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龙[香蜜润玉]》上则为日月

15、轻薄之徒

　　苍寒难得的做梦了，梦境中她又回到了笠泽。

　　在那片水域最深处永远是暗无天日，苍寒并非在这里出生，她是见过阳光的，在笠泽度过的时间越久，苍寒就越怀念阳光的滋味。可是她不能出去，外面太危险了，苍寒还记得在外流浪时有多少次身陷险境命悬一线，笠泽虽然冰冷黑暗，可也是温暖的。她有恩主，还有鲤儿，有了家还有了朋友。

　　鲤儿就是她的朋友，她也是鲤儿唯一的朋友。

　　鲤儿是一条漂亮的白龙，是的，苍寒知道他也是龙，虽然他一心只想当条鲤鱼。

　　苍寒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只知道从睁开眼起她就一直在六界流浪。她太弱小了，先天所带的灵力又太吸引人，前一百年里她东躲西藏四处乞讨，每天都惶惶不安。可她还是被妖怪抓住了，它们说要吃掉她，苍寒很害怕可又无力反抗，它们放她的血、剜她的肉，要不是苍寒遇见了恩主，她就会在不满一百岁的时候葬身妖魔的肚子里。

　　恩主很美，绝世出尘，可她的眼睛却总是忧伤。

　　恩主将她带回了笠泽，给她疗伤还细心的照顾她，苍寒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温柔。所有看见她的妖魔鬼怪都想吃掉她，因为她是流浪的幼龙，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就像一块唾手可及的鲜肉，谁都想咬上一口。

　　每次恩主触碰她的时候，苍寒都忍不住轻轻发抖，这种温暖太陌生让她有些害怕。

　　恩主问她的身份来历，苍寒都一无所知，恩主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

　　那……你以后就叫红鲤吧……和鲤儿一样呢，以后他就不会说没有小鲤鱼和他一起玩了……

　　苍寒很快就明白了恩主的意思，鲤儿……鲤儿竟然也是一条龙！

　　苍寒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同类，高兴又新奇，她很想看看鲤儿的真身，还露出自己的尾巴去缠着鲤儿。可是鲤儿很害怕，也很抗拒，他不喜欢苍寒的尾巴，更让她永远不要再露出真身了。

　　可是我们是龙啊……

　　苍寒说——我们本来就是这样的。

　　龙？

　　鲤儿惊慌失措——不是，我是一条鲤鱼，我不是龙。

　　苍寒很失望，可她还是和鲤儿成了最亲密的朋友。

　　因为他们住在笠泽最深处，这里太冷太黑也太孤单了，除了恩主就只有苍寒和鲤儿。

　　苍寒有时候会偷偷跑出笠泽，在太湖里面遨游，这里很热闹也很美。太湖里面全是龙鱼，这些像龙又像鱼的种族很好看，身体像苍寒一样艳红，让苍寒感觉很亲近。太湖里还有集市，什么东西都有，可惜苍寒还不能凝结灵力珠，没办法买想要的东西。

　　苍寒曾问过鲤儿为什么不肯出笠泽，他只是忧伤的抱着苍寒，让她不准离开他。

　　他们都讨厌我……说我是怪物……小时候我没办法收起龙角和龙尾，他们都用石头砸我……

　　苍寒惊讶极了，原来像鲤儿这样漂亮又有母亲的小龙也被人用石头砸过。

　　……母亲说只要没有龙角和鳞片，他们就不会骂我了……可是割龙角好疼……流血的时候好冷啊……

　　即使在梦中苍寒也还记得那时的心痛和难受，她紧紧的抱着鲤儿，可是无论怎么样，鲤儿都不停地发抖。

　　怪不得……怪不得鲤儿不肯露出真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鲤儿靠在她的肩膀上——那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笠泽了。

　　苍寒犹豫了，她很喜欢笠泽外的热闹，可是看这鲤儿的双眼她只能点头。

　　鲤儿笑得很开心——娘说，龙的命运我承受不起，那我不要当龙了，我只要当笠泽的鲤儿。

　　【龙的命运我承受不起……】

　　【润玉所求不多，天帝的命运润玉承受不起……】

　　苍寒从梦中惊醒……

　　她懂了，她明白了……

　　一晃万年光阴飞逝，苍寒早就不是笠泽底那个无知的红鲤。

　　幽冷的笠泽唯有一次亮堂而炽热，那是天后的红莲业火照亮的。

　　红鲤在簌离的鲜血中凝魂重生，此后她四处历练，寻找可用之人，争取各方势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千难万苦九死一生。苍寒明白在权利斗争中的痛苦与疲倦，也明白背负仇恨的煎熬与折磨，她明白了润玉的话，也第一次看清了如今的鲤儿。

　　龙的命运……的确好苦啊……

　　“仙上，”门外的仙侍敲了敲门，“两位殿下在南天门抓住了一个宵小之徒。”

　　苍寒目光猛的变得凌厉，难道是彦佑？

　　玄苍宫的仙侍都是苍寒精挑细选的，尤其是几个贴身伺候的，都沉稳可靠，天界有任何消息她们都会告诉苍寒一声。

　　“本仙知道了。”苍寒应了一声，捏了个诀换了身衣服便朝九霄云殿飞去。

　　九霄云殿内，鼠仙的话已经说到了最后一句。

　　“天帝难道已经忘了笠泽簌离吗？！”

　　苍寒跨进大殿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大胆！”

　　“陛下！”洛霖的话还没说完，天帝已经出手将鼠仙挫骨扬灰。

　　殿内众仙家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天帝，鼠仙虽然仙阶不高，也是十二生肖正仙，竟然不经刑律，不问罪责就动用私刑法灭了，这天界究竟还有没有法度可言？

　　苍寒默默的走到众仙之中站定，脸色如常，双手却狠狠地握紧。

　　一众仙家中唯有水神洛霖怒形于色，出言指责天帝天后。可天帝却换了张伪善面孔，左言他顾又提起了润玉和锦觅的婚约，希望他们尽快完婚。

　　水神大怒，润玉却出列道锦觅刚和水神相认不久，还是应该多陪着父母，婚约一事不急，这才让水神怒气稍降。

　　九霄云殿的一场闹剧落了幕，有人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如旭凤者，也有万事通透心有成算者，如润玉。

　　“旭凤。”润玉叫住了准备离去的火神。

　　“大殿？”

　　“今日之事你也看见了，我知道你心仪锦觅，可你乃母神嫡出，父帝当年又和花神……鼠仙说得对，你有没有想过花界为何叛出花界？况且母神一心撮合你与穗禾，以母神的脾气手段是绝不可能让你和锦觅在一起的。这次鼠仙提起笠泽簌离，天帝和母神的反应都那么大，想必其中必有原由……”

　　润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旭凤打断了。

　　“想必又是父帝的风流情债，我没有兴趣了解，至于锦觅……我绝不会放手的。”

　　说罢，旭凤便转身走了，只剩润玉一人留在原地，神色凝重。

　　“不知玄灵上仙还要在润玉身后站多久？”润玉突然开口。

　　苍寒从蟠龙柱后走出来，看着旭凤远远离开的身影道:“火神骄矜自傲，上万年来竟是从未睁眼看看这天界是何等模样。如今他父母的嘴脸只差一步就能揭晓，他竟然都能视若无睹。”

　　润玉淡淡道:“鼠仙已经伏法，也自认是偷袭旭凤导致他涅槃重伤的元凶，旭凤心思澄净自然不会多想。不过小神听闻鼠仙提及笠泽簌离时，玄灵上仙有些神色波动，不知这二者之间的关联玄灵仙上是否清楚？”

　　苍寒看了他一眼:“既然大殿下无心尊位，还是少知道些比较好。”

　　“小神一直很好奇，”润玉的眼睛盯着苍寒，“玄灵仙上对我是否太坦诚了些，难道就不怕润玉将仙上的言行透露出去？”

　　苍寒突然一笑:“天后命我接近大殿，日后恐要叨扰了。我想天后对夜神如此‘关心爱护’大殿应该心中十分感激，且就算殿下心中对火神有兄弟情义，也要仔细思量，天后母子是信你这个好儿子亲哥哥，还是信苍寒一个外人。苍寒心中有把握，不知殿下有没有把握？”

　　润玉淡然浅笑:“润玉虽愚钝，却也知晓不可莽撞直言，可若是其他地方有了闲言碎语，小神自然超脱事外，不染纤尘。”

　　苍寒点点头:“那小仙为了自保也只能遵从穗禾公主的计策了，万望殿下不要怪罪。”

　　润玉眉头一皱，回忆了一下邝露对他言说的穗禾计策不由得皱眉:“难道小神会束手就擒，况且无根无据之事，天界众仙家也并非聋哑之辈。”

　　“不聋不哑不作家翁，大殿下又淡泊名利超然物外，天帝若不保你，众仙家自然也不会仗义执言，如鼠仙这般者，千万年来不也只出了一个吗？况且……”苍寒的目光将润玉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殿下的确与我有过肌肤之亲，何谈无根无据？”

　　润玉突然被呛到了。

　　“玄灵仙上……咳咳，如果你是说忘川之底发生的事……”

　　润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苍寒打断了，她十分严肃的点点头。

　　“不错，正是此事。”

　　润玉轻皱眉头，脸色严肃，耳朵的薄红却出卖了他:“当时你我皆被忘川四殿所惑……”

　　“小仙不管，”苍寒负手在后，神色毫无波澜，虽然说着无耻之话仍旧是一本正经，“大殿的确曾轻薄于我，若是在九霄云殿与殿下对簿，即使天后不推波助澜，大殿却少不了要清名被辱。水神与锦觅想必也会对你十分失望，如此一来婚约一事岂非不攻自破。小仙可以向天后交差，大殿却只能和锦觅有缘无分了。”

　　“你……”润玉眉头一跳，再开口颇有两分咬牙切齿:“昔日听仙上对锦觅说及女子名声一事，谆谆教导字字真心，怎么到了自己就毫不在乎？”

　　苍寒掸了掸身上的长袍，漫步离开，只留下一句让润玉无言以对的话。

　　“大殿下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更兼博古通今学富五车，实是难得的玉面郎君，小仙与君之名若能共同出现在话本戏文中也是一桩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