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传》什么也不想说

327、第 327 章

　　“君君，君君快看！”

　　陶夭着窄袖短衣戴斗笠于岸边垂钓，闻声转过身来，瞧见秋萌拽着南追拖着渔网向自己跑来。秋萌裤腿高挽、白嫩的小腿上还沾着泥水，大伴、侍女们举着帕子、提着鞋子追在他身后，他只一应不理，松了南追扑进陶夭怀里，拉了渔网来给陶夭看:“大鱼，大鱼！秋秋和南南抓的！”

　　渔网里确实有两三条巴掌大的小鱼，已被秋萌折腾地奄奄一息，被人托起来挣扎着打了个挺，甩了陶夭一脸水星。核桃大呼小叫地掏了巾子给陶夭擦脸，转身斥责小的们道:“这么冷的天气怎的能让主子们沾水！若是吹了风怎么好！快给两位小世子擦擦，搬炉子、拿毯子来！”

　　陶夭把钓竿递给小侍，笑着接过帕子，细心给二人擦了水、整好衣物，将两个孩子一边一个揽在怀里，对核桃道:“别叫大家麻烦了，折腾了一日也该回去了，到庄子再给他俩收拾吧！”

　　秋萌不满地扭了扭身子:“不要，秋秋还要玩，等爹爹！”

　　自那事后秋萌和南追再未进宫，每日只在府里读书玩耍，本该逍遥自在，但冬满困于宫中，秋萌与他兄弟连心依然忧惧，加之李璧事忙，每每夜里才能归家，秋萌似乎一下失去了两个亲人，心大如他也整日闷闷不乐。明日沐休，李璧安排了家人来庄子上玩，秋萌不见李璧不愿出门，被陶夭哄着说李璧傍晚定到，这才同意在庄子外的溪流玩闹，等着同李璧一起入庄。

　　陶夭何尝不想李璧呢？只是李璧忙起来没个时候，本就深秋又日头已西，两个孩子都湿了水，夜里风起，万一真是惹了病那才是得不偿失。陶夭揉揉秋萌有头:“听话，咱们先去，今日你爹爹定来庄子的，明天不用上朝，他可以陪你要一整天呢！你今天若病了，明日留只能在屋里躺着休息了！”

　　秋萌仍不大乐意，期期艾艾地攥住陶夭的衣袖，还没能开口，就听核桃喜道:“那不是咱们家的马车么？王爷来了，王爷来了！”秋萌伸长了脖子，果见远处有马车驶来，前方护卫开道者正是徐峰等人，车中人自然就是李璧。他瞬时来了精神，从陶夭怀里挣脱开，不管不顾跑到道路中央，徐峰见了立刻停下车队，把他抱给李璧。李璧笑着拍了拍缠在自己身上的软团，将他放在一边，走下车去、走到陶夭身边，牵了他的手，柔声道:“辛苦王君久等，小王来接你了。”

　　陶夭抿唇一笑，与李璧相携登车，前往郊外农庄。

　　这庄子是恭王府产业，位于城郊，周遭只有农奴居住，环境较清幽，往日陶夭常来此地试验新种，倒比李璧更熟悉这里。陶夭和两个孩子玩闹了一日，李璧又刚办事回来，大家暂时分开更衣梳洗，李璧自恃丈夫身份，同陶夭挤在一起，瞧着他将长发挽成高髻、换了圆领胡服、蹬上鹿皮短靴，英朗挺拔如青年俊杰，毫无半点脂粉气。陶夭本来为农耕民生四处奔波，可因着勘星宫窥视之事被迫禁在府中，加上朝廷暗涌，竟再也不敢随意出门。想到此处他不由叹息一声，靠到陶夭身后，为他绑好腰间佩囊，低声道:“这几日你也出不得门，好容易来了城郊又要照顾秋萌他们，难为你了。明日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我陪你。”

　　陶夭瞧李璧垂着头认真为自己整衣，温声道:“城中波谲云诡，我待在府里也是为了自己，何况秋萌、南追读书也要有人看着，我并非无所事事，整日也忙得脚不沾地呢！好容易出来一趟，一家人好好聚聚消磨时光才好，又何必非要做些什么？倒是我提前同庄子上交代要他们准备些烟花给孩子们玩，今夜王爷就陪我们看烟花吧！”

　　李璧本想答应，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瞒你说，今夜有客，我恐怕还得耽误些许……”

　　陶夭有些失望，却也不意外:“难怪呢，这时节忽然说要来庄子上……正事要紧，二哥你去吧，我看着孩子们就好。”

　　李璧愈发不忍，他何尝不愿同娇妻爱子谈笑玩闹，只是欢愉片刻容易，安稳一世艰难，他想要一家平安，不得不做放弃一些东西。他愧疚地亲了亲陶夭，悉心解释道:“是春熙公公托人转告一定要见我一面。春熙公公常伴父皇身边，往日虽也帮了咱们不少但都是暗里进行，如今冒着风险出宫怕是有要事。”

　　陶夭对春熙既感激又提防，可他的担忧无法向李璧倾吐，只得道:“我信你，二哥，你有事便去吧，无论怎样，我都在你身边。”

　　李璧瞧着陶夭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心里无比踏实，他的志向确实有江山万里，可让他心有所归的，还是这爱人知己。两人依偎在一起厮磨片刻，直到秋萌闯进屋来，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入夜，陶夭哄着秋萌和南追在院里看烟花，明明灭灭中，一辆小车从侧门悄悄驶入农庄。李璧来时春熙正躬身缩肩站在堂上，他头发花白，皱纹横生，数十年的奴仆生活已令他忘记了如何挺胸直背，如今穿了朴素布衣，毫无御前太监的威风，更像一位无所依靠的老人。

　　李璧命人奉了茶，叫其余人等退下，上前道:“老内侍一路辛苦，快快请坐！”

　　春熙向外一避，躬起身子推辞:“不敢不敢，奴婢身份低微，怎能在王爷面前无礼？还请王爷入座，老奴站在旁边侍奉就好！”

　　李璧无奈，只好坐上主位，接了春熙奉来的茶，感慨道:“公公您当真为李家鞠躬尽瘁，您于李璧名为主仆，可实际上您对小王照看良多，点点滴滴小王都记在心里，小王待您实如长辈啊！”

　　春熙后退半步，自然躬身垂首，话音里却有些哽咽:“老奴能得王爷这句话，留够了！老奴命薄，幼年失怙，若非得先圣、亚圣垂怜，早就死在战乱之中了！后还能侍奉英王和陛下、得以为李氏尽忠，是老奴莫大的福份！老奴已然年迈，没法再为宗室做些什么，唯愿天下能得一英主，让李氏江山永固！”

　　李璧本就猜测春熙此次前来与夺嫡有关，听他如此说心里了然，口中仍道:“这是自然，父皇英明神武，想来定会找到合适的人选，让江山有继，到时本王也会尽力辅佐，以保天下太平。”

　　春熙果道:“恕老奴直言，先太子精帝王之道，又宽宏仁厚，他若为帝则天下无忧，可天不垂怜，竟让太子早逝。如今几个皇子中六皇子自傲、七皇子无志、十皇子无能，除了您，谁还能保李氏江山？虽说谦恭为美德，可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天下重担总要有人挑，您这是避让非谦让圣贤之举，实乃自私避祸之行啊！”

　　李璧长叹一声:“诸位弟弟各有所长，小王哪里敢独美？父皇自有打算，我等儿臣唯有听从罢了，无论是谁，终究还是我李家人。”

　　春熙不住摇头，向前踏了一步:“王爷啊王爷，您此言差矣！这天下本也不姓李，全赖李氏先祖一刀一枪拼抢出来，您既然心在社稷，怎忍心看他人糟蹋这大好河山！六皇子被软禁府中，七皇子和十皇子都无甚根基，您才是众望所归！此时您不争取，难道要将这山河拱手让人！”

　　“可父皇厌弃与我，小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春熙又向前一步，贴在李璧身旁，低声道:“陛下怎会厌弃于您呢？只是为奸人蒙蔽罢了，这时候您正该如唐太宗、清君侧才对啊！”

　　李璧知道春熙有投靠之心，可他万万想不到这人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春熙为皇帝近侍，素来忠心，他怎会说出清君侧的事来！难道是有意试探不成？李璧立起眉来，怒斥道:“胡闹！本王对父皇忠心耿耿绝无二意，怎能做出悖君逆父的罪事来！公公莫要再提！”

　　春熙不仅不改口反而步步相逼:“王爷怎的也妇人之仁起来！以前陛下自然是一代英主，可自从太子去世、天师入朝，陛下做下的荒唐错事还不够多么！那张长生还要伙同十皇子残害皇嗣，王爷您一味退让怕是要横死街头呢！”

　　李璧又惊又怒:“此话何解！”

　　春熙退开两步淡淡一笑:“王爷，您可知您的好弟弟前日得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