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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这一日的五更天,天色未明,已有官员的马车辘辘行过皇城天街。

      裴府东院,中书令裴瑾瑜身着三品以上大员的紫袍,腰佩金玉带,挂金鱼符,信步走向府门前的马车。

      侍从纪密跟着他禀报道:“卫队已赶去了城南官道,接到了长孙大人。”

      裴瑾瑜音色冷淡:“将长孙先生接到桐浦山庄,派百人卫队保护。”

      纪密应了声是,见自家主人走到了马车前,犹豫着上前又道:“昨日季家派南衙卫两队人马追着长孙大人,大人扮做了卖柴山民才躲过,路上似乎被皇城里出来的官家车队救了。”

      裴瑾瑜已抬脚上了马车,看了一眼隐隐放明的天际:“拿些金银帮先生谢过那家,今后这种小事不必告诉我。”

      纪密缩缩脖子,见裴瑾瑜真的要走了,勉强说了最后一句:“大人,季家的人昨夜连夜去了城南的阮家山庄……似乎是季家怀疑阮家藏了长孙大人,恐怕现在就到了阮家的云宁山庄了。”

      裴瑾瑜沉默一瞬,冷冷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纪密吓了一跳,连忙一骨碌地解释道:“前几日阮家小姐出城去云宁山庄,路上遇见了扮做山民的长孙大人,大人伤了腿脚被阮二小姐所救,季家的卫队没找着就以为阮家藏了长孙大人,昨夜连夜派南衙卫去阮家山庄要人……”

      他话音未落,裴瑾瑜从马车上跳下来,疾步向裴府内走去。纪密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茫然喊道:“大人去哪儿,今日不需要上朝么?”

      裴瑾瑜一张脸冷若寒冰,语速却是飞快:“你去面见太子说我今日不适,另叫卫队备一百府卫即刻随我出城!”

      未过一刻,明德门处匆匆通过了大批裴府人马,踏上城南官道飞驰而去。

      云宁山庄这边,一大群士兵与阮家的下人们对峙,山庄门口一片嘈杂。

      成管家横眉怒目:“没有宫中发下来的搜查令,谁允许你们进我楚国公府的山庄!”

      领头的黑甲军士手中捏着一支折叠起来的马鞭,高大的战马不耐烦地用蹄子摩擦着地面,他骑着战马几步走到老管家面前,高高在上地大喝一声:“你这老匹夫当真不交人出来?!”

      阮成面色冷肃,五十多岁的他头发已经花白了,一丝不苟地束进了发冠里,脊背也被时光的流逝打下了痕迹,此时却站得很直。

      他整个人都被战马的阴影笼罩,仍然面无惧色:“若是我任你们这群人拿着莫须有的罪名闯进云宁山庄,无法保护好我们二小姐,我不如当场在这一头撞柱而死。”

      周围的下人们各个义愤填膺,老管家身边的小厮余书连忙上前扶着他,出言指责道:“我们老主人为大秦战死沙场,小主人还在边关,就剩一位小姐留在山庄里居然还会被你们这群人吵上门来!”

      其他小厮跟着道:

      “简直欺人太甚……”

      “若是我们少主人在皇城,哪容得下你们嚣张。”

      这个黑甲的军士本身脾气就暴躁,他平时都是受无数人的吹捧,现在却被一群下人出言指责,表情逐渐狰狞,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他突然狠狠一拉缰绳,战马立刻被扯得一声嘶鸣人立而起,两只打着铁掌的蹄子高高地扬起来,对着它面前的阮成就砸了下去。

      按照这个力度,怕是能立刻将它面前的老管家一蹄子踏得骨头都要尽碎了!

      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时间过得极慢,阮家人都惊得呆住了,回过神来才发现成管家倒在一边,他身边的余树死死地捂住了小腿,一口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不愿痛呼出来。

      竟然是余树将老管家推开了!

      阮家人都没想到他竟然敢下此狠手,场中一度鸦雀无声。

      黑甲军士眼看没踢中阮成,兀自牵马几步又踏了回来:“老东西身边的狗倒是忠心,小爷我就看看你还有多少来给你挡着。”

      人群霎时间一片沸腾,阮家的下人们匆忙将管家和受伤的余树抢了回来,年轻些的小厮愤怒不已,竟然就空手也敢上前要和这些莫名其妙打上门来的较量较量。

      “都给我回来。”

      一道温和坚定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虽然音量不大,却格外使人冷静镇定,正是匆匆赶来的阮卿。

      见二小姐出来,阮卿面前的下人们都纷纷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襦裙,身量纤细,后面跟着从雪和报信的小厮,将将站在门口那一片被特意让出来的空地里。

      阮卿见了那捂着小腿,脸色惨白还不愿呼痛的小少年,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对成管家点点头:“成伯先带这位受伤了的后院吧,这里有我。”

      阮成欲言,看着阮卿坚定的眼神,他行了个礼,小心地背着余树进去了。

      阮卿扫了一眼外面这群混乱的南衙卫。

      自阮卿出来说了两句话,那悦耳柔和的嗓音让南衙卫都忍不住纷纷去看这位被丫鬟与小厮簇拥的贵女,直到他们的头儿突然开口才清醒。

      黑甲军士平时哪儿见得到一品国公家的女儿,第一时间并没有想到去阻止那老管家进去,见阮卿在小厮丫鬟们的簇拥下来到了门口,反而自认为潇洒地在马上作了个揖:“阮二小姐,在下不才石家石才良,今日有礼了。”

      阮卿扫了他们一眼,冷声开口:“石公子今日来此喧哗,伤了我阮家的人,还得给个说法。”

      那石才良闻言嗤笑,无赖道:“只不过是一个下人,他自己往小爷马蹄子下撞,小爷便成全了他。就算是打死了又如何。”

      “哦?”阮卿抬眸,侍卫们纷纷从门内涌出,侍卫长警惕地守在阮卿身边,与银甲的南衙卫呈对峙之势。

      石才良带来的人围堵在外,阮家的侍卫们防守在里,一时间形成了僵局。

      阮卿挥手让剩下的下人们在侍卫们的保护下退回了山庄之内,她则站在山庄厚实的铜铸大门前肃然开口:“你说是什么南衙卫,便要无凭无据进我阮家的庄子,我只是路上救了个老人家,却要被你们上门来逼问,有本事逼我一个弱女子开门让你们搜家,却没本事自己去把人找到,好没道理。”

      石才良面色一黑,不耐烦道:“我等是奉大理寺的大人命令,来这儿搜查逃犯,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阮卿并不理会,挥挥手让门口附近的侍卫进来,一边让小厮关门,冷声嘲讽:“我竟然不知大名鼎鼎的南衙卫,居然是你们石家如臂使指的私人卫队。”

      石才良顿时面色青白,大喝一声:“不知好歹!给我打!”

      那数十个南衙卫直接和阮家的侍卫打成一团,阮家的人数不足,几个侍卫在冲突中被打伤,侍卫长飞身上前加入了人群,阮卿眼看着自己的人折损,心中逐渐焦急了起来。

      云宁山庄距离皇城十五里,方才才派人去通知嫂嫂和哥哥的旧部,这如何来得及?

      她固执地留着一条门缝去看外面的战况,心中砰砰直跳,低喝一声:“能回来的就先回来!”

      然南衙卫虎视眈眈,谁又抽得出空闲去退回?

      正僵持间,远处的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一百多人的小队从远处赶了过来。

      石才良喜形于色,大叫道:“公子派人来了!你们还不束手就擒!”

      阮卿心中一冷,忽然有些绝望——

      她从没有见过人死去,也从没有想过自己逞一时之气的言论,也许会让身边的人受伤流血,一时间两手紧握成拳,掌心都掐出了紫痕。

      没想到那群人越发逼近,却是穿着和南衙卫的人迥然不同的青色甲胄。

      领头的骑士迅速驱马上前,太过恐怖的速度让战马停下来时高高地扬起来蹄子。他身量修长,有力的长腿踏着马镫,一双手拉住缰绳青筋毕露,朗月一般的俊颜此时山雨欲来。

      阮卿在那混乱的人群中首先见到了他,一时间几乎忘记了呼吸。

      怎么会是裴瑾瑜?

      跟在裴瑾瑜身后的士兵们纷纷勒马,就见他一挥手,还在乱斗的南衙卫被他的人通通制服。

      阮卿这才明白,他竟然是来帮自己的。

      山庄门口跪了一地的人,裴瑾瑜漠然开口:“石家的人是活腻了,还是你背后的主子给你的胆子,冒充大理寺私闯国公府邸。”

      石才良从一见到裴瑾瑜就双腿打颤,此时被擒拿跪倒在地,哪儿还有半分之前耀武扬威的模样,只是心胆俱裂大叫道:“裴中书饶小人一命啊!小人受命前来,是阮家的人出言不逊在先才动的手!”

      阮卿径直出来道:“你一无信物二无搜查令,便要进我阮家的山庄搜查逃犯,又擅自打伤我家小厮,又该当何罪!”

      裴瑾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石才良一个激灵,连忙解释:“是那小厮自己往我马蹄子下撞的,不关我的事!就算真打死了一个下人,我赔些银钱不就行了!”

      阮卿简直不知这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徒,气得眼圈儿发红,活生生一只愤怒的小兔子。

      裴瑾瑜轻拉缰绳,战马乖顺地载着他来到了石才良面前。他背对着冰冷的天光,五官都被阴影笼罩,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般不露喜怒。

      那军士还不知会发生何事,讨好地行了个礼:“裴中书……”

      只见裴瑾瑜座下的那匹神驹突然被主人一扯缰绳,猛然高高扬起了前蹄,碗大的铁掌闪电般迅速,却如山岳般庞然,瞬时砸到了石才良的双腿上。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听到那声清脆的咔嚓声,正是骨头断裂的声响。

      石才良一句“中书”还没说完,猛然惨叫出声,抱着自己的大腿疯狂哀嚎打滚儿起来。

      裴瑾瑜身上的衣袍都没散乱,扬手扔出一颗银瓜子:“你在我面前也只是个下人,买你一条腿。”

      阮卿呆住了,茫然地张着嘴,像是没明白眼前发生了何事。

      他这是……又特意赶来帮了她一次?

      裴瑾瑜坐在高大的马背上,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阮卿眼睛还是红红的,像一只受到惊吓露出防备姿态的小兔子,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救了。

      她在他平静的注视下愣了一下,微垂着眸子遥遥对他行了个礼:“多谢大人解围,若是日后有需要我阮家的,必全力报答。”

      声音隔着这重重的人,竟依然温柔悦耳。

      裴瑾瑜注视着她,忽然道:“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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