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循环》彼岸有马

3、毒舌与飞鱼攻略计划-3

　　鼓起勇气的目的性告白被学长曲解成了一同打排球的邀请，十六夜原本以为，这就将是自己短短十六年的人生中遭遇的最尴尬的情况。
　　于是，她坚信着，这一年里绝对不会再发生同等尴尬的状况了。

　　将这份信念说是自我安慰也无妨，毕竟这确实是一种安慰的手段没错，否则她也就不会特地将时间段限定为“这一年”了——未来那么长，十六夜想给自己多少留点台阶。

　　该怎么说呢……台阶是有了，可未免也太短了一些吧？短得她的不靠谱的攻略计划只是才堪堪迈出了一步而已，就狠狠地跌倒了。

　　无论是从现实层面还是心理角度进行解释，这都是摔得相当惨烈的一跤。

　　在惨烈的撕裂声之后，就是结结实实的“咚”一声，十六夜整个人都坐在了柏油路面上，麻木般的痛楚沿着尾椎骨爬上脊椎。比起突兀且尖锐的感觉，倒是麻痹感更甚。
　　这股麻木很快就顺着极速跳动的心脏传递到了四肢的末端，害得她的手依旧紧紧攥着陌生的衣袖，僵硬地杵在半空之中，大脑也变得缺血般呆滞了。
　　她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年，少年也看着她。他跑步的动作僵在原地，挥动的手臂始终没有落下。

　　没有对话，当然也还没有听到尖叫声。如果不是裂开的校服衣袖正在以极微弱的幅度慢悠悠飘动着，如果不是从衣袖裂口里偷瞄到了顺着手臂的肌肉线条淌下的一小滴汗珠，十六夜真的会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按下了暂停键。

　　春日的风依旧吹着，不知不觉变得炽热又干燥，仿佛盛夏一般，只是轻轻拂过额角，就足以带来一层心虚的薄汗。
　　想要试图理解眼前的一切，但好不容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十六夜却想赶紧掐断自己的思想了。

　　啊……完全搞砸了！

　　明明只是想问路而已，明明只是运气不好脚下一滑而已，明明只是慌乱之中想要抓点什么阻止自己的跌倒而已，怎么就如此凑巧地捏住了从身旁跑过的陌生高中生的校服！
　　到此为止，已经足够尴尬了。倘若在事件发展到这个阶段时顺利找回平衡感，肯定不至于沦落到此刻这个境地。
　　可惜没有。

　　捏紧校服衣袖并不足以阻挡重力，平衡感彻底崩塌，被紧紧攥住的衣袖也被她的体重拉扯着直向下坠。在这番巨大拉力的作用之下，就得到了眼前的结果——少年的校服被她撕烂了。

　　而此刻距离面红耳赤羞愧至极地奔出排球场，才刚刚过了六个小时而已。自我安慰彻底失效，比中午的失利更加尴尬的大事件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短短的三百六十分钟，根本不足以让早先被羞耻感折磨得遍体鳞伤的渺小心灵自我愈合。在最初十几秒钟的呆滞之后，羞耻心让十六夜忍不住发抖起来了。
　　而依旧被抓着衣袖的影山飞雄同学，他也在发抖。

　　并非羞耻心在作祟，只是从破损校服的“伤口”里吹进来的风有点冷。

　　一心想着要在今天的跑步练习里超过日向，影山的眼里除了身边的对手，别的什么都没有特地留意，要不是被狠狠拽停了脚步，他大概真的不会注意到前路还有除了乌野高校排球社以外的其他人存在。
　　这一记猛扯也差点让他跌倒。勉强立住脚步，低头一瞄，才发现袖子都快被扯掉了。眼前惊讶到简直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少女抖个不停，他想，估计她也被今天突然的寒流冻得不行了吧。

　　你没事吧？——影山飞雄本来是想这么问她的。

　　“嘿同学，你没事吧！”
　　橘色的小太阳自然而然地挤进了这尴尬的场合之中，成功抢走了本该属于当事人影山同学的这句发言。

　　见证这起尴尬事故的人增加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十六夜抖得更加厉害了，这才留意到踟蹰在指尖的柔软触感，慌忙撒开手，狼狈地从地上站起。双脚重新回到地面的那个瞬间，她慌乱地想到，这时候是不是跪下来磕头谢罪显得更有诚意一点。

　　“我我我我我没事！一点没事！”
　　十六夜一股脑地冲着影山弯腰鞠躬，本就紧张到结巴的话语此刻更是添上了震动般的语音特效。
　　“呃……您您您，您还好吗，有受伤吗？太抱歉了太抱歉了，校服的事情实在是……”
　　“我也没事。”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肩线处绷断的线头，仍是分外平静的神情，“确实，校服坏掉了。”

　　这个惨烈的事实被当事人如此清晰地挑明，无疑给了十六夜一记会心暴击。如果将她此刻收到的伤害值以可视的方式呈现，那将是使用了新罗马字体最大字号、明黄色加粗还叠加了阴影特效的数字“9999”。

　　赶紧捂住心口。在这番重击之下，十六夜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一向在泳池中相当稳健的双腿也颤抖不止。她觉得自己真的有必要跪地请罪了。

　　“噗……真的破掉了！”

　　日向翔阳捂嘴偷笑，但这光明正大扬起的嘴角，怎么看都已经超越了“偷笑”的范畴，早就算不上是不加掩饰的嘲笑了。
　　笑得放肆的他，全然无视了身旁瞬间黑脸的影山同学，也把对方怒吼着的“日向你个呆子！”略过了，小巧灵活的身躯飞快地左右躲闪，精准避开了影山的每一记恼怒攻击。
　　躲闪着躲闪着，日向的视线落在了十六夜的格纹裙摆上。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倏地站直了身，好奇地凑近了些。

　　“啊，你是白鸟泽的！”

　　这句无关紧要的惊叹稍稍为十六夜从尴尬感中开辟出了一点可以轻松呼吸的空间。她磨蹭着点了点头，听到日向感叹似的说，居然能在这里见到白鸟泽的学生，实在稀奇。
　　“你不会是来打探我们的训练方针的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太对劲的小橘子猛后退了好几步，举在半空的双臂架起一番防御姿态，“来吧，我可不怕牛若哟！”
　　“没有没有没有，我和排球没半点关系！”

　　一不小心被当场了间谍，十六夜赶紧摇头否认，匆忙撇清自己的立场。

　　“我就是……呃，我是来……”

　　话才说到一半，大脑就僵住了。
　　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搜寻恋爱脑笨蛋的吧？倘若真要这么说了，她肯定只会比此刻更尴尬。

　　看来，就算再怎么不情愿说谎，也不得不双手奉上谎言了。

　　十六夜攥紧拳头，脸颊烧得更烫了，似乎都有热气伴随着从唇齿之间挤出的生硬话语一并散在空中。
　　“我正……”她说，“正在这里，散步！”
　　“散步啊——”

　　橘子脑袋了然般晃荡了一下，看来好奇少年的好奇心被顺利化解了，但十六夜还不能就此放松。

　　僵硬的视线一点点扭转，重新落回到影山的身上。
　　实在羞于瞥见校服肩膀处那巨大的裂口，但也不想把自己的心虚表达得太过淋漓尽致，十六夜默默将视线上移了几厘米，正视着影山的眼眸。
　　不得不承认，看着对方的眼睛，反而更加尴尬了。

　　十六夜奋力鼓起勇气，坚信着只有注视对方才能最好地表达自己这真诚的歉意，话语却依然不自在地发抖。

　　“关于校服的事情……”她还是想要切入正题，“真的太对不起了！”
　　影山笨拙地挠了挠脑袋，并不似十六夜那么苦恼，只说：“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但还是给您带来困扰了！要不这样吧，我把钱……”
　　“有破绽！”

　　伴随日向恍然大悟般的一声惊呼，轻快的脚步声朝着上坡道疾速冲去。
　　依然沉浸在这场“竞速比赛”中的日向同学，敏锐地意识到了此刻就是决出今日胜负的最关键节点，匆匆奔向终点。影山当然不甘示弱，叫嚷着不许抢跑之类的话，也追了上去。十六夜下意识地抬起了手，想要拉住影山——至少得问明白后续该怎么处理才行吧！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一次十六夜可没有抓住他的衣袖。
　　掌心里空空如也，影山的背影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公路的尽头。在这段漫长的坡道上，再次只剩下了十六夜一个人。她的手依旧顿在半空之中，大脑也快要停摆了。

　　也是在这时候，她想起来了，这一切尴尬的源头是想要问路。可现在依旧处于迷失状态不说，甚至还闹出了更加尴尬的大骚动。这可真是……

　　在周而复始的第二次的3月1日中，这是十六夜第一次真的想要掉下眼泪。如果不是很快遇上了乌野排球社的其他成员，还被亲切地询问着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今晚在这座山上一定能够听到少女的恸哭之声。
　　应该算是幸运，在遇上的排球社成员中，她见到了和尚头，也见到了额前有一撮黄毛的乌野自由人，但十六夜已经提不起劲了。

　　什么恋爱什么告白，这种过分晴朗的蔷薇色的情感早已彻底被今日的羞耻感二连击打败，灰溜溜地钻回到了大失败的思绪里。

　　艰难地回到了家，躺倒在床上，再次翻开早晨收到的那封邮件。就算翻来覆去地看，黑色文字依旧如此鲜明。
　　「为了触手可及的未来，请加油攻略吧！」

　　十六夜只想叹气。

　　“……该死的超自然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