而微微颤抖。

　　这般虔诚的模样实在是少见，日和坊忍不住向他多投去了几眼目光，心里却在想，就算是平安时代人们，也不会因为尊敬的神明而做出如此夸张的表现。

　　再说了，单听成田的描述，这位所谓的“清川姬”，好像也不是很厉害嘛。

　　不是她自以为是，但她真的觉得自己比清川姬稍微厉害那么一点。

　　听成田说了太久的清川姬，日和坊难免有些倦了，甚至还有点想打哈欠，但她努力忍住了，依旧表现出一副听得认真的模样。如果不是缘一中途询问起了与那个瘦弱男子阿菱有关的事情，估计他会一直喋喋不休到这段路的尽头吧。

　　成田告诉他们，阿菱是他的邻居。在前年他的父母在洪灾中不幸去世后，一直都是阿菱在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

　　“不过，现在是我照顾阿菱哥啦！”

　　他笑了起来，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从他的眼中，能够看到少年人独有的天真。

　　而后他又絮絮叨叨说起了很多事，当然都是和清川姬有关的，可却从未提过为何阿菱会变成那样神志恍惚的状态。

　　他似乎实在刻意避免提及这件事。掩盖得久了，他说话的姿态难免显出了几分不自然。

　　缘一隐约觉得，自己有必要知道成田的隐藏之事。

　　但还没有来得及再多问到些什么，成田忽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

　　他向前一指。

　　在所有河流交汇的中心，架着一座宽阔的桥，连接着两侧岸边，护栏与桥面都被漆成了朱红色。清川姬的神社就建在桥上。

　　那并不是一座多么庞大的神社，一眼看去甚至还会觉得有点小。但无论是构造还是外边，都是神社该有的模样。

　　用于奉纳香油钱的木箱摆在正门前，屋檐边缘垂下的是写有“清川姬”字样的白色灯笼。有几个村民从神社里走了出来，看来是刚向神明大人祈愿完。

　　走到这里，鬼的气息已近如咫尺。缘一的眸光黯淡了一瞬。他握紧刀柄，向神社的方向走去，中途却被成田拽住了。

　　“这个东西……”他指了指缘一腰间的刀，“可以不要带进神社里去吗？被神明大人看到，这么危险的东西，是很失礼的。而且，还会触怒到清川姬大人。所以，请您……”

　　成田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如果缘一不把日轮刀放下，成田是不会允许他踏入神社的。

　　少年表情认真，连嘴角都抿紧了。缘一看出了他的坚定，于是也就没有再执着什么，取下日轮刀，转身交给了日和坊。

　　“小太阳。”

　　总是听铁柱用这个可爱的外号称呼日和坊，缘一不经意间也开始习惯这么喊她了。

　　“帮忙保管一下我的刀，好吗？在这里等我，别乱走。铁柱也留下吧。”缘一将铁柱轻轻托在掌中，放到了日和坊的肩上，“我去去就来。”

　　日和坊听明白缘一的话了——也知道自己是没办法走进清川姬的神社了。

　　啊……总觉得有点可惜。

　　她可是很想进去那里面看看的呢。

　　但既然缘一都已经这么叮嘱过了，那一定意味着他很信任自己，否则也不会把日轮刀这种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了她。

　　虽说她确实想去神社，可相比之下，显然是缘一的嘱托(和信任)比较重要。日和坊攥紧了拳，把沉重的日轮刀抱在怀里，用力一点头。

　　“我明白了！”

　　“谢谢。”

　　跟在成田身后，缘一踏上了朱红色的桥。

　　桥面似乎略微有些薄，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足音回荡在河上。一阵阴冷的风拂过，几乎吹散了残留在昏暗的傍晚天色间的最后一丝光亮。

　　厚重的云沉沉地坠在天际。马上就要下雨了。

　　借着黄昏时分的微光，缘一踏入了神社的大门。

　　神社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变得近乎像是黑夜了，只有那如同死水一般的微弱臭味滞留在每个角落。

　　坐在神龛旁的两个巫女点燃了细长的蜡烛，那漆黑得宛若深潭的眼眸注视着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