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莺鸣青柳》雪伶

12、花朝芙蓉

　　嘉佑六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锦官城，飞花楼，歌舞升平。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文士吟咏古诗一句，尽述城中景象。
　　飞花楼顶，三重珠帘之后，古琴声声，曲为高山流水，却隐隐透着一丝嵇中散的狂傲。红衣烈烈，玉簪通透，眉目如画的少女，风华绝代。
　　飞花楼下喝彩之声不绝。
　　“芙蓉仙子的琴技造诣已能媲美昔日的雅夫人了，江湖之上新晋琴仙非她莫属!”
　　“哈，何止是雅夫人，我有幸听过一个宫中辞归的老琴师奏曲，芙蓉仙子的这一曲，与宫乐也不差什么了!”
　　“可惜啊，芙蓉仙子是雅夫人的传人，飞花楼上千金奏曲不露一面，无关风月。否则，琴曲如此倾绝，何愁美人谱上无名呢？”
　　“谨慎!芙蓉仙子岂是我们这等凡夫俗子能见的。我家那师兄，快做掌门人了，才从老掌门那知道些只字片语，我们哥几个灌醉了他，才晓些事情。这芙蓉仙呐，背后可靠着名门大派，做的可是聆音娘子，那可是和百晓生差不多的活计，想想先头那几个百晓生在时，你们敢得罪么!这芙蓉仙又不掺和江湖大事，这聆音独绝不是早晚之事!”
　　“啊，当真妙绝！若我有朝一日能够登上飞花楼，见上芙蓉仙子一面，那该是多好呀!”
　　宫羽音落，红衣少女抱着琴离去。折身入了飞花楼的最高层。
　　“师父，今日可有客来？若是无人，后日起，弟子须得家去一趟。”少女眉眼弯弯，狡黠似一只红狐。
　　“只有一人，你将最新捕来的风音交与了他，家去便家去，你阿爹也快回来了。飞花楼喧嚣了这些日子，也该静静了。”一身黑底孔雀纹绣的美妇人点了点少女额上的芙蓉花印记。
　　少女轻轻提着衣裙，走到了三楼雅间，叩门而入。
　　雅间之中，有一位白衣素衫的公子正在品茶，却有一股肆意张扬的味道。
　　“白先生有几个问题想要解惑？”少女望着白衣人，扬起了柳叶眉。
　　“我只有一个问题，南侠安在？这个问题，半于江湖半于庙堂，百晓生覆灭之后，也只有聆音娘子可以为我解惑了!”
　　少女将自己的双手置于沉香木案之上，沉吟片刻，抬首之时，神色古怪。
　　“白先生是想问展护卫还是南侠展昭？”
　　“展护卫的定论不是早已有了。我只问南侠!”白先生无比笃定。
　　“白先生所求……”少女顿了一顿，无奈一笑，“白先生其实是明白的。南侠若真折在了沙场上，江湖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但若是，一心求个定论，风儿和琴音告诉我，南侠身死，魂犹在。白先生既然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重回人世间，南侠为什么不能呢？”
　　“那便借芙蓉小姐吉言了。”白先生当真掷了千金于桌案之上。
　　少女摇摇头，只取了一两银子，“聆音结果并不算成功，只有隐隐之信，不值千金之价。”
　　“那千金是不仅是为那猫儿的下落，更是让你们飞花楼，将爷回归的消息藏好的!除了金华白家与陷空岛，五爷我还不想再遇上些腌臜事平白的浪费时间!”白先生，或者说是玉面修罗白玉堂摇了摇扇子，“走了!若是有那猫儿的确切消息，爷还能再许飞花楼一份重金!”
　　锦毛鼠，白玉堂，今日重归江湖。少女漂亮的眼眸闪了闪，南侠究竟身在何方呢？照父亲的说法，南侠确实尚在人间。可是，为何这十数年来，江湖上守口如瓶，甚至三缄其口，坚持南侠已死的思路呢？
　　嘉佑六年，二月初九，蜀中唐门，纵羽阁。
　　一袭火红衣衫，梳着双环髻的少女负着一架焦尾古琴，款款行走在庭院之中，远远望见屋中之人，面上流露出一丝欣喜。
　　“阿爹!”少女飞扑入久别父亲的怀抱，“您和潜之哥哥一走数月，可把女儿担心坏了。”
　　“小芙儿，阿爹答应过你的呀!爹爹和潜之哥哥定然不会错过，我们小心肝的及笄礼!西夏辽国算什么，谁都比不上我三绝公子的女儿!”唐天纵抱住女儿，外头的是是非非再多，这个孩子永远都是自己最柔软的一角。
　　少女转头，看向屋中的另一清雅之人，眼中闪过疑惑，“爹爹，这位公子是？”唐门一向鲜少于外界来往，更遑论有客能被带入父亲的居所了。
　　“芙儿，来见过你杨伯父。他是爹爹的兄长，咱们唐门飞燕一脉的掌房人。”唐天纵将女儿牵到兄长面前，“宗明哥，这是我的女儿，小芙蓉仙唐芙之。待过了花朝节，便要去了前头的小字，真正接手我唐门敏堂了。”
　　“芙儿见过大伯父。”少女盈盈一拜，顾盼姿容。心中却困惑未解，阿爹保养得宜，也无这般风华，能称伯父，这位公子少说已是半百岁数，可这般样貌，半点垂暮之像也无啊。
　　“时如逝水，我还记得，昔年芙之满月，敏堂的天纾师姐非要讨她回去做徒弟呢。一晃眼的功夫，已经出落的这般大了。”杨宗明微微一笑，“可惜，我已非唐门中人，只是客居于此，身无长物，这枚令牌是我随阿爹离开唐门时，义父赠与的，如今就作为我这个伯父给侄女儿的生辰礼罢。”一枚素色锦囊被递到芙之眼前。
　　“多谢伯父赠礼。”锦囊之中，一枚小巧的银制六角梅花令落入芙之掌上。
　　“梅花密令！”唐天纵一惊，兄长当真大手笔，燕衔梅花巧天工，除去在唐门独占鳌头的飞燕机关术之外，这是唐華叔父私立于外的天巧楼地字长老令，也是仅次于楼主令牌的存在。叔父去后，天巧楼新主纷争不断，渐与唐门断了瓜葛，不为唐门附庸，两方交易时常须许以重金方可，有了这地字令，芙儿的敏堂堂主之位便更加稳当了。
　　“无妨，我的袖箭多年前入朝之时，便已卸去，如今归来更是两袖清风，游历天下。我不善机关之术，天巧楼又不能襄助军中关隘，与我的联系本就远了。如今这地字令与了芙之，敏堂弟子也好多些防身之用。”杨宗明摆摆手不甚在意。
　　嘉佑六年，二月十五，花朝之节。唐门明堡公告武林，张灯结彩，百花簇锦，正是芙蓉仙子唐芙之的及笄大礼，江湖客纷至沓来。
　　唐天纵为生身之父，唐天纾为传艺恩师，双双高坐中堂。便是唐门明堡之掌门都退了一射之地，且乐呵呵的解释，“芙之是我唐门本代唯一的女孩儿，她的及笄礼怎可不贵重呢!”
　　当唐天纾将整套价值连城的芙蓉玉饰簪上爱徒的一头青丝之际，眼中满满的期许。目光垂落于少女红色衣衫上的梅花银令时，又闪过一丝惆怅，纵然飞燕一脉有潜之，芙之这般出色的孩子，公子终究还是想舍下了么。
　　而此时此刻，三三两两而来青衫客人都落座在了末尾的席面之上。
　　立于游廊之上，旁观全局的杨宗明轻拢水蓝衣袖，将眼神投向了刚刚敦促上菜归来的唐潜之。唐门之中，尚有一局未了啊!纵是苗疆那头选择了放弃，犹有人觊觎朱颜散的存在啊!
　　而在唐门之外，白玉堂正在山林间来回游走，斟酌着进入唐门的方式。若不是日前，四哥闻讯赶来，使了些小计谋，查到猫儿多年前定制袖箭的天巧楼，近日接到了赶制大批袖箭的单子，又逢唐门公告天下，芙蓉仙乃是唐家女，如何能揣测猫儿很有可能身在唐门呢!半点不懂机关术的猫儿，竟然会是唐家人么？还是说，他被困在了唐家!
　　瞧着自家五弟不断的来回走动，隐隐有魔怔的意思，翻江鼠蒋平直接一竹杖掷到眼前。
　　“那展小猫确实不好机关术，可是你也知道边关杨家有他的影子，这唐门真不好说，当日冲霄之后，他是想随你去的，没有半分犹豫!”蒋平眯了眯眼睛，“不论是闯冲霄，还是自刎，他都试了，只是大家伙都拼命拦着。后来，咱们干娘请的唐门弟兄到了，奇事就出在这里，照理干娘辈分大，面子却淡，不可能请到唐家三绝公子唐天纵的。”
　　“不错，干娘和闵嫂嫂都只是唐门旁支后人。求助唐门可行，却是请不来嫡出掌房人的。”白玉堂微微点头。
　　“可是你猜怎么着，除了药堂少当家唐天绎没来，其他的唐门天字辈一个没落。而且，这唐天纵还与展小猫打了一架，被揍得挺惨，却也硬生生把展昭从走火入魔里逼了出来。若是无亲无故，他唐家为何把未来的掌门候选公子之一舍出来让展昭揍一顿儿!若是，展昭再疯癫半分，巨阙一出，那唐天纵还能是完整的俊秀公子吗？如今想来，展昭，展昭，江湖上展家虽然寂寂无名，可那西夏供奉也说了，唐家可有个早早失踪的少年天才唐天绍的!”昭和绍字可不是就丁点区别，若是唐天绍弃了唐门武学，弃了宗族排行，随了母家姓氏，成为展昭并非无此可能啊！蒋平捻捻花白的胡须，越发觉得自己的设想正确。
　　“四哥!猫儿若真是唐家人，是唐门的公子，为什么他不习机关术，后来又不以唐姓行走江湖，这里面定有蹊跷之处!不论猫儿在不在唐门，今日这芙蓉仙子的及笄礼，我是参加定了!”白玉堂握了握拳头，灵光乍现，“那唐家女儿及笄礼必是有邀帖的，白家云瑞不一定拿的到，陷空岛总该有一份吧!”
　　“若是有？我会在此陪着你个傻小子琢磨竹林的阵图吗？只有江宁酒坊有，是给闵家嫂嫂的!只是嫂嫂，先头忙着照看你这好不容易才死而复生的臭小子，后头照顾自家孙儿都来不及，便辞了。”蒋平摇摇头，“本来，唐门就不与外界往来的多，这些年下来，也不过出挑了一个三绝公子唐天纵，如今再添他女儿小芙蓉仙一个!特特为她公告武林，已经很是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