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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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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河桥这边,人都走光了,河边就只剩下了江白帆和裴珉两个人。
两人面面相觑,江白帆没来由的笑出了声。
“你那个死对头也太怂了。”
“嗯。”裴珉看着笑弯了眼的人,唇角也勾出了浅浅的幅度,声音里也染上了些许愉悦:“他单打独斗从来就没赢过我,所以没了帮手后,溜得飞快。”
“真不要脸。”
“是挺不要脸的。”裴珉点头,顿了顿又问:“刚刚那个男生是谁?你认识吗?”
“认识,他是我……”江白帆犹豫了一会儿,看着裴珉认真缓缓道:“他是我孙子。”
“哦!原来这样。”裴珉点头,表情没有丝毫异样。
江白帆松了一口气,裴珉竟然没有觉得诧异,也没有再露出在医院里那种格外拒绝的神情。
裴珉当然平静了,在医院那次他就留了个心眼,回头他认真查过了,他家祖宗十八代就没有一个姓江的,沾边姓江的都没有。
所以江白帆的试探和暗示他完全看不懂。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江白帆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还早,我们还没吃早餐呢!”
“早餐?”
“嗯!”江白帆侧头看了一眼裴珉,他的眼睛微眯着,眼角微微向上,让原本冷硬的眉宇都仿佛染上了一丝暖意,没有了那一层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走快点,那家肠粉店应该还开着,我跟你说那个肠粉真的超级好吃的,我请你吃啊。”
裴珉懒洋洋的摇了摇头:“你去吧,我不饿。”
“不是饿不饿的问题,早餐是一定要吃的,不吃容易得胃病。”
“我吃不下。”
“要吃!”
“不吃。”
“你这真的是不好的习惯,”江白帆皱了皱好看的鼻子,用着特别成熟的语气,操心道:“你看看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口渴了不喝水,早上不吃早餐,天冷了又不穿秋裤,老了以后吧,肾结石、胃疼、老寒腿一大堆毛病找上你们。”
江白帆说到这儿,顺着话题又问:“对了,你穿秋裤没?”
“秋裤?”裴珉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那是什么东西?”
“你没穿?”江白帆瞪着他:“现在天气有些冷了,你要穿秋裤。”
“不穿。”
“要穿!”
“死也不穿。”
***
一天过得贼快,转眼间都快黑了。
入秋后,天渐渐凉得厉害,学生们纷纷又把禁用电器给拿了出来,比如热的快,小火锅、小电炉一类的……
晚上八点整,校园里只剩下路灯和男女生宿舍窗口透出来的亮光。
路灯昏暗,树影婆娑,校园里的同学们拢着衣服三五人一群,慢悠悠的走着。
头顶的路灯像是接触不良一般,突然闪了闪,紧接着彻底黑了,整个校园瞬间陷入了黑暗。
此时月亮没冒头,天已经黑得像一团墨,停了电的校园更是黑蒙蒙的一片。
不少同学开始抱怨:“哦豁!谁又用了超负荷的违禁电器?”
“谁知道呢?天气冷了,肯定有人在宿舍里面煮火锅。”
“反正明天宿管阿姨肯定又会来查了。”
“快点回去把我的吹风机藏好,我已经被没收了三个电吹风了。”
……
校园里面黑蒙蒙的,而宿舍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了。
提着热水回来正要推门的江白帆,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停顿片刻,让眼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色,才摸到门把手,准备推门。
下一秒,就听到门里面传来“啪嗒”一声陶瓷摔碎的脆响。
江白帆怔了一下,快速推开门,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什么东西摔碎了?”
寝室里没有人回答他。
“裴珉你在哪?没事吧?”
还是没有人回答他。
江白帆觉得不对劲,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电筒在寝室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可是刚刚明明听到了摔碎了玻璃的声音。
江白帆拿着手机仔仔细细的扫过,在照到墙角的书桌时,江白帆猛地一顿。
他看见裴珉抱着膝盖躲在书桌底下,恨不得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嘴里压抑不住的滚出一声低吼,像是受伤后濒临死亡的幼兽。
而他的脚边是刚不小心摔碎的玻璃杯。
江白帆吓了一跳,热水瓶都来不及放,快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问:“裴珉你怎么了?”
或许是听到了人的声音,或许是看到了亮光,裴珉缓缓扬起了头,脸色惨白,瞳孔中满是恐惧。
抬头看见是江白帆之后,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抓紧了他的手腕。
“地震了,地震又来了!”
“不是地震。”江白帆一头雾水,脑子里面有疑惑,却仍旧解释道:“没有发生地震,只是停电了。”
伸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抽回手去把热水瓶放下。
裴珉却是牢牢抓着他的手腕不放。
“别走。”
他的声音低哑中,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
江白帆感觉他整个人都在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更是冰凉,仿佛寒冬腊月天在冰水里泡过。
顿了顿,干脆将开水瓶塞到桌子底下后,用脚扫开地上的玻璃碎片后,蹲下/身,回握住了裴珉的手。
“我不走,别怕,我一直都在的。”
***
这一晚格外的漫长,一整晚江白帆都没眯眼,他守着裴珉,裴珉却是抓着他的手,眼睛没敢离开手电筒那点光半寸。
等到天快亮了,江白帆才控制不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金色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
江白帆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裴珉的手机一直在响,但他人已经没在宿舍了。
江白帆擦着眼睛看了一下,来电的是陌生号码,他想了想,没接。
可过了一会儿,这陌生电话号码便接二连三的打了过来。
江白帆皱着眉头想了想,这年头不是重要的事情,都会发微信,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过来,会不会是急事?
可裴珉又没在,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手机还在响。
江白帆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起来。
“喂!您好!”
“喂,你好,是裴珉先生吗?”
“哦,不是,我是他的……亲人。”
“裴先生呢?”
“他出去忙了,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是他的心理医生卡拉,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来进行治疗了,请你告诉他明天务必要来。”
“治疗?”江白帆一愣,“治什么?”
“治疗什么?”电话那头的卡拉也愣了一下,然后疑惑道:“您刚不是说是他的亲人吗?难道不知道他的问题?”
“抱,抱歉。”
“你是他的亲人,那你应该知道零几年的那场大地震,裴珉经历了什么?”卡拉的声音明显不悦,却仍旧耐着性子,将事情娓娓道来。
零×年的那场大地震,裴珉经历了,他曾经就是被埋在地下的一员。
年纪小小岁的他孤零零一个人被困在倒塌的家中,四十八个小时后才被搜救人员救出来……
地震过后,很多人都会有后遗症,最典型的就是怕黑。
这并不是胆小,而是这场活着都是万幸的灾难中留下的不可磨灭的阴影。
……
江白帆接听完电话,心口仿佛落了一块大石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难怪停电的那一刻,裴珉会条件反射的钻到了桌子下面,难怪他那么怕黑。
地震来临,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孤零零的被埋在泥土下,父亲母亲都不在身边,他要独自一个人面对着死亡的恐惧,他得有多绝望。
四十八个小时,二千八百多分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里,那大概简直比一个世纪还要长,当时年纪小小的他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
接完电话,江白帆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擦了擦酸到发涩的眼睛,用冷水擦了一把脸,又出了宿舍。
转了几圈,才在北区找到裴珉。
裴珉一个人安静的坐在那儿,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没回头。
江白帆也没开口说话,沉默的站在他身边。
两人一个坐在那,一个站在那,谁也没先吭声。
好半天,江白帆才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侧脸,酝酿着该怎么开口。
裴珉却先开口了:“是不是很可笑?”
“不可笑。”江白帆摇头:“人心都是肉长的,总会有恐惧的东西。”
他缓缓走过去,把手机还给了裴珉,“有人给你打电话了,你没在,所以……我接了。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拿你的手机。”
裴珉接过手机,翻了一下来电显示看到那个陌生号码,顿时手一僵,“ 卡拉打过来的?”
“是。”
“他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
裴珉沉默了,好半天才又道:“那天他们吵架了。”
他们是谁江白帆很清楚,他没多问,只是与裴珉并肩坐在石阶上,听他慢慢揭露那些从不示于人前的旧疤痕。
“吵完架之后,俩个人摔门而出,再后来就开始天摇地晃,等我醒过来,什么都看不见,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眼前一片黑,到处都是黑的……”
裴珉说起这些的时候,脸色很平静,和昨晚判若两人,但是江白帆知道,现在这个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的少年,昨晚有多脆弱,有多令人心疼。
江白帆握过他冰冷的手,轻声道:“人生就像一段旅程,来来往往都是过客,就算父亲母亲也一样。但是,总会有人来爱你,也会有人陪你走过一段又一段的旅程。”
裴珉漆黑的眸子透露着迷茫:“会有吗?”
江白帆重重的点头,他一边说,一边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手:“会有,起码你的下一段旅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在把这个小孙子领回村子交给七哥之前,他都会一直陪着他。
***
裴珉听完这段话,侧头看着他,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带着无法匹敌的气势突破阴霾洒在并肩而坐的两个人身上。
也洒进了他的眼里。
幽黑的瞳眸里所有的坚冰融化裂开一道道缝隙,而那些缝隙……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他头一次用着不一样的眼神打量着身边的这个人。
江白帆长得很好看,肤色白皙,鼻梁高挺,薄唇红润,他的头发有一点点卷,细细绵绵的,蓬松感十足,看上去手感就很好,有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揉一揉的冲动,组合起来就是最符合现下年轻人审美的样貌。
性格固执又张扬,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但更多的时候,更像一个温暖的小太阳,融化了那些经年不化的寒冰与晦暗。
但是现在,他想让他成为自己一个人的太阳。裴珉的视线定格在江白帆白晳俊朗的侧脸上,眼中逐渐有炙/热的亮光划过。
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是喜欢他的吧?从一开始的接触就看得出来,他好像很喜欢自己。
虽然一开始自己是拒绝的,两个男的在一起,违背世俗,听起来也有些不可理喻,但是……
如果是眼前这个人的话……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他想试一试。
裴珉的耳尖突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喉结上下滚了滚,想清楚了反而洒脱一笑,瞳孔中迷茫瞬间散去,只剩下一片清明。
他握着江白帆的手腕站起身道:“走吧。”
“去哪?”
“吃早餐。”
“你终于愿意吃早餐了。”江白帆眼睛一亮,他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说动了这个固执的家伙吃早餐。
他的小孙孙其实还是挺听话的。
江白帆的唇角恨不得咧到耳根。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的灰,在石阶上坐了好半天,觉得屁/股上有点凉。
他想了想,又趁热打铁道:“吃早餐你都妥协了,要不……咱再回去穿条秋裤?”
裴珉:……
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白帆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秋裤其实还是要穿的,你看刚刚咱们坐在石阶上,我穿了秋裤屁/股还凉,那你这没穿秋裤的,蛋/蛋肯定都凉了。”
裴珉一僵,黑着脸道:“它……还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