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棤巫山不是云gl》风语树

13、第 13 章

　　等到日落，朗氏父子才动身。
　　好不容易，郎氏父子抬着木桶来到了李府的大门口，两人站着，想喘口气。
　　朗逸看到两扇被漆地深红的大门紧紧闭着，门上还挂着几条封条。门口的两座石狮嘴巴敞开，便能看见里面尖利的牙齿，在暗淡的夜色中仍显得威武吓人。
　　夜已经全黑了，只有几缕月光倾注在路面上。朗岩抬起头看那高高的牌匾，上有李府二字。在心里感叹，平常被人最看不起的老鼠家中仍有如此牌面。若这家里的下人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不知该有如何反应。
　　稍微歇息后，朗岩将红大门拉开，朗逸将木桶送进了里面。里面漆黑一片，只能看到稀疏的几棵树影和房屋的轮廓。当父子站在门内，望着一片破败荒芜的场景，并不是为鼠妖的遭遇感到同情，而是为这阴森诡异的房屋布局深感头疼。
　　正当朗逸在回忆如何去关押鼠妖的牢房时，身旁的父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感觉像是要把肺从喉中咳出来似的。他健硕的身躯随着剧烈的咳嗽颤抖着爬到地下。朗逸赶忙从随身的腰包中掏出一粒黑珠子递了过去。朗岩已经双眼浑浊，看不清儿子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只感觉体内那股戾气像是要将自己的身子戳破。朗逸抱着自己的父亲轻声安抚，轻抚父亲的后背。将那颗黑珠子喂到父亲口中，看他咽下。朗岩瘫软到地下，
　　朗逸蹲在父亲周围，将随声的水壶递给了朗岩，关切地问道：“父亲，你还好吗？”
　　朗岩接过水壶喝了两口，便站了起来。突然听到身后的门嘎吱一声，手瞬间摸到了腰间的剑上，瞪着门，心中默默计算拔剑的时机。
　　哪知那人开门后直接愣住了。
　　“师父，师兄！你们怎么会在这？！”裴汝云大声叫了出来。
　　朗岩心中一阵烦躁，什么时候遇到不要，偏偏要挑这种时候。朗逸赶紧迎了上去，看到她俏脸上的欣喜仍然感到快乐，便捉住她的手，解释道：“我和师父刚来这青雨镇就发现了一只妖，到了这个破地方终于被我们抓到了，现在打算运回客栈呢。”说着回头望了父亲一眼，使了个眼色。朗岩会意，点了点头。正当他心里松了口气，又听到嘎吱一声，门后又窜出来一个身影。
　　“这样啊，那我和你们一起搬回客栈吧。”裴汝云说完转身对李棤道：“我得帮他们搬东西去客栈。你一个人…”
　　李棤点头答应道“行。”心里已经暗自在注意他们说要般回客栈的木桶。她用风灵去试探，发现了极为严密的结界。那两个寻常人绝对不可能是布下结界的人。偏偏还在这鼠妖府邸相遇，那个木桶更显得可疑。她几乎确信这就是她们找了一个下午要找的东西。随即用风灵向门外的玲珑和花舞两人传话——隐蔽起来，听消息行事。
　　朗岩看着李棤道：“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奥，对。”反应过来后，裴汝云开心地为自己的师兄和师父介绍自己刚认识的妹妹：“这是李棤，我在这青雨镇上面认识的妹妹，她也是捉妖人。”
　　朗岩仔细打量了下这人。一副乖巧的面容，面带微笑，有种稚嫩的感觉，一袭白色长袍，中间束有腰带，是习武之人的装扮。应该也是什么人的徒弟吧，他皱了皱眉，作为多年的猎妖者，他对同行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李棤向他们点了点头，以表礼数，暗自在心中分析他的特征。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他的鬓角、胡子和头发皆已花白。而他儿子的毛发上未见一丝白，李棤判断这人定是被妖吸过精魂。再看朗逸…
　　她的头转向了另一边，听裴汝云介绍道：“这是我师父朗岩，我师兄朗逸。也是我…”她笑了一下凑到李棤耳边轻声道：“也是我未来夫君。”
　　李棤愣了一下，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断掉了。她追问道：“你说未来夫君是什么意思？”便看到裴汝云害羞的表情，她的头向下低着，李棤能透过微弱的月光看见她脸上的甜蜜，还有她的手扯着朗逸的衣角摆来摆去。她想得到这样的裴汝云想得发疯，可她只能看着裴汝云站在朗逸的身旁，还没有什么亲密举动，可她能够感觉到裴汝云将自己的思绪缠绕到了朗逸身上，就如同自己对她做的那样。

　　她从未想过裴汝云已经订婚了，从未想过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无可替代的人。她深吸一口气，望着天空，厚重的黑暗如同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上气。她竭尽全力保持自己面色如常，害怕被裴汝云看出来。转念一想，自从碰到了郎氏父子，她哪曾往自己这边看上一眼。
　　李棤往裴汝云的方向看去，恰好看到裴汝云正在和朗逸说着什么，朗逸的手抚上了她的脸，她就将脸贴在他的手上。好一副久别重逢的温馨景象，让李棤心里一阵刺痛。除此之外，李棤看到了几个人影从墙外面翻了进来。李棤在心里哼了一声，那个桶可不用裴汝云来帮忙抬。
　　果然，有两个不认识的人靠近了，与朗岩耳语了几句，他便朗声对裴汝云说：“这次派你单独来青雨镇查案，真的辛苦你了。今夜我们师徒相会，找个地方好好吃顿饭喝几杯吧，我们中午才到，一直被那妖怪纠缠到现在，为师可以饿得很。”
　　裴汝云听了点了点头表示顺从。她旁边的生面孔年长者倒是开口说话了：“那你们师徒好好相聚，我就帮你们搬这个死东西吧。”
　　听他们客套完，李棤也行了个礼离开了。但她没走远便幻化成风折回，匍匐在李家的屋顶上。没有妖比风更能藏匿妖气，楼下的人对李棤的存在丝毫不知。
　　那陌生男子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与徒弟一起抱着木桶继续往里走。李棤如幽灵般跟在他们的身后。他们丝毫无察觉，只有徒弟抱怨了一句：“怎么突然起风了。”
　　李棤就这样跟他们到鼠妖的地牢前，看着他们拆开木桶，将里面的人提出来。徒弟踢了踢牢房的铁栏杆，试图将鼠妖唤醒。可无论他怎么踢，鼠妖就像死了一样丝毫没有动静。徒弟忙问男子：“怎么办，如果他不醒，我们还怎么施法？”
　　男子从怀中的包里取出一只扁球形状的铜罐，被一层雕花包裹，看上去古朴典雅。李棤却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是蛊虫。此时她再也看不下去了。
　　男子只觉得一阵风醒来，他原本准备打开的铜罐咬的死死的，怎么也打不开。突然，铜罐本身产生了一股很强的力，他敌不过，只能任由铜罐飞走。男子马上反应了过来，沉声道：“有妖！”他身边的徒弟听了这话，马上抽出了自己的剑刺向铜罐飞去的方向。谁知最后他就被一股强劲的力击中了后脑勺，随即晕了过去。男子见状从怀里逃出来了一个符纸扔到了脚下，一踩，符纸向四周扩散出了一个小圆圈，将他圈在内。他向四周吼道：“你不能杀人，我知道你是谁！”随即便感觉眼前一黑，也晕倒了。
　　确认两人都晕倒后，李棤才现形。她在心中庆幸，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若是他们来的时候自己不在，鼠妖肯定要被勾引出去。她闪身进鼠妖的牢房仔细探查鼠妖的状况。鼠妖虽然睡得正熟，可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什么噩梦之中。李棤自知自己对涉及人精神领域的法术不精，无法探测鼠妖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她只能叹气，筹划下一步的动作。
　　不可能再把鼠妖留在这里了，起初李棤把鼠妖留在这里是想让他的母亲与他作伴。本身鼠妖经历了家族的倾覆就已经伤心欲碎了，他直言若是将他与母亲分开，不如直接杀死他来得痛快。李棤便如他愿在李家的地下给他建了这么一个牢房。现在他已经被发现，在这里已经很不安全。而且他母亲已死，在这里再毫无牵绊。可是现在还不能带他走，李棤想到，自己已经召集百妖集会，必须捉出作案的凶手。现下她已经可以判断这是人与妖合作而为，人的事情她管不着。但是若有妖干下如此恶劣之事，她必要捉住此妖处以死刑。
　　这时石道里传来了脚步声，李棤知道是玲珑和花舞得到自己的消息赶来了。
　　“这两个人怎么办？”玲珑走过来俯下身查看被击晕的男子，道：“你该不是把他打死了吧？”
　　“阿棤不是这样的妖。”花舞捞起男子的胳膊探了探脉搏，笑道：“瞧，活得好好的呢。”
　　李棤哼了一声道：“他们活得倒是好好的，就是鼠妖之子快被折磨死了。他们为了引那孩子出来，在他面前杀了五个亲人。”
　　“恶毒的猎妖人。”说着，玲珑便踹了躺着的男子一脚，问道：“那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
　　“先关着，我需要审他们。这还有个无辜的人，可能知道些什么。”
　　李棤将旁边的木桶扶正，看到上面的结印，她几乎可以确信这是她们找了一下午的张母。破除上面的印并不难，李棤将手掌复在木桶正上方，有微弱的蓝光从她手掌下冒出，木桶上红色的印记也逐渐显现出来。随着蓝光越来越盛，红色的印记逐渐破碎，木桶又恢复如常。李棤将木桶盖打开，一个中年妇女沉睡其中。她将张母抱出来交给花舞，自己走进了地牢，将鼠妖之子抱了出来。
　　玲珑见状抗议道：“你让我抗两个大男人？要不我还是抱这个女的吧…”
　　“不用。”李棤说完，地牢的门便被一阵风吹开，与此同时另一阵风将躺在地上的两人卷进地牢重重地摔在了墙上。两人终究是被摔醒了，爬起来就想往外跑。又一阵风将他们刮到了墙上，地牢门也随之关闭。少年拔出腰间的剑就往门上砍，门上青印浮现，少年被震地剑都拿不稳，一下子跪倒了地上。
　　少年怒气上头，吼道：“你以为这就能关住我？”
　　男子用一只手按住了少年的肩，示意少年安静下来，朗声道：“您就是长风使大人吧，久仰大名，将我们这样关着也不好吧？”少年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遇到的什么妖，反倒真的安静了下来。
　　李棤没有理他们，抱着鼠妖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李棤将他们安顿在了自己的床上。张母似乎是陷入了幻境之中，玲珑用随身携带的净符驱散了她的噩梦，张母终于得以安然睡去。鼠妖之子一直在沉睡，李棤认为还没到时候让他醒来，就让他继续睡。
　　做完这些事情，李棤冲两位同样是客人的玲珑和花舞无奈道：“我们还有稻草堆可以将就一晚呢。”
　　玲珑表示拒绝，自己可以去找个客栈。
　　李棤劝道：“这个点了，哪还有客栈开着啊，就留在这里吧。”
　　玲珑翻了个白眼道：“你们一个是风，一个是兽，你们对环境不介意，我可介意。”说完她便收拾行囊出门找客栈去了。
　　目送玲珑离去后，花舞看到李棤脸上浮现了一抹狡黠的笑容。李棤不好意思道：“其实也不是没地方睡，就是我也没几个知心朋友，刚好你来了，想找你喝两杯。”
　　“奥……”

　　小院里的石桌上放着几个小盘子，都是李棤用现有的食材随便弄的几个凉拌菜，还有随时都储备着的油炸花生，一坛酒，两个小碗。就是李棤所能找出来招待好友的所有东西了。
　　已入深夜，蝉鸣的声响为悄然无声的夜增添了几分生趣。明月也将几缕薄云赶走，为这个小院撒下几许清亮的光。安静对与天地同寿的妖来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场景，李棤与花舞不约而同地凝望天上的明月，千百年来，无论走到哪，抬头望月，这是他们看过最多的景色。月亮也是陪伴他们最多的人。
　　“说起来你我第一次喝酒也是这样。你帮我摆平了那么多事，我就在一旁跟着你低头认错。到最后，你带我随便找了个房顶，拿出来了一坛酒，我们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我给你说我是怎么怎么跑下来的。你也不说话，就是笑。”
　　花舞感叹道：“也是这轮月亮。”
　　“是啊，总是这论月亮。”李棤拿起酒杯一口喝完杯中的酒。
　　“看得出来，你有心事。”花舞也将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干掉，抬起酒壶为两人斟满酒。“白天和我们相遇的那个姑娘，穿绿色衣服的，她不知道你是妖吧。”
　　“呵！这怎么能看出来？”
　　花舞笑道：“我们找到你们的时候就看着你跟着那姑娘跑了半天，我从来没有见你跑过。呵呵，想起来就觉得很奇怪。”花舞用手比划着当时的场景，模仿玲珑的语气和表情：“玲珑当时就问我，唉花舞，你见过风像人一样跑吗？她为什么这么做？”
　　他这一模仿把李棤逗笑了：“太像了吧！唉，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带玲珑去龙口崖边练轻功的时候，她的反应。”于是李棤也模仿起来，学着玲珑用难以置信的表情说：“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我怎么样才不会摔死呢？”听完，两只妖拍着桌子就开始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气都快喘不上来了才逐渐停止。
　　李棤摇头感慨道：“一不小心，居然就长那么大了，人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说得你好像很惋惜一样。”花舞揶揄道：“她每年过年都很盼望你能来，你一次都不来。于是，她每一年的新年愿望就是可以见到李棤姐姐，你也没有来过。”
　　李棤呵呵笑道：“你不能指望一只风能回头啊。”
　　花舞摇了摇头，喝了杯中的酒，又为两人斟满酒，道：“这都三杯了，现在你该说一说了吧，为什么要在人面前隐瞒自己的身份？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做的，长风使的身份很丢人吗？”
　　“她不同，她恨妖，她的父母皆被妖所害。她又被训练成了一个捉妖人，我能怎么办？坦白自己的身份让她敌视我？”
　　“你害怕了。”
　　“你还真是一针见血啊。”李棤苦涩地笑了笑，看着身边的花舞。他红白相间的头发柔软地披在脑后，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面容看上去纯良而乖顺，目光真诚无暇。李棤坦白：“我好像爱上她了。”
　　花舞认真道：“你是妖。”
　　“我知道这是大忌，我知道。”李棤喝了一口杯中的酒，道：“但是我能怎么办？对自己撒谎，假装每天不想看到她？”
　　花舞沉默地点了点头。
　　“但是她已经有心上人了。”李棤的笑容逐渐苦涩，道：“而且我还是女人。”
　　“对，你还是女人。”花舞奇怪道：“但是你是风啊，你为什么不能是男人？”
　　“这不是我能选的，我幻化成人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李棤叹了口气道：“有时我倒希望这个案子永远不完结，永远抓不到那只妖。不过，都结束了，她的未婚夫来了。”
　　“女人也未必不会对女人感兴趣啊。”花舞认真地想了想：“你看玲珑，不就很黏你吗？”
　　“这不能说明什么，她是小孩子，对任何奇怪的东西都很感兴趣。”
　　“不。”花舞摇头：“不，她对你不是好奇。我也说不上来，有时候我还挺嫉妒你的，如果她也这么盼我回来就好了…”
　　“咳咳…”看到李棤投来好奇的目光，花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便想岔开话题：“那她知道你对她的心意吗。”
　　“不知道。”这一点李棤可以肯定，裴汝云拍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自己面对的这些破事。
　　“我对她有了不该有的情意，这事只有你我，还有天上的月亮知道。”李棤悲哀地向月亮敬了杯酒，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只能安静地喝掉，喝掉绝望，也喝掉酒。
　　花舞忍不住问：“为什么是她呢？就不能是别的什么人，或者什么妖。没有心上人，也不仇视妖的那种？”
　　“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说的清楚啊。”李棤回忆道：“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的笑容让我有些心醉。”李棤拿起手中的酒道：“就像这杯中的酒，越饮越醉，醉到后面一塌糊涂。虽然宿醉醒来后头痛不止，但再拿起手中这杯酒，任然想再醉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