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循环》彼岸有马

28、小鲨鱼攻略计划-10

　　借着校医的病假单，十六夜的训练日程变成了一张彻底的白纸，就此成为了本次集训中最自由的那个人。除了上午例行公事的晨练——这部分怎么想都觉得是教练为了贯彻自己的“言而有信”才安排给她的——其他时间，就是全然悠闲却也无聊的空白时光了。
　　一下子从总是忙碌的训练中抽身而出，这份自在感反倒叫人觉得不自在。十六夜游荡在校园的每个角落，偶尔也溜进游泳馆里偷摸摸打量上一会儿，扭捏做派着实像个小偷。

　　找点打发时间的事情做做，这她也不是没想过。可琢磨了半天，居然连一个可行的都没想到。

　　发奋图强好好复习？期末考试上周就结束了，早已下发的成绩单也由同班同学帮忙塞进了她的桌肚里，就算现在沉入名为“学习”的泳池里，对提升成绩来说也没意义。
　　回白鸟泽去继续上课？这确实是个可以考虑的选择。可看看自己不算鼓囊的钱包，十六夜立刻不考虑了。

　　从东京到宫城的新干线车票算不上贵，却也没那么便宜。再多待几天就能蹭上社团的大巴车免费回学校了，只为了填补空白日程而从钱包里掏出六张印着野口英世的钞票交给铁路公司，难免叫人肉痛。

　　“拜托了，求你们给我安排一点事情做吧！”——十六夜几乎是是抱着队友的大腿在哭诉了。

　　果然可怜巴巴地嚎上几嗓子是有用的。学姐拜托她去帮忙买副耳塞，正好附近就有一家运动用品专卖店。

　　“我带过来的那对耳塞居然丢了一只。”她抱怨着，“耳塞这东西就和橡皮筋一样，莫名其妙就会不见，真搞不懂都是跑到哪里去了。”
　　左右瞄了瞄，十六夜悄然压低声，凑近学姐耳旁，神秘兮兮：“说不定掉进异世界去了！”
　　“是哦，有可能真是这样！”

　　学姐配合地摸摸她的脑袋，像是在哄一只小狗。

　　不管是异世界作祟还是耳塞的奋然离家出走，新工作已然稳妥地落在了十六夜的身上。

　　坐两站公交车，再走过短短的几百米，运动用品专卖店近在眼前。为了防止耳塞再次逃逸，她特地贴心地为学姐选购了一副连线耳塞。
　　走向收银台的路上，遇上一整列的哑铃，总忍不住l拎起来掂掂重量。摆在最显眼位置的动感单车也想骑上去玩玩，然而蹬了两圈后她发现了，原来俯身的骑行动作也会拉伸到肩颈和脊背的肌肉，痛得只好灰溜溜地逃回地面。

　　不得不说，运动用品专卖店真是无比有趣的天堂，十六夜恋恋不舍，都不想离开了，可她不能因此而忘记更重要的使命。

　　痛下决心，她转身离开专卖店，坚毅到不曾再回头看过一眼，只径直走进隔壁的便利店，在外国人店员的“欢迎光临”声中抄起购物篮，把冰柜里的鲜奶布丁尽数扫入篮子里，豪横之势犹如包场一般。
　　来便利店买布丁，这也是十六夜被交予的后勤采买工作之一。队友们吵着说要吃，难得出来一趟，索性一次买齐。

　　其实便利店也是有趣的天堂。

　　当然了，能够被冠上“天堂”之名的区域，主要还是摆满杂志的报刊区。
　　封面女郎与封面男郎们尽数在这片不大的区域里铺展开来。十六夜一本一本望过去，毫不费劲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本。

　　印有凯特布兰切特的时尚杂志，本月刊仅在东京地区发售。上回还要拜托阿八帮买，这次轻松地就实现了心愿。

　　如此看来，时间循环也不全是坏事嘛——当然肯定瑜不掩瑕就是了。

　　十六夜心满意足地捧着这本杂志，走在路上都忍不住盯着封面看个不停。

　　金发背头的造型衬着深灰色背景，真是优雅又帅气。随刊附赠的一条紫色手链也迫不及待戴上，精致繁杂的小月亮装饰垂落腕间，伴着轻快步伐碰撞出清脆声响。

　　不管看多少次，她都觉得金发好酷。

　　十六夜挑起耳边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上，明亮的棕色在日光下透出更浅淡的色泽。她一时兴起地想，说不定把头发染成金色也很不错，虽然大概率会被教导主任揪到学生访谈室好好教育一番就是了。
　　如此狂野的念头，看来暂且不能实现。

　　她撇了撇嘴，倒也没觉得多不甘心，可倘若漂亮的金发一直出现在眼前，羡慕之情肯定会继续发酵，说不定会膨大到促使她立刻冲进理发店去。她赶紧把杂志收进了包里，一抬头，似有“时间循环”这几个字闯入视野之中，吓得她猛一激灵，莫名有种被他人窥探到了秘密般的怯懦感。急忙四下张望，想要赶紧把这几个字找出来。

　　好像故意在玩捉迷藏似的，不经意瞥见之时，“时间循环”这个词精准地落在了余光之中。此刻真心想要寻找，它却又坏心思般悄然躲起，倏地藏住了踪迹。十六夜几乎把周遭的一切尽数打量了遍，还是没能找见它。
　　不会是看错了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以至于自己产生了幻觉？这可不行！

　　十六夜甩甩脑袋，赶紧否定了这个糟糕的可能性，又往身旁瞄了好几眼。藏起的文字，此刻终于愿意露出踪迹了。

　　「“与你一模一样的那个人，会杀了你”，小岛上流传着这样的话。阔别数年之久，回到故乡小岛参加发小葬礼的少年顺平，在三天后，再次见到了他的“发小”——
　　——继《圣》系列后，畅销小说家南云龙之介强势回归！时间循环+悬疑解谜，盘旋于夏日岛上的迷雾，由你亲手揭秘！」
　　贴在书店门口的宣传海报上如此写着。

　　“时间循环”这词被放在了下方的一行小字里，也难怪注意不到了。

　　十六夜停住脚步，仔细端详着。

　　这本去年年末发行的悬疑小说是来自神秘的人气作家南云龙之介的新作，有着和当下季节不太相符的名字，叫做《夏日重现》。之前在学校附近的书店也见到过，不过她对悬疑类的作品一向不很着迷，当时没怎么留意。没想到在经历着时间循环的当下，自己再度与这本小说相遇了。
　　真不想把这番巧合曲解成浪漫的“缘分”。
　　至于为什么还是买下了《夏日重现》，她更情愿将这认作是消费主义的陷阱——自己只是被花里胡哨的宣传语吸引了，而不是因为她想见识一下小说主角是怎么摆脱时间循环。绝对不是！

　　在走回学校的路上，她已迫不及待地翻开了小说。真该庆幸这个时间点街上没有太多行人，否则这番如痴如醉的求知之心，肯定会惹得路人生气。

　　读南云龙之介的小说，这还是第一次。
　　十六夜总觉得“南云龙之介”这笔名带着一种上天入地般的肆意感，仿佛不受任何拘束一般。本以为他写出的文字也会是同样的感觉，没想到却是意外细腻的笔触，即便是非日常感十足的男主角，也能让人充满代入感。

　　而同样也处在时间循环之中的十六夜，代入感强烈到简直身临其境，一度觉得自己都快化身为小说主角顺平了。读到顺平的故乡小岛被扭曲的神吞噬，她激动到一脚踢翻了自动贩卖机旁的垃圾桶。也是直到这会儿她才总算能够分心放下手中的书，心虚地把滚落在地的垃圾全部拾回去。

　　就算再怎么沉迷于小说，也绝对不能忘了最重要的本职工作。

　　匆忙把书往口袋里一塞，十六夜小跑到游泳馆，幸运地一眼就找到了学姐。双手递上耳塞，又把牛奶布丁挨个放在了大家的手里，连道别都来不及说，她又匆匆跑走了。
　　一心想着赶紧回到夏日小岛的世界里，实在没空去特地寻个幽静的好地方。十六夜径直冲向馆内贩卖机旁，猫在一旁长椅上，又把南云的小说掏出来了。

　　神吞噬了小岛，吃下了居住在此的所有人，只有少年顺平知道故乡将落入这样的结局。为了拯救所有人，他必须借由时间循环的能力逆转一切。

　　和十六夜不太一样——或是说，十六夜与少年顺平不一样。他的时间循环经由死亡触发，每次回溯到过去，新周目的起始时间都会向后推远一些。
　　譬如在第一次死亡后，顺平发现自己回到了开往故乡的轮渡上。到了第三次的死亡，醒来时他已踏上故土。“终点”与“起始”的时间界限随着他的死亡一点一点缩短，最后的时间循环或许就是下一次。

　　不知道该不该为此庆幸，十六夜的时间循环好像定死在了十六天，正常地从1日开始，正常地在1日结束。至于时间与世界究竟是如何从16日倒退到1日的，她从没有研究过。

　　说不定下次可以好好地观察一下，说不定……不对不对不对！
　　她奋力甩甩脑袋，赶快把这不吉利的念头丢出去了。

　　哪有什么下次啊——这次肯定没问题的！

　　十六夜举起书。

　　还是快点沉回到小说的世界里吧。主角究竟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太想知道了！

　　翻动书页，找到最后读过的那一段。才刚看完新一章的标题，忽然听到细细簌簌的摩挲声传来，听着像是塑料布摩擦的声响。
　　几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大叔拖沓着脚步走来，在自动贩卖机前买了几瓶大麦茶。他们好像不急着走，靠在机器旁，大剌剌聊了起来。

　　“不是我说，那东西是真修不好！本来就是款式很旧的计时器了，就该换个新的。非说什么再试试看，想办法能熬过这两天就行。”
　　“少了颗螺丝钉，怎么试啊！原来的螺钉找了这么久都没见着，指不定是被老鼠叼走了。这式样的螺丝国内又不生产，只能找海外的厂子下订单，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定的事情。”
　　“就是就是。那计时器的机械桩非要还安在场馆后面，天天风吹雨淋的。就那破烂样儿，咱能修好个八成已经很厉害了。没那个螺丝，剩下的零件就是都安不上去，计时器它就是修不好，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不是我说，那破计时器，掉了那颗螺丝还能勉强撑到这时候才彻底坏掉，已经很了不起哩！”
　　“所以嘛，就得换个新的泳池计时器。”
　　“学校的人肯定觉得，想办法搞颗螺钉比换机器方便。”

　　三角牙自攻锁紧螺钉——这个专有名词一下子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当然了，让这群维修师傅们苦恼的螺钉，肯定不会是在五金店就能见到的普通玩意儿。

　　说真的，十六夜完全没有偷听他人对话的癖好，可在听到“计时器”这词冒出来时，她的脚就好像钉在了地上，一步都跨不出去了。

　　按照师傅们所说，久久没能修好的计时器要归咎于一颗独特螺丝的缺失。
　　听他们的口气，估计直到集训结束，这计时器都不一定能修好。看来这螺钉肯定有够奇形怪状的，不然才不会……

　　……咦，等等。

　　奇形怪状的，螺丝钉？

　　好像听到了“叮——”一声，清脆的、遥远的，并未在耳边响起，而是藏在记忆力的声音。
　　十六夜想起了一件事。平平无奇但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的一件小事。

　　还记得泳池的排水故障之后，从第二游泳馆移动到第一游泳馆的路上，她无聊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最后一脚，她用力到几乎把那奇形怪状的石头踢到天边去了，落地时还能听到清脆的“叮”的声响。如今想来，石头落地可不会是这样的动静。
　　倘若那就是维修师傅们苦心寻找的螺丝钉的话——

　　总感觉维修师傅们望过来了，总觉得他们在用责备的目光盯着自己了，已经感到良心痛得格外厉害了！

　　一秒也不敢多待。十六夜逃出了游泳馆。

　　……没有猜错，果然是她闯下的祸。
　　要是没把螺丝当石头踢的话，说不定师傅们早就找到，顺手把计时器修好了呢！

　　这么想着，小说是完全看不进去了，就连窝在宿舍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饱受着罪恶感的谴责。

　　因为她无聊的小动作，不仅让集训的同学们拥有了糟糕体验，还为负责维修的师傅们平添这么多麻烦。可恶的时间循环，怎么偏偏不在这时候发挥作用，带她回到踢走石头的那一天啊！

　　倘若懊恼能够化作切实的力量，说不定十六夜现在真能做到点什么。可懊恼的心情只是看不见的酸涩情绪而已，她知道自己确实应当该做点什么——她得把那颗螺丝钉找回来才行！

　　趁着今晚的比赛刚刚结束，泳池已空无一人，她再次站到了游泳馆的大门前。
　　就是在这里，她发挥了堪比梅西的本事，捅了比天还大的篓子。
　　回想一下当时出脚的力气、方向，再结合当天的风力，以及这些日子以来的风向情况，把这一切的变量全部代入到距离测算的公式中，得出的结论是——

　　结论是，她连当时螺丝钉飞向什么方向都忘记了。

　　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了。想不起好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也算正常。她决定不要再苛责自己。
　　还是先脚踏实地吧，把螺丝找回来才是正事。

　　打着手机闪光灯，十六夜蹲下了身子，扒开路边的杂草，摸索着找了起来。这堪比大海捞针的工作必定艰辛，也足以消磨时间，幸好现在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耐心却也枯燥地搜寻着。这个点，濑川高校格外寂静，除了晚风拂过的声响，也就只有自己的外套摩挲出的微弱动静而已……
　　……不。不止这些。

　　她听到了，身后的呼吸声。疲惫地喘息着，甚至能想象出那吐息将有多么灼热。

　　一点一点，那呼吸声向她走近，近得好似就在头顶……
　　……就是现在！

　　十六夜猛地站起身来。
　　伴着沉重而又结实的一声闷响，头顶传来隐隐痛感，脑袋也被撞得嗡嗡的。她可以确信，自己成功击中了那个躲在身后的家伙——她都听到那人吃痛的呜咽声了！
　　虽然脑袋疼得不行，但如此一个乘胜追击的机会，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立刻转身，学着电影里FBI探员的英气姿态，她把手中的闪光灯对准了背后的家伙。

　　“现出原形吧，你这个——哇啊松冈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