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循环》彼岸有马

24、小鲨鱼攻略计划-6

　　慢吞吞地踱步在泳池边，只要抬头就能望到深黑色显示屏，镜面的边缘还会倒映出池中水波泛起的潋滟。似乎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从显示屏的后方传来，也许是维修队伍正在紧急抢修发出的声响。

　　不对劲。这真的很不对劲。
　　就算是把经历过的每一天之中的记忆全部挖出来，十六夜也可以确信，此刻的经历是陌生的。

　　在前几次的集训中，她完全没有听说过训练场地的计时器发生损坏的情况——这么大的事，美代肯定会忍不住和她抱怨的！

　　不曾听说，就等于此事并不存在，说明当时计时器没有损坏。
　　而现在，故障事故切实地发生在了眼前，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参加了集训，所以才触发了这个倒霉的事件？可她好像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叮——金属的响声好像又响起了。
　　十六夜蜷缩在入口大门处的阴影里，周围依旧哄闹声一片，只有她瑟瑟发抖着。

　　虽然不乐意胡思乱想，也不觉得普普通通的自己真能犯下什么滔天大错，但糟糕的罪恶感已经先理智一步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绪，赶走了脑海中所有的冷静。

　　完了。她变成害群之马了。
　　绝对是因为她参加了东京的集训，绝对是她在东京的期间做了点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才间接（甚至有可能是直接）导致了计时器的故障！

　　十六夜苦思冥想，试图找到自己弄坏计时器的诱因，可不管怎么费劲琢磨，还是没能想到半点线索。
　　在东京的这短短几天里，她过着比在宫城时还要更加两点一线的生活，不是在泳池里，就是在宿舍里，大不了一天三次跑去食堂吃饭，行动范围绝对不会超过濑川高校的北部校区。期间也是认认真真完成训练日程，肯定没有做出任何违反纪律或者不妥当的事情。
　　啊……头疼。

　　想得太多，脑袋都疼起来了。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纠结让十六夜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拧成长长的一条了，彻底无暇顾及周围的动静。
　　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场的几个学校的经理和教练正在相互沟通，也没有看到各校校服混杂在一起的难得景象，更加不会发现美代已然跑到了鲛柄学园队列里，和他们商量着不知什么事情。

　　等十六夜回过神的时候，手里已经多出了一块黑色秒表，扬起得意笑容的美代正双手叉腰站在她的面前，怎么看都像是等待着夸奖的姿态，可收到的却只是十六夜呆愣愣的一声“啊？”，着实令人失望了。

　　“你这是‘啊’什么呀？”
　　“呃……”十六夜有点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你把秒表给我是要干嘛。”
　　“当然是帮忙计时啦，小笨蛋十六。”美代像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几个教练聚在一起商量过了。咳咳，考虑到相互进步的需要，以及避免利益冲突，会由女子组和男子组相互为对方计时。不仅可以近距离观摩学习，还可以顺便学到掐表的技巧哟。很棒吧？”
　　“哦——还不错啦。”

　　想到自己一向掐表不太准，十六夜也说不好教练们的决定对她而言究竟算不算是很棒的一件事。

　　不过，美代的用意，她算是搞明白了。她挥了挥手中的秒表：“需要我在比赛中帮其他学校的男生计时，对吧？是哪所学校呢。”
　　“哼——哼——哼——别说我没帮你哟小十六！”

　　那副过分得意的模样又回到美代身上了，而十六夜只觉得不妙，甚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啪——美代的手重重搭在肩头，吓得又是猛然一颤。这只手轻轻推着十六夜转动身躯，看向了即将站上起跳台的第五泳道。

　　“桐生副部长同学。”美代以这个长得夸张的名字一本正经地称呼她，“请你帮第五泳道的鲛柄学园真山……”
　　“松冈。”
　　“松冈同学计时，谢谢。”
　　“……为什么是我帮鲛柄计时啊！”
　　“因为是我拜托的呀。”

　　美代眨眨眼，一脸纯良，手上的力气却一点也没减弱，直推着十六夜往泳道的方向走。

　　“我和他们的经理说，我们两所学校在人数上差不多，而且白鸟泽只有女子游泳社参加集训，鲛柄恰巧又是男校，不管是数量还是利益冲突都不用多操心，正好可以帮对方计时。结果鲛柄的经理特别热情地答应啦！”
　　她一边说还一边笑个不停，仿佛当真做出了绝佳英明的决定。
　　“想要在天天训练的日程中挤出一点恋爱的空间真的太不容易了，但我很期待你一雪前耻的puppy love哟，正好也能研究一下明星选手的做派。加油，快去吧！”
　　“什么叫一雪前耻的puppy love……”

　　真是的，果然视线一秒钟都不能从美代身上移开，否则就会造成这种尴尬的情况。

　　话虽如此，但美代说得确实没错。
　　枯燥的训练压榨了太多闲暇时间，日常交际更是少得可怜。原本还盘算着要在东京的泳池里钓到足够多的恋爱脑笨蛋，如今看来这也是相当艰苦卓绝的工作，当前进度依旧是零（甚至有可能是负数）。
　　十六夜一度忧虑着，有没有可能直到集训结束了也没有任何进展。要是能借着美代创造的这个机会做出达成一些卓越的成就，倒也不坏。

　　极小声的，十六夜嘟哝了一声谢谢，也不知道美代是否真的听到了。

　　配合地来到第五泳道前。先一本正经地握手问好，向对方报上姓名，绝不能忘记添上一句今天也请多多指教。

　　“十六夜？”松冈凛复述着她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数字的十六，夜晚的夜。”

　　担心自己的描述不够准确，十六夜摊开手，在掌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尽管名字只写在了空气中，但大致也能看明白。他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了，这反应总让十六夜觉得他像是有话没有说完。

　　“是觉得我的名字很奇怪吗，松冈同……松冈前辈？”
　　慌忙添上尊称，幸好没有显得太过突兀。

　　平常在自家社团里养成的过分自由的风气，可不好意思带到别人的面前。严谨的上下级关系始终是体育社团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是绝不能轻易违背的。

　　“没有，我不觉得奇怪。”他戴上泳镜，用力拉长弹力带，绷出清脆的啪一声，“只是不常听到。很帅气。”
　　“是吗？前辈的名字也挺利落的，念起来总有种非常干脆的感觉。”

　　收到夸夸的十六夜习惯性地回以夸夸。也正巧是在这时候，她注意到了松冈凛尖尖的牙齿。

　　尖锐的，像鲨鱼一样。要是不小心咬到，肯定很痛吧。
　　真想问问他平常会不会咬到舌头，但这么直白的好奇着实不适合在正式的初次见面中提出。
　　十六夜默默藏起这点小小的好奇，后退两步，把秒表调回到零。

　　在“各就各位”的指令后，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

　　分明是站在岸边，十六夜却觉得自己比水中的运动员还要紧张。手忙脚乱地按下开始，还在心虚着不知会不会找错时机。

　　近距离从选手的比赛中观察学习，这个想法实在是有点理想化了——至少对于十六夜来说太不容易。
　　别说学习了，就连观察也是提心吊胆的。她死死盯着松冈凛扬起的每一重水波，紧张到心跳都加速了许多，手掌也紧紧攥成了拳头，拇指怎么都不敢放在秒表上，生怕一不小心误触。
　　她可不想闯下新的祸了！

　　胆战心惊着，对于明星选手的研究，自然更加不可能实现。能在那修长的手臂触碰到泳池边缘的瞬间按下秒表，这已经足够消耗全部的精神力了。

　　猛松了一口气，小跑着把成绩登记到了小白板上。
　　尽管没有了高科技的计时器帮忙，成绩记录还是很重要的。

　　“比之前的记录提高了半秒啊。”

　　站在身后的松冈凛探身看向十六夜手中的秒表，从发梢滴落的水珠掉进了她的衣领里，冻得人发麻。

　　她耸耸肩膀，开起自己的玩笑：“也有可能是我手动计时的误差哟？”
　　“应该不会吧。”
　　“肯定不会啦。我刚才真的有在超认真地计时！”她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是前辈进步了哟！了不起了不起！”

　　十六夜俨然化身为夸夸机器，夸夸自己也夸夸松冈凛，就连通透的浑圆杏眼里都透着不加掩饰的敬仰之情，简直是炽热到无以复加的赞美，炽热到松冈凛不由得一怔，片刻后才想起要回以一笑。

　　而夸夸机器桐生同学，不幸的并没能收到来自教练的夸夸。

　　“你昨天的个混比赛因为电子计时器故障，看不到成绩，所以没有名次。”教练用笔记本扇着风，说出的话也同样冰冷，“今天接着晨跑吧。”
　　“什……什么！”

　　简直是晴天霹雳，十六夜快要昏过去了。

　　“小田，你这是不守信用！”她揪着教练的衣袖，晃来又晃去，“不守信用的女人就是坏女人，你也不想做坏女人吧小田！”
　　“就算是电子计时器没坏，照昨天的情况，你肯定还是第二，今天也是要跑步的。”
　　“不可能！我昨天游得超快，绝对会是第一的！”
　　“在今天的比赛里再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水平吧。”教练拍了拍她的后背，“要是今天第一了，明天可以不用晨跑。别说我不守信用。”
　　“好！”

　　深呼吸一口气，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激昂感伴着心跳游走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十六夜原地蹦跳了几下，又左右拧了拧身子，感觉骨头正在嘎嘎作响。

　　“总之，就是这样。为了实现明天不晨跑的伟大理想，还要辛苦松冈前辈一起配合了！”
　　郑重其事的，十六夜如是说。然而下一秒，她就又变回有点心虚的模样了。
　　“其实我也想过，是不是可以说服前辈你帮忙提前掐表，但这种做法实在太卑鄙了，估计前辈也不会帮忙，所以……还是希望您可以尽量准确地记录我的成绩——当然了，我知道前辈肯定会尽心完成自己的职责，我只是顺便说一下有这件事而已！总之前辈您轻松地来就好了。嗯，轻松一点，轻松一点。”

　　也不知道这句不自觉重复了两遍的“轻松一点”，究竟为了告诉松冈凛，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十六夜又忍不住原地跳了跳，这种短暂的脱离重力的感觉会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而松冈凛说的话，更让她安心了。

　　“我会平常也会帮忙计时，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误差。”他低下头，故意说，“倒是你，一直在强调要准确读秒，是因为计错过我的时间吗？”

　　很好，一下子就不安心了。

　　“当然没有！”她信誓旦旦地说着，“至少之前几次都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唔……不过以后有没有可能出现误差，这就不能百分百保证了。虽然我也会尽量努力就是啦。”
　　真是严谨的回答，连未来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松冈凛不再说什么了，只微微颔了颔首，这大概就是他的回应了。

　　站上跳台，弓起身子，在听到比赛开始的瞬间才能跃向前方。比体温更低的浅水将包裹身躯，呼吸也会在那个刹那收紧。
　　混合了四种泳姿的个人混合泳，以蝶泳起始，自由泳告终，总计两百米的距离将在每一次的划水中一点一点缩小为零。

　　最后一次转身，从池水中探身汲取氧气。指尖划破水面，似乎能触碰到动荡的水波。只要再向前一点，就一定能够——

　　尖锐的刺痛从脊背伸展的肌肉深处炸开，痛感弥漫向整个左肩。
　　无法挪动，似要沉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