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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二章·将煮春泉5 ...

  •   这日湿云四集,黄昏落着迷濛细雨。
      傅言买了杯美咖回来继续加班,忘带伞,淋得透潮,好在咖啡.因加寒冷,将好给她提神了。头脑风暴一小时,她决断这次选题打安全牌。
      聚焦4G的投用,要热度有热度,要新鲜多新鲜。

      就此敲定停当,开始斟酌切入点。
      不成想,奶奶来电打岔了。
      她出言留了白,囡囡呀,记得明天什么日子嘛?

      “明天……”傅言思绪滞涩,顾指一算,“爷爷的头四?还是头五?”
      “噢哟,侬怎的突然拎不清啦!”
      傅言颇感委屈,我日程好一堆的,哪晓得你讲的什么呀。

      那厢默然少顷,叹气点拨她,“是你爸的生日呀。”
      圆珠笔由指间跌下去,傅言轻淡唔了一声,心头无由豁开一个洞。

      不是刻意薄情寡义,连双亲的生日都不挂心。
      是旧疮碰不得,一碰就彻骨酸心的疼。
      眼下这句提醒又不经意地复苏了精魂,盘根错节到她脑海中,牵引着每处神经都在跳痛。

      从前老太太常问她,你恨他们嘛?
      每回傅言都应答一致,我恨的。
      只是呢,语气随年数的更替,越发蹉跎了狠戾。

      她知晓并接受了余生只可靠自己的道理,无奈与习惯聚沙成塔,就将恨意的心魔镇压了。
      时不时她会告诉奶奶,我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
      我这张脸究竟是随父更多,抑或肖母更多,统统搞不清了。

      所以……再去记他们的生日,
      冬扇夏炉,都是没用的。
      你让我好好珍惜眼前人罢。

      揣摩她这头的缄默,奶奶感喟,“囡囡呀,奶奶晓得你不快活,可是今年还是很特殊的。你爸的生日与你爷爷过世恰巧碰一起了呀。我也不强求你去公墓看他,你要是有空呢,就在院子里烧点纸祭祭他,叫他别忘了在那头迎你爷爷。奶奶明天也会烧,好不啦?”
      傅言垂眸,拾起笔攥入手心。
      “好吧。”她回应。

      话完,用肩头和耳朵相夹着手机,她又依奶奶的嘱托给傅净去电,叮咛对方明天也要烧纸。
      老太太越活越回去,不即时进补新潮事,成天捣腾些封建迷信。
      “一家子就是要齐齐整整,烧纸也缺一不可。”

      傅言硬着头皮,朝傅净原话相告。
      小姑娘那头很吵嚷,弄得她连自己的话音都未听清。

      她过问,“你在哪里?”
      傅净不耐的口吻敷衍,和同学玩。

      “今天周四,没课嘛?”
      傅净俨然烦她多事了,说没课没课,答得好生浮躁。
      “那也不要乱跑。”

      傅净炸毛,“什么乱跑呀,你是眼睛长我身上看到了嘛?我最恨还没讲几句就开始质疑我,真是好不尊重人。我有手有脚,好歹也成年了,不要事事把嘴架我头上好嘛?你还没当妈呢,就恁噜苏。”

      兀自一通奚落,叫傅言云里雾里。
      “我什么时候又把嘴架你头上了?这几天都没怎么给你打电话的。”无中生有!
      “我是好心提醒,你不要白眼狼好伐?女孩子出门玩,注意安全,这话讲错了嘛?再讲了,我只是嘱托你明天记得祭拜一下他。小姑娘岁数不大,怎么脾气这么毛躁的。”

      她到底温言顺语多了,但也算埋怨,听得傅净怫然不悦。
      刁蛮的一句“我才不祭拜,连人长甚样都弗晓得”,随即撂了电话。

      傅言握着手机,木然间曲起手指去揉按太阳穴。
      真的是,女大难教也!

      只是再不济,傅言对异母妹妹的乖戾气也领教惯了。
      用老太太的口头禅,“翅膀还没硬就想飞。”这傅净的叛逆期比同龄人早到起码五六岁,奇装异服、文身染烫、抽烟饮酒,样样精通。于她而言,拂逆尊长的名堂拢共那几样,不如做全套了。

      老太太消受无能,没少因此跳脚。
      傅言倒还蛮中庸。
      酷酷的、朋克的东西我也向往,理解你,可你这么小就去接触,未免有些僭越。不遑论你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厮混了,回头近墨者黑了怎么办?

      好话歹话都说尽,傅净照例我行我素。
      气出老太太的心病,傅言朝她劝慰:人是属孙行者的,我命由我不由天。算了罢,不管了。

      老太太同她苦脸:不成,回头递话柄给你外婆那边的人。

      这话在理。
      傅净在屋檐下待至今天,委实对这个家没有归宿感。一来话说得难听些,是出身不清不楚的弃女。祭祖上不知祭何方,下不明拜何人。二来,傅言外婆家的亲眷也是个顶个的人精,尤为介怀傅二小姐的存在。

      傅言只在妹妹尚小时,将她领到过外婆跟前。
      也是遵的奶奶教诲,一视同仁,不搞特殊化。
      傅言喊“外婆”,傅净便照样学样。外婆嫌弃扎耳了,我老太婆上哪多了一个囡囡的?高不成低不就,还是别埋汰我了,好晦气。

      一家随主母声气相通,待傅净的眼神浑如旧历看待庶出女似的。
      小鬼头不识文懂礼,影影绰绰也懂眉眼人情。
      再不肯去外婆家了,且因之生了心结。傅这个姓氏反而成了傅净最怀恨的附带。

      傅言偶尔也会感慨:
      血缘其实是很靠不住的东西,情分同理,以后能如何难以预料。
      她只能尽其所能,不亏待这个异母妹妹,权当行善积福了。

      *

      不得不说,傅言新选题拿捏得极巧。
      4G投用的可行性与弊端。
      敲定的翌日便撞上了4G发展与应用大会。一次冠盖云集、大鳄济济一堂的盛会。毕竟选题的下一步便是联系采访,与其东敲西戳电话央恳人家受访,她爽性决定到会场去撒网,当面诚心地“讨”一个采访机遇。

      美中不足的是,她中招感冒了。
      傅言体质自幼诡异。轻易不打岔,一打岔便病来如山倒。

      眼下,她鼻涕眼泪双重狼狈,窝囊的样子笑惨了随行摄像丁杨。
      两人交情不浅,并肩作战过数回,算友达以上但绝不成恋人的知己。
      因此说话也就没得讲究,从来不克自持。他笑她,“信不信,一会儿把这趟熬过了,你得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直接叫救护车来拉你。”

      傅言剜他一眼,强打精神进入工作状态。
      不过她据实有那个趋势,脑袋昏沉、四肢绵软,寒意好似藤蔓从脚底攀到头顶。都看不得窗外的淫雨,瞥一眼就能让她打寒战。

      会场设于凯立德亚酒店一层大厅。
      所谓的宫殿式装潢风,珠光宝气的,傅言甫跨进去便晃瞎了眼。厅堂里好些人,大多西装革履。某种不具名的烈香氲在空气里,叫她喷嚏连声。

      丁杨调试设备间关切,“要不你出去待会儿?”
      她摇头,成竹硬言我能行。
      丁杨兀自吹了个口哨,哟~小妮子够强,和那些个温室花不一样。

      照正轨,会议约在五分钟后开始。
      傅言只想来打个照面,大致看看与会的有哪些人,然后心里有谱,等结束了再去有的放矢。

      如此巡视一圈,见匀了各式面孔。
      视线似笔锋一转,她倏然望见了第三列圆桌上首位的沈读良。
      浅灰西服,头发略修剪过,精神疏朗了不少,正偏头与人热谈。一面侧过去,一面手指似有若无解着袖扣。

      傅言本能地一个喷嚏。
      嗐,想想也合情。这样隆重的会议岂有他缺席的道理。
      偏生她有点抗拒在此遇见他。一则前几回交锋不顶融洽,二则……当下的她,狼狈到自己都不忍相视。

      双腿飘飘如接云霄,傅言偏头来知会丁杨,要清场了,我们先出去罢。
      说话间目光无心折回沈读良那头。
      赶巧,他身后有人叫他分心了,从而抛回了视线。

      傅言立时张皇无比,蓦地掉过身子背向他,扽住丁杨催着离开。
      动作快得似加了特效。

      她与丁杨到酒店门口的露天咖啡馆归坐。
      一面盘点问题,一面心神如南山跑马。忽而走神到父亲生日,又忽而分岔向混沌不清的记忆。大雨叫她触景生情,穿越回往事的背阴面,有人爱在雨天抱她到门檐下观云,又于雨天永远退席了她的生命线。

      想到此,傅言手里的笔在纸上一跌。
      丁杨见状问,“怎的了?头昏得厉害?”
      她再次否认。

      姑娘嘴唇白到血色全无了。
      丁杨反射性将手掌扪住她额面探温,将将开口欲说,你发烧了。

      不远处有人声造访,“傅言。”

      两人前脚后脚寻声望去。
      傅言朦胧的视野就这么闯进了逆风沐雨的,步履极具侵略性的沈读良。

      唔……她好像确实昏得厉害。
      从而当额面换了来人的手掌贴上去,她状似无痕向后躲,自欺欺人,“我没事。”

      这躲避的举动使她近乎半身倒倾悬空。
      下一秒兴许沾上雨,或者跌落其中。

      然而都没有。
      傅言由来人横抱了起来,同时有道薄责的嗓音落在她眉睫上。

      “你躲我作甚?”
      俨然又置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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