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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菟丝花》-5 ...

  •   林栀蓝的葬礼办得静默而又沉重。

      高家对这场葬礼严格把控,只请了与高家或高野交好、家风周正品行不错的人,还有林栀蓝的几个很好的朋友。

      ——他们不想林栀蓝的葬礼变成一个乱七八糟的结交场。

      管巍然盯着林栀蓝沉静而忧郁的脸,半天都没说话,看了他半晌的殷红舞深呼一口气,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与他并立。

      不消多说,沉重的意味始终萦绕不散。

      管巍然依然看着那张被定格的照片,静默许久对殷红舞说,声音都是哑的,开口时甚至有些失声:“……我,很久之前,我就有这种预感,我在局外像旁观者,有一种惊人的直觉始终压得我无法言说,时至今日,我知道它应验了。”

      身为小侄女的陆皎皎没有来。将近九年的时间,她始终觉得没脸面对林栀蓝,可是不会对林栀蓝表达,还是会时不时地来看她,但这一次,陆皎皎彻底没脸,她与管巍然几人旁观了林栀蓝这九年的痛苦挣扎,也旁观了自己之前的预言是怎么的应验,林栀蓝最后的死讯传来,更是让她觉得愧对。

      “她始终觉得,没拦得住吱吱一脚迈入火坑,是她做过最大的错事。”殷红舞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要说愧疚,当初觉得那个男人能好好对待自己的好朋友劝她嫁了也好更愧疚的人是她才对,她对管巍然说:“我无数次做过梦,梦见我们当年,我回到过去,我劝吱吱不要嫁,她那么相信我,相信我们几个,于是她没有嫁,但一生快乐。”

      而不是现实里这样惨淡的收场,她一生都不快乐。

      管巍然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好半晌才转动头颅,环视着周围,“她没有必要愧疚,也不用觉得没脸来送这一遭。要说愧疚,要说最没有资格来这里的人,是高家的人才对。”

      殷红舞转头,便看见四合院树下的男人,脸色苍白消瘦至极。

      她只看了一眼,便决然地移开目光,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无数憎恨,如蚂蚁爬行,撕咬着她的皮肤,她的心脏。殷红舞说,“你说得对,最不该来的,都已经来了,其他人就算来了又算得了什么。”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让人看了就很容易心生好感的男人是怎么折磨吱吱的,也永远不会忘记,她的吱吱临死之前,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

      林栀蓝是病逝的,也可能是自杀的。被发现时她的身体已经僵冷,她的手里还死死握着星光,那么用力,别人无论怎么扣都扣不出来。

      直到高野赶到,那个东西才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一样,突然从她的手中坠落。

      落地的声音像是一把锋利的刀锋,狠狠砸开高野冷硬的心脏。

      ——一击致命。

      殷红舞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什么梦里报恩什么鬼门逃生,她通通认为那都是狗屁。可林栀蓝那个突然坠落的星光,却好像一个魔障一样,就连做梦,都是反反复复的重现。

      她无法想象,林栀蓝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是不是临死之前特别想见她心心念念的高野一面,她的吱吱是不是到死都不愿意放下他,放下这个折磨她长达九年的男人。

      究竟是怎样的爱,能开出这样的果。

      何谓爱之花,情之切,聚散离合,又是怎样的心路历程,殷红舞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明白。

      她只是突然明白,爱情是比精神鸦片还要令人可怖的存在。

      管巍然看着那个站在树下的男人,他黑衣肃穆,颓丧的气质也挡不住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华贵风华,对他们来说,这是一场痛苦的告别,漫长的折磨的结束,对高野这样的男人来说,恐怕也只是让他在岁月里磨练得更风姿卓然的一场磨砺。

      高野的爱,太廉价,也太奢侈,管巍然只愿他以后孤身一人,不要让其他女孩子再受到伤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样的事他不愿意让林栀蓝成为这种成长的血祭。

      她的一生已经够悲哀,不必再拿他者的幸福来对比高野的宠爱。

      这是他下的,最毒的咒。

      管巍然的眼神绵远静默,像是死寂的海面惊不起半点波澜,万物生长都与他无关。他的唇无声地张合,所言之语让高野愣怔。

      他说,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

      高野眼神茫然地看着管巍然。

      他满意吗?不知道。他只知道,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叫做林栀蓝的女孩子,会在他身边并行了。

      高野有些站不稳,摇摇欲坠中看见管巍然再也不看他,给林栀蓝的牌前放了一束花——是白玫瑰。

      “如果有一天…便在我的墓前放一束白玫瑰吧,不要放什么菊花,太丧气,太沉重,我只想躺在这唯一可获得的浪漫里,获得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林栀蓝的声音沉静疲倦,她的侧脸在滚滚长江的背景里静默而苍凉,她的话语像是在提前布置什么一样,眉眼疲倦至极。

      “如果可以,也不必要他来,我也不必再见到他。”

      顿了又顿,眉眼舒展,又像是无可奈何:“算了,要他来吧,也省得我夜半钟声,寻着遗憾去找他了。”

      “我永远都舍不得。”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里,她从来都不是赢家。

      何谓博弈?相均等才博弈,若不均等,便是一场单方面的暴行。于她而言,便是如此。

      陆皎皎还是来了。管巍然说得对,她从来不是最该愧疚的那一个,最不该来得人都来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来走这一遭?

      这是最后的相见了,陆皎皎想,这是他们最后的相见了。从此以后,天高路远,高野与林栀蓝,再也没有可能了。

      一阵风吹来,梨花簇簇摇落,白玫瑰的香气似有似无,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显得更纯白无暇,浪漫无边。

      林栀蓝呀林栀蓝,你这一生唯一享受过的浪漫,为何竟是人生之外的路途,为何竟是在这儿庄重肃穆的四合院,所有人一身黑衣,只有无尽的静默与沉重?

      这哪里是浪漫呀,这是索命。

      九年前他没有给你一场合适的浪漫婚礼,九年后他倒是给了你一场不合时宜的温柔葬礼。

      都是不合时宜的浪漫,不合时宜的温柔,令人咬牙切齿,恼恨至极。

      你说你从来都不是言情剧的女主角,你的世界里更是,你自比是不合格的炮灰,不合格的配角,自己霸占别人的剧本太久,迟到的世界规则总会来临,将你抹除。现在看来,主角这两个字,你果真只占了个角儿,果真消亡于长世,再也消失不见。

      “林栀蓝,栀子花的栀,蓝色的蓝。”过往种种,如水云烟,历历在目,“听起来很娴静文雅的名字吧,但我不是,我不止不可爱,也不娴静文雅,我这个人很冷漠,冷漠到你对我喊一声,我只会头也不回地离去,酷吧?”

      很酷,很酷…。陆皎皎在时光之外喃喃,眼眶发红,终于落泪,“你就这么离开了,林栀蓝,果真是我喊一声,你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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