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虐众神千百遍[西幻]》蛊不毒

2、争夺

　　又开始下雪了。

　　从几万里高空上不断落下雪白的绒毛，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肆意，宛如一场纷纷扬扬的花瓣雨。

　　镜湖中央弥漫起缥缈的雾气，一点一点向四周扩散，仿佛有鲛人起舞，影影绰绰。

　　关于这个长幼关系的话题，最后以黎艾假意妥协为结局，至于她的身份，无论他信不信都无所谓，黎艾教皇教子的身份摆在那里，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怎么就下雪了？我还没玩儿够呢。”莱安撇嘴，细微的小表情充分表达出少年的不满，又带着点蓬勃天真的孩子气。

　　黎艾：“……”

　　她有些无语地看着莱安，秩序与法则之神的转生者似乎跳脱过头了，跟神话传说里亲手覆灭自己一个眷属种族的冷酷形象相去十万八千里。

　　“雪越下越大了，修女小姐，你快回去吧。”莱安仍然固执地称呼她为修女小姐，他走到黎艾身前催促她离开，晴空大海似的蓝眼睛却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诉说着无声的挽留。

　　“嗯，再见。”黎艾全当没看见，平静地点点头，裙摆轻轻飞扬起来露出一截白腻的踝骨，转身就走。

　　“等等……”莱安愣了愣，有些瞠目结舌，像是没料到黎艾是这个说走就走毫不留恋的反应，赶紧回神喊住她，语气微妙，眼瞳微微移动了一下，似乎有些心虚，“那个……我们好歹也一块干了坏事，你就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吗？万一哪天这事被捅出去了，你也能找到同伙啊。”

　　黎艾闻言，站在斑斓鹅卵石铺地的小路上，带着些天然的迷茫感歪了歪头说：“我叫黎艾。”

　　美丽的银色长发随着少女娇俏而不自知的动作逶迤滑落至嫩白如奶冻般诱人的颈窝里，莱安撇开视线，像是为难地轻轻咂舌啧了一声，随即放弃挣扎般说：“唉，败给你了，来，把手给我，我把我的名字写在你的手心里，这你总该不会忘记吧？”

　　他个高腿长，两步走到黎艾身前伸出手，干净的蓝眸倒映着小小的身影，摇曳着奇异的光芒，宛如海水温柔地包裹着游鱼。

　　黎艾垂眸看着少年摊开的手掌，五指修长有力，肌理白皙泛着健康的红晕，她其实想说不用把名字写在她手心，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些原初神的名字。

　　见她纹丝不动似乎化成了洁白无瑕的玉石雕像，莱安不禁把手抬高一点，轻声催促：“来啊，把手给我。”

　　黎艾：“……”

　　虽然但是，她总觉得这小屁孩像是在招呼宠物狗。

　　黎艾掌心向上，手背自然落在少年滚烫的手心里，男女骨骼大小差异明显，却又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仿佛他们天生就该这样亲密无间。

　　莱安下意识收拢五指，他无法形容少女肌肤的触感，好像不用力抓紧就会从指间溜走。

　　“你的手好冷，既然不是修女，那怎么不用灵力护体？”莱安一手抬着黎艾的手背，一手伸出食指在她掌心郑重而缓慢地写自己的名字，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为什么自己的名字这么短啊？

　　黎艾语气平和：“我没有灵力。”

　　这她可没有撒谎，转生以来她一直被世界意志排斥打压，别说修炼灵力，她连最基本的魔法元素也感知不到，算是体验了一把前世小说里看过的绝世天才一朝沦为废物的经典桥段。

　　莱安：“？？？”

　　莱安猛地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黎艾，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在斟酌她是不是又在开玩笑，随即他握紧黎艾的手，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凝重：“没有灵力你还穿得这么薄跑出来？这个天气是会冻死人的。”

　　“快走快走，你住修女院吧？你绝对住修女院！我得赶紧把你送回去。”

　　莱安皱眉，原本过于秀气蓬勃的脸庞骤然变得严肃而令人心安，背后雪白双翼舒展开来，在半空中微微一振，掀起的劲风瞬间荡开方圆数米的鹅绒白雪。

　　黎艾倒是自我感觉良好，这个工具人身体好歹是神明官方出品，当然能百分百地模拟人类的各种生理反应，并如实呈现出来，换句话说，就是被冻成冰雕了，也只是一层表象罢了。

　　而且她压根没必要怜惜一具傀儡，她巴不得这幅躯体快点坏掉，让她被禁锢的灵魂得到解脱，届时她夺舍一具凡身，然后猛虎归山蛟龙入海，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当然，她现在也就只能想想。

　　黎艾保持沉默，面容如羔羊般温驯安静，又像个刚从陶瓷工坊里烧制出来的漂亮娃娃，任由莱安的手臂揽着，宽大滚烫的手掌仅隔一层柔软布料稳稳握住她的肩头，作势要将她打横抱起。

　　“鸟人，拿开你肮脏的爪子。”

　　毫无征兆的，黑暗中窜出一道幽绿魔法能量，转瞬间擦过莱安敏锐别开的脸颊，打在旁边结冰的树上，需要两个成年人合抱的树干瞬间四分五裂，可想而知来者是抱着怎样狠厉的杀机。

　　莱安和黎艾也因此分开，她踉跄地退后几步倒进一个充盈着熟悉淡香的宽厚胸膛，男性灼热微湿的吐息喷洒在她耳边，黎艾被人从身后用厚实的披风紧紧裹住。

　　啊，是希弗尔来了。

　　“骑士训练营的见习骑士违反宵禁，天亮以后自己去审判所领罚。”

　　穿着教廷祭司赭纹白袍的青年口吻平淡，其实看都没看莱安一眼，自顾自低头双手环绕至黎艾胸前为她拴好着披风的系带。

　　蓬松微卷棕色短发看起来柔软至极，侧颜白皙清秀，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状，嘴角又常带笑意，给人的感觉本该是优雅得近乎温柔，但他的眼珠是深沉的墨绿色，还泛着冷光，像冬日严寒的针叶林，没有半点暖意。

　　尤其是他放下手臂退开后，投向莱安的一瞥，周围的温度似乎更低了。

　　“喂，你会说话吗？舌头不好使，那就拔掉好了。”莱安眉间拢下深沉的阴影，清亮的嗓音也变得危险而低沉，一点也不像黎艾面前那个羞涩又大胆的蓬勃少年。

　　“我说错了吗？不过是长了一双翅膀就自以为高高在上，说到底天翼种本质是兽人的一脉分支，同等低贱。”希弗尔的语调不疾不徐，温俊的脸上浮现出傲慢和轻视的神情，却又不显得突兀，似乎他本该如此，挑剔而矜贵地看待一切。

　　“一个小小的人族魔法师竟然敢将原初神的眷属与兽人相提并论，你找死。”与精灵一样以圣洁美丽著称的天翼种被贬低为兽人，莱安愤怒不已，双翼展开隐隐摆出攻击的姿态。

　　但又与温和善良的精灵不同，天翼种崇尚和平的同时也好战成性，传说他们曾是秩序与法则之神的亲卫，创世之初跟随原初神远征域外功不可没，原初神回归神界后，他们被留下来继续守护大陆。

　　“原初神也是创世父神的孩子，而人族是父神唯一亲手缔造的种族，辱骂父神的造物，你是觉得秩序与法则原初神在父神之上？亵渎创世父神的罪过，你们整个天翼种族群担待得起吗？”希弗尔的语气并不强烈，反而平和轻缓，莞尔一笑便扣了一顶能压死人的高帽子。

　　这也是数百年来创世教廷的主张——人族身为父神唯一的造物，自然应该凌驾于百族之上，即便奴役百族，也是理所应当。

　　奥罗大陆的种族纷争从未断绝，继龙族独尊、霍拉文明之后，这一次人族占了绝对上风，力压百族，大有一统大陆的趋势。

　　“你……”莱安被这一套横跨古今的逻辑噎得说不出话，眼神锋利地与希弗尔僵持不下。

　　那边硝烟渐起，黎艾却置若罔闻，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刚才莱安就是抓着她这只手一笔一划写他的名字，然后紧紧握住，差一点十指相扣。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黎艾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世界意志加诸在她灵魂上的压迫感变轻了，她还“看”到四周飘浮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蓝色是水元素，黄色是土元素，绿色是木元素……

　　那是久违的，灵力的感觉，美妙到令人头晕目眩。

　　但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短暂，短暂到像是一个错觉。

　　不，黎艾可以确定这绝不是错觉。

　　对灵力的感知失而复得到再度失去，黎艾仿佛陷入魔怔，灵魂如同囚笼中的困兽暴动起来，所得不过是世界意志更加凶狠的鞭挞。

　　“啊……”

　　压抑到极致的痛呼溢出唇瓣，黎艾揪紧披风，艰难地蹲下身，烙印在灵魂上的疼痛无法想象，仿佛被丢入沸腾的油锅滚了一遍，又按进极寒泉水浸泡窒息，用十八层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

　　“修女小姐？！”

　　“黎艾——”

　　少女苍白至极的面容如镜花水月般虚幻易碎，指尖颤抖着想抓住什么，像一朵需要被拢在掌心呵护的花。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向她伸出手，希弗尔离得近却关心则乱，猝不及防间被冲上前的莱安一翅膀扇飞。

　　莱安来不及思考太多，少女宛如一尾脱水濒死的鱼，用那双湿润痛苦的琥珀色眼睛痴痴地望着一个人的时候，他会陡然生出无尽的爱怜与勇气。

　　然而，就在莱安即将握住黎艾指尖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后传来将他狠狠掼在积雪的地上，发出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声响。

　　“混蛋，你怎么回事？施法都不吟唱。”莱安气急败坏地锤了一下地面，身体躯干被禁锢魔法束缚着动弹不得。魔法师又称魔法咏唱者，可刚才对方根本没有吟唱咒语，年纪不大，也不像是什么可以随心所欲运用魔法的大魔导师。

　　希弗尔没空理他，他以惊惶的速度小心地将黎艾抱起来，少女的脑袋顺着他的力道轻轻倚在他肩上，透着奄奄一息的虚弱。

　　“父神在上，你不会有事的。”

　　他垂首祈祷般亲吻了一下她冰冷的额头。

　　下一瞬，他抱着黎艾如同流星划过天际般刹那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