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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恩公 ...

  •   看到人以后,商启怜瞳仁一闪。

      嫁衣有些朴素,然也未尝是失节的简约,再多的装点她,反而让人感到补过饰非。

      好说从青梅榭出来的,草命一条能嫁这般的风光已是叫万千闺秀望尘莫及,暗地里绞烂了帕子。

      陪嫁丫鬟沽雪缓了缓,上前去扶静立的江走。

      盛大的鸳鸯戏水喜帕浇着江走,沽雪扶得虚,庆幸践台阶的这几步没犯下什么差池,接上来两名儇娘,递了绣花红绸在新郎新娘手中,双方各持一端。

      江走握住儇娘给的救命稻草,商启怜牵她走红毡时,感觉后端绷绷的拽力,江走自己是浑然不知,视野恍惚,她怀疑是饿过了头,前天起便没吃饱过。

      这一分神,连商启怜何时止步都未察觉,男方拉红绸的动作不显刻意,江走如梦初醒,往后靠了靠。

      不该多想,更不必紧张,依循引赞的唱词,最后面向他,规规矩矩折膝叩拜,安息香轻透如水地爇在她的周身,商启怜闻到了,抬眸偷偷看她。

      “什么东西!”

      宾客的愕声响起,只见成堆的乌鸦拍翅而来,于镂空飞罩和喜球红绸之间穿梭,纷乱不已,陡然占据了高堂的四方角落。

      众宾惊魂未定,有人甚至钻去了桌案底下。商承枫看着黑鸦盘旋,心弦一勒。

      果见堂下的新娘子率先遭殃。

      几只叫声难听,猛掳走她的红盖头。

      乱了乱了。

      端坐正位的商广项与其妻脸色差至不行。

      “……”江走像被扒光衣物,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发钗歪斜,金亮的头饰于眼前大幅度晃荡。

      喜帕在乌鸦的啄夺下撕成两瓣。

      众人心悸!

      飞来横祸!还没洞房就被一群乌鸦给揭了盖头!

      礼未成,谁也不好妄自瞎跑,有一眼没一眼往江走面上逼,目光饱置廉价之意。江走咬牙压着头,心知给商府难堪了,情急之余她以袖掩脸。

      商承枫对阿济支眼色,阿济赶紧去捡碎盖头,挑了一片尚能慰脸的,提脚要来还给江走,竟是一怔。

      众宾的表情像啃了满嘴泥巴,直瞪着商启怜脱掉自己的婚袍,将江走从头到脚尽数遮没。

      衣袍带着散碎的木香,掺杂旷野的萧瑟,与那日醉醺醺的味不尽相同,江走呼吸微灼,抬头时,被他不容反抗地摁住了。

      商启怜慢慢撤手,注视她的发旋,记起青梅榭那日是怎么拎的她。他面不改色,淡淡瞥离视线。

      双方相距极近,却一字未语,江走捏牢他的衣袍,最后被怎么扶入婚房的也记不大清了。

      ——

      今夜晋国公府的酒宴吃得有点糟心。

      虽说人已经在洞房里安稳锁着了,可众宾坐在凳子上就像肩扛一座火山,倍感压力,是故没多号人能听进商夫人的谢词笑言。

      菜吃一半,陆续有宾客跨上去敬酒陪贺,商夫人看见他们的脸,也觉得笑容假。

      从今往后晋国公府就是一口龙潭虎穴?

      她望向伫立人群中央敬酒的商启怜,突然,胸前的璎珞绳无声一松,珠玉洒乱满地。

      气氛热闹,所以商启怜侧头时,只看到大哥掩了母亲,扶她往清静地方坐下歇息,母亲的帕子挡在眼角,恐怕是在哭。

      这串璎珞跟了商夫人十多年,怎会无故就断。她忧心忡忡往下思考,以为启怜得罪了九皇子,今后的难处犹恐只增不减,便深深一噎,泪如断线的珠。

      “以后鸟飞飞珠掉掉都不足为奇了,习惯就好。”尹弦州搁酒,把人借去一边,搭他肩膀私语,“你家是簪缨世胄,皇上十五年前授官商大人中书左丞,商家越发如日中天,这下就是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商家与皇上节节扣了环,少不了别有肺肠的刁棍存心拆台,他们扳不翻商大人,你哥又在朝中立威多年,无非是冲你先下手为强。”

      商启怜摩挲桂圆干,洗耳恭听。

      “这桩婚事门不当户不对,嫂子罄身不光彩,万岁爷凭啥答应?启哥,铁环但凡一处生锈,总有一日会一拉即断,万岁爷不会永远放任你去追求想要的人生,你面前有座高峰,你跋过去以后,还会看到无数的山峦,这就是你所背负的责任,我也是同样的。咱们得给自己铺路了,免得叫人上纲上线,那这次是嫂子,下回是什么,你若着了道,他们才乐呵呢,商大人想不开,但你不能无聊赖。”

      “你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商启怜笑说,“弦州,商家的路数你摸这个清楚。”

      “我摸了吗。”尹弦州拍了拍他肩上的尘,敛眸道,“这不明摆的事吗。”

      “你妹呢。”

      “明知故问。”

      商启怜带着笑,眸子冷亮如星,捏废了那颗桂圆干,他慢腾腾剥出里头的褐肉,瞧了老半晌,直接扔去摆盘边。

      婚房内,江走枯坐榻沿,饿得肚子咕咕叫。

      儇娘离时嘱咐她不准动,不动便不动。约过了一炷香的时刻,江走扯下商启怜的外袍。

      衣袍沿腰侧滑落。

      今夜不会再出屋子,江走为讨个松快,将面前的垂金暂时解下来,簪钗也摘了精光。

      她环顾卧房,添置的无比瑞意吉利,红烛暖且缠绵,基本瞧不出平日里的陈设。

      糕点即在几步之外的圆桌上,可望不可即。

      江走盯着糕点,有些愣神,她对拜堂一事耿耿于怀,才进门的当天便触了商家霉头,往后估计不好相与。

      船到桥头非顺即沉,江走迅速将此事翻篇,她坐惫了也饿瘪了,揉了会儿后颈,两掌撑去榻面,压到硬邦邦圆滚滚的东西。

      江走掀被,发现了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于是待商启怜推门而入时,江走已经消灭了二三成的果子,她还嚼着大红枣,手掬一捧莲子,左边腮帮子略鼓,无辜地与商启怜大眼瞪小眼,长久对视起来。

      江走含糊不清说了一个:“我。”她不晓该咽该吐,尴尬又无措地哀眨乌眸,“抱歉,太饿了。”

      商启怜并没接她话茬,此刻堂堂七尺男儿的他,内心稀里哗啦翻江倒海。

      夜风冰如寒潮,把他往屋子里押。

      江走被他短暂的停顿弄得不知所措,她心想:麻烦大了,初次成亲缺少阅历,果然这些玩意不能吃,等下会不会被他揍得吐出来啊……完蛋,挤这个节骨眼竟然内急。

      商启怜醒了神,合门以后朝她走去,路过圆桌抄了一叠点心。

      许是被方才强行灌入的夜气扑凉了身子,江走打着激灵,商启怜将点心递给江走。

      她接了,乖乖喂嘴里。

      门窗紧闭,烛光烘暖了寝室。

      商启怜浏览喜被上凌乱的簪钗,与桂圆等等,撑膝坐下说:“要给你熬碗粥吗?”

      江走维持表面工夫,转头看他,轻笑一应:“多谢恩公,我尚且饱……”

      ……我刚唤他什么?

      我的舌头是去弹棉花了吗,这么没斤两!

      正人君子商启怜对这个称呼真是百感交集。

      他都准备唤人一声“娘子”了这下可好,开口“恩公”堵得他就算当真对江走存那番意思也不成了,要“恩公”你还不如去找朱宪戚。

      “客气,自家人了。”商启怜的神色稀松平常,伸手拿了她怀里的一块点心吃起来,二人默默吃了会儿,商启怜嫌腻,再次移步桌边,倒茶润了润嗓子。

      江走见他喝茶,恍然顿悟道:“我们还没喝合卺酒。”

      “等我解了渴。”商启怜偏首,眸色薄薄的,瞧她的样子,“就喝。”

      “好,我收拾床。”既然新郎官进来了,就可以动了吧。江走消灭完他给的糕点,背过商启怜吁出长气,复见榻上狼藉不已,这哪是一时半霎可以解决的活,她打赌商启怜此刻正看她笑话。

      江走郁闷地拾掇起来,她也不是死眉瞪眼的性格,大抵能猜着这门婚事一来二去多半是朱宪戚的一厢情愿。

      “以后这张床就归你了。”

      略微的不留心,人什么时候靠过来都没发现,江走的脑袋被他按得一震。

      她听见喜帐垂洒,可能是对方身形高大,又突然迫近,所以不慎挑落了。他的衣袖还残留着室外的清寒,江走表情淡定,维持整理床铺的姿势,一只手已握成拳,里面的花生尽碎了。

      她不方便回头。

      只消稍微侧动一点,嘴唇就可以触及对方冷玉一样的鼻尖。

      不是说很凶的吗。

      怎么还会挑拨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商启怜:她嚼东西的样子挺可爱的。(养肥就宰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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