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流》苏杭不停雨

18、番外二（3）

　　被小姑娘吓退这种也太没面子了。王正清了清嗓子，轻声道：“我接个水。”
　　他跨进茶水间，把水壶放在桌上，把杯子里的冷咖啡倒进水槽。
　　“你进来做什么？”女孩的声音还带着怒气。
　　王正心道“这大小姐脾气果然够差的”，手上动作加快，嘴上重复道：“我接水啊。”
　　女孩凶道：“有两个茶水间，你可以去楼上啊！”
　　“嘶——”王正皱眉转身，难以置信地向她看去。
　　任主任是个和善的中年人，听说任伊春所读的学校也是重本名校，成绩也非常优秀，还是学生会的副主席，怎么性格这么糟糕？！
　　王正把杯子放下，边走边沉下脸，在她跟前停住严肃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坐在塑料凳上，吸吸鼻子，梗着脖子气愤道：“反正你们都看不起我，都讨厌我！我凭什么要受着！”
　　“你这、你这真的……”王正舔了舔嘴唇，脑子里高速运作，斟酌字句，“你、你现在的身份不是主任千金来监察工作吧？你用实习生的身份冲咱们这群员工发脾气，三番五次、三天两头的，谁受得了你？大家都看在主任的面子上让你够轻松了……”
　　“我不想轻松！”她打断王正的话，“我不想做端茶倒水这种事，我需要真的工作来得到锻炼！”
　　“任伊春小妹妹，你搞清楚，你只是个实习生，以后还不会留在我们公司，重要的项目怎么可能让你去接手参与！”
　　“为什么不可以？起码现在我是在这个公司啊，而且我爸还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会做出泄露机密这种事，我在学校里已经书本知识掌握得够好了，见习兼职也做过相关的，我想通过更规范的实践来提升自己有什么错？反倒是你们这些人，打心里就看不起我！给我取外号，嘲笑我！工作也不让我接触，就只让我去端茶倒水、定外卖、取外卖、送文件——我的时间很有限，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伺候人的！该搞清楚的人是你们才对！”

　　他们的争执声丝毫不掩饰分贝，王正皱着眉头低头看她，任伊春也毫不示弱地仰头回瞪，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好一阵。王正看着看着她眼中清晰流露出的坚定和怨愤，忽然就放松了表情，随意地哼了一声，转身去倒茶：“行，我知道了。”
　　任伊春被他冷不丁一动作搞懵了，见他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才硬着头皮发问：“你、你什么意思？”
　　“我会考虑你的话，但是你是不是跟你说的一样会好好对待‘工作’，我还需要好好考量一下。”王正把带来的水壶接满，从橱柜里又拿了个电热水壶出来。
　　“你谁啊！”任伊春凶巴巴地喊，“凭什么还要你考虑？”
　　“我？我是王正，是下周开始会负责你之后一个月实习期的小组组长，”王正把热水壶接好水放在桌上，“你刚刚也了说你现在是咱们公司的实习生，那说明你还不是行内员工，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那是不是要试着从最低层做起？大多数实习生都是从端茶倒水一步步过来的，你拿这个说大家看不起你，不给你锻炼机会，可是安排这种最基础的事给你，你都不肯做，搞得鸡飞狗跳，大家颇有怨言——我请问，是谁看不起谁？”
　　任伊春听到后面撇撇嘴，埋下头没有说话。
　　王正继续道：“端茶倒水跑腿干杂活会花掉你多少时间？抛开这段时间，其余时间你在做什么？如果你有心留意，那你都能从他们平时聊天讲话中里抓住学习的点和表现自己的机会了——你想让大家知道你有能力帮忙，可不是光靠发脾气就好了。”
　　“去，把水壶带上，给他们道歉，接下来几天好好干活，”王正扬扬下巴，下令道，“这几天做得好了，我就相信你是真的想学东西，之后我会让你涉及一些工作的任务，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来问我。”

　　天色渐渐变暗，东校门后街临马路的一家吉他店里响着断断续续的乐音。
　　“张老师，”叶行川伸手去按住正在颤动发声的三弦，笑得声音都发颤了，“三弦不用拇指了……你不觉得别扭吗？食指去勾，对，向里……”
　　张书臣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又叹出去：“太麻烦了……”
　　“不适应是很正常的，你学的很快了，”叶行川安抚道，“我们花一周把指法练熟，我再把要弹的谱子打印好，到时候二十天就练那几首，实在不行……你练一首就好，剩下的我来弹。”
　　张书臣轻轻“啧”了一声，心中不禁又一次后悔起来。
　　叶行川忽略他的不满情绪，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六点半，再练两遍今天就结束吧，琴不能带走，你回家要记得回忆指法哦……晚上，一起吃饭吗？”
　　张书臣正了正坐姿，直白地回绝：“不了，我回家吃，你自己吃吧。”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叶行川对此也没再挽留：“好吧，那接着来——六、三、二、一、二、三、六、三、二，欸欸欸，手腕别弯！一、二、三……然后五弦……”
　　又来回练习了三遍，张书臣把吉他放下：“我觉得我坚持不了。”
　　“你又来了！”叶行川也忍不住了，“都这个时候了，还隔一个小时就说一次泄气话，你可是老师，这么随便就放弃了怎么给学生做榜样！”
　　张书臣起身活动肩膀：“我又不是教吉他的！”
　　“我也不是呀！你看我都对你都这么有耐心。”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张书臣腹诽完，冲他挑挑眉：“你试试？”
　　叶行川点点头，走到刚在张书臣的位置坐下，把吉他放在腿上，弹了一遍刚刚的指法练习曲，他动作熟稔，配上和弦后乐声轻快悠扬，比刚刚张书臣的挤牙膏好听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张书臣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转身去把外套从挂钩上取下来搭在手肘上：“你这么熟练，干脆分工明确一点，我唱你弹，岂不是又好又快？”
　　叶行川：“别啊，弹吉他的男人很有魅力的，很能拉票啊——”
　　张书臣：“我又不想拿第一。”
　　叶行川闭上眼，无奈地叹了口气，狠下心道：“你就不想给……他一个惊喜吗？以后你专门给他弹，这多浪漫啊！”
　　张书臣：“……”
　　叶行川：“张老师？”
　　张书臣抬手按在自己后颈捏了捏，不大自在道：“啧……草，够了啊，我走了，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这时候下班回家的人还不少，张书臣的时间合适，顺利及时赶上了刚进站的地铁，在地铁车厢里找到一个角落站稳，他开始思考刚刚叶行川的话。
　　浪漫……吗？
　　他和王正在一起这几年，好像……确实……没有过什么真的算是浪漫的事。就算是旅游也是着重考虑“经济实惠”方面——就像是上次去海边，有限的时间里，他们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比内地便宜几倍的海鲜身上去了，还买了一堆海产小零食带回去送人，那些什么大众推荐的特色娱乐项目，他们一个没碰。
　　具有特殊意义的节日，也就只有生日会多买一个小蛋糕回去，往往蛋糕的最后结局也不是被吃掉……大部分庆祝方式就是下馆子和去大洛酒吧看一看。
　　之前张书臣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俩从确定关系之前就半只脚踏进了“老夫老妻”模式，到现在也快认识十年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小年轻的热情似火可以挥霍的，日子过得舒坦，比什么都强。
　　但是太过平静的日子，似乎确实有一丝寡淡的味道了。
　　人能吃一辈子白饭，但是每顿总该配点什么菜才好。
　　张书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回忆刚刚的按在吉他上的手势。
　　日复一日习以为常的生活里，偶尔出现一点添彩的小惊喜，也不是不可以……
　　张书臣放下手，抬头去看列车即将停靠的站点名。
　　王正……没准会喜欢的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