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知彼》陈小蓝

3、第二章

　　杨帆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麦子时候的情景，她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最简单的牛仔裤，高高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神采飞扬地代表高一的新生做简短的发言。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就算是留了短发，看起来也是那么的动人。他悄悄地记住了她的名字，并且渴望能有机会认识她。

　　他们的相识不是在林荫道、不是在图书馆、不是在食堂或者别的地方，而是在篮球场！那一天，杨帆约了几个兄弟放学之后打篮球，他来的早，没等到兄弟，反而见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在那里旁若无人地投着篮。

　　杨帆响亮地吹了个口哨：“wow，篮准还不错么！”他故意这样装作好像两个人很熟的样子，其实他非常的紧张，生怕自己正正经经地讲着什么，会讲错话。

　　麦子最后投了一个篮，然后才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因为投的太狠，麦子的脸上早就布满了汗。她走回场边，从书包里掏出面巾纸，刚擦上去，突然一只大大地手，伸到了她面前：“用手绢擦吧，你看看这里，都粘上去了。”

　　他指了指他自己下巴的部位，然后还没有等麦子反应过来，他就直接举起手绢，帮她抹去了掉下的纸屑。麦子的脸一下就红了，长那么大，还没有哪个男孩子和她有那么亲密地接触。她从小就是假小子的打扮，走路似一阵风，男孩子们当她是哥们，就算是勾肩搭背，也没有哪一个会像他一样，这样温柔地和她说话。

　　杨帆笑呵呵地看着麦子羞答答地离开，他们都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开始发生质的变化了。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他都能发现她的身影，而她亦然。十几岁，是情愫开始萌动的年纪，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彼此对望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柔情似水和恋恋不舍。

　　所以那么多年之后，他看她的眼神，麦子依旧会心跳不已。她顿了顿：“那么巧，杨帆，是你啊。”

　　又是一阵沉默。她看见了他手里的照相机，这才找到了一个话题：“你，现在在报社上班吗？”

　　他笑着看了看自己的宝贝相机：“是啊，我在报社里做摄影记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摄影嘛。那你呢？”

　　杨帆在高中的时候，就参加过一个摄影比赛，当时还拿了奖，而照片的内容就是麦子的一张特写，这，也是后面一系列事情发生的导火索之一。

　　“我在香港的国际行做事业律师。这次来北京是出差的。刚才在银泰中心吃饭的时候，看到了着火，所以就下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你啊，还是那么热心肠。”杨帆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麦子愣住了，杨帆也愣住了，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杨帆忍不住想直接把她揽进怀里，但是手还没有伸出来，他们就听见了一声急促的喇叭声。

　　于嘉开着他那辆拉风的跑车，准确地停在了两人的跟前。Emma摇下窗子：“麦子，快上车，于先生说送我们回去。”

　　麦子一惊，没想到自己和杨帆话还没有说上几句，他们就找上门来了。她急忙从包里掏了一张名片递给了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她打电话，这才安心地上了他们的车。

　　于嘉看见她乐呵呵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怎么，麦子，刚才那个男士是谁啊？你们看起来很熟么。”

　　“他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刚才在楼下凑巧碰到，就聊了几句，我们有六年没有见了。”麦子幸福地叹息。六年，可以改变很多的东西，没有了年龄和学业的束缚，麦子渴望能和杨帆擦出全新的火花。

　　杨帆小心翼翼地看这张清爽的名片，她的名字、电话还有mail清清楚楚地写在这上面，他的心情，完全不能仅仅用狂喜来形容了。他一路哼着歌回到了报社，才进门就一把被主任拉进了房间。

　　“快，快把你拍的照片打开给我看！”主任那么急切地想看他的照片，是因为这个火灾的火势完全超出了意料之外，所有的部门全部都调动起来，撤头条，一切都以火灾为最大，所以杨帆的照片，就是最最最关键的一个点了，现在是读图时代，一张视觉震撼超强的图，就可以涵盖一切的内容了。

　　主任看着他从不同角度拍的景象拍摄的震撼人心的图，心里不住地感叹，这一次算是派对人了。他干摄影记者那么多年，看人的眼光绝对不会错的，杨帆就是他心目中重点培养对象的不二人选。

　　他挑了几张角度极好，相当具备震撼力的照片，拉着他正准备去找新闻部主任和总编商量用什么照片，可是一个电话，却生生地让他停下了脚步。

　　“刚刚接到上面的通知，关于火灾的一切报道，一律只能转载XX社的文章和图片，报社不能私自做任何形式的报道。”总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躲也躲不掉啊。主任骂了一句脏话，用力地拍了拍杨帆的肩，心情很是无奈。

　　杨帆顿了顿，然后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主任，你说我们吧照片传到论坛上去，你说怎么样？总是要让大家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你要是想明天就丢掉饭碗，那么你就去传！小伙子，不要那么固执！”主任惊讶地看着他，作为一个老记者，杨帆不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和厉害关系的，他不能因为杨帆一时之失，而断送了一整群人的仕途。

　　杨帆回到家，已经过了深夜11点，他父母的作息时间很标准，这个时候都已经睡下了。他开了门，蹑手蹑脚地正准备往自己房间走，没想到却被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杨帆吓了一大跳，客厅的灯没有开，他也没有注意看沙发上自己的父亲正坐在那里。打开灯之后，他轻轻地抱怨：“爸，你怎么不开灯，也不出声儿啊，我以为你们都睡了呢。”

　　“帆帆你过来，爸有事情和你说。”杨景辉很少在这个时候都难以入眠的，除非有重大的事情。杨帆也猜到了父亲应该是有事和他谈，又担心他们的声音吵到了母亲，于是把他拉去了书房。

　　杨景辉有一个烟斗放在书房里，他戒烟很久了，舍不得这个造型独特的烟斗，就放在了书房里当摆设，可是这一次他却直接拿起来就想点。

　　“爸！你怎么回事啊，大夫不是和你说了，您不能再抽烟了！”他眼疾手快，一把抢下了他手里的火柴，狠狠丢进了垃圾桶，“你和我说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在刚回来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心神不安，总觉得有点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当杨景辉告诉他，自己已经提前内退的时候，还是犹如一记闷棍狠狠敲在了他脑袋上，抽的他生疼生疼的。

　　三个月之前他就听说了杨景辉他们电视台的高层即将有变动，可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在他父亲头上动刀。他冷哼一声，可以想像到从此之后，自己在报社里的地位会跌几跌。在这样的地方，比的就是谁的后台硬，还好他并不算太流连这样太虚夸的东西，大不了辞职，还怕自己活不了？

　　想通了这些，他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完全忘记要给麦子打电话这件事情。凌晨4点，麦子再一次对着手机叹了一口气，她的情绪，已经从最开始的狂喜，到一点一点的心冷，她帮杨帆找了很多的理由，弄到自己熊猫眼不说，还因为睡的太少，在回到香港之后，还要赶一个IPO的单子，累到直接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她和Emma一起去北京出差的消息一经曝出，立刻在律师行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公认是她死对头的jenny在办公室里怒吼：“这个北妹有什么了不起。”jenny的性格火爆众人皆知，再加上她从小就没有受过什么打击，一路顺风顺水，所以才会在遇见麦子那么一个对手过招完败之后，才会如此的抓狂。三天的时间，麦子就成了整间律师行里最红的话题人物。

　　睡的呼呼的麦子，是被一个新邮件提醒的声音给闹醒的。Emma给几个参与了上一单IPO的人都发了内部邮件，让大家在5分钟之后到会议室开会。Emma的小秘书神秘兮兮地做了个诡异的表情，sally的脸都绿了。

　　Bonnie凑近麦子，压低声音说：“听说sally在招股书上的银码写的龙飞凤舞，0被人家看成了6，本来想要用贴纸重新覆盖一下，但是printer开了天价要收我们的钱。我猜Emma绝对不会付这个钱的。”

　　“贴贴纸？”麦子哑然失笑，怪不得小秘书会做那个诡异的一个表情，招股书一交上去，大家都知道了这件律师行里的人出错了，而且低级到这个地步，真是背运。

　　果然，Emma黑着一张脸，上来就摆了臭脸：“这个账单我绝对不会来付的，谁出的问题谁解决！”

　　老板火气不小，下面的人因为要承担连带责任，也就是年底的分红直接报销，直接拍桌子痛骂sally，一时间整间会议室都充斥着各种低俗的咒骂声，sally哪里受得了这样被人羞辱，眼眶红红地就差没有掉泪了。

　　实在看不下去的麦子只能打圆场，sally不过是一个新人，理解能力和动手能力在这个讲求效率的律师行里还有待提高，不过这样狠的骂也太过分了吧。

　　“招股书的问题，对方律师也有责任，因为他们作为保荐人律师，须对招股书内容进行验证。你们这样骂她，是不是有点……”

　　“麦子，你刚才在办公室里睡了19分钟的觉，我应该要扣你多少钱？”Emma的心情差到极点，没想到麦子居然还在那里火上浇油，“你可以出去了。”

　　Emma居然当众赶人，这在她升职之后破天荒头一遭，而且赶的还是她的“心头肉”，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麦子静静地站起来，扫视了大家一眼，然后缓缓地开口：“我问心无愧。”

　　说罢她拿起笔记本和文件夹，潇洒地出了会议室，她一点都不在乎，也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北京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