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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冬夜的荒野荒凉而广阔,三匹马走在官道上。纪柳将面具人捆在马上走在前面,纪密独自一人断后,中间的正是裴瑾瑜与阮卿。

      不知道路途中是否还会有其他意外,前后的两个人都十分警惕,裴瑾瑜将马让给了阮卿,他牵着马,两个人默默地往云宁山庄的方向走。

      阮卿被面具人带出来的时候本就衣着单薄,此时她的手牵着缰绳,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在寒冷的荒野中微微发抖。

      裴瑾瑜余光中见了,将身上披着的黑色的大氅取下来,抬手递给她:“夜里太冷,先披上。”

      他里头也没穿多少,看起来是匆忙出的门,此时除下大氅更显得身姿如松,伸过来的手臂修长有力。

      阮卿轻声道了谢,默默将这件还带着温度的大氅披在了身上。它沉沉地拥抱着她,在这寒夜中为它的主人保护她免受冷风,阮卿鼻尖还能嗅到一丝干净的木质气息。

      马儿规律的蹄声在空旷的原野中回荡,阮卿坐在马上任裴瑾瑜牵着往前,她半阖眼帘,余光中是两世倾心的裴家君子,他带着她往前走,月光下一切都美满得像一个梦。

      阮卿收在大氅下的手里握着裴瑾瑜送她的小小匕首,将那冰冷的金色刀鞘都染上了体温。她的心在这一片沉默的马蹄声中柔软而安宁,仿佛旅燕归巢。

      “裴大人帮了我太多了,”规律而宁静的马蹄声中,纤弱的小姑娘闷闷开口:“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大人才好。”

      她的声音轻软而可怜,在这规律的马蹄声中清晰地传到了裴瑾瑜耳中。他神色不变,只客气道:“阮二小姐言重了,这是我职责所在。”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外衣,越发显得芝兰玉树,身姿修长。阮卿忍不住偷偷瞧他,却见他神情克制守礼,仿佛方才从贼子手中将她抢回来时的怒火只是错觉。

      阮卿的心仿佛被细针轻轻一碰。

      见裴瑾瑜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拂动,她知道这初冬的荒野有多寒冷,不禁愧疚道:“是我太麻烦大人了,若不是我需要在云宁山庄修养,那些宵小也不会轻易地找上门来……若是在皇城,就不必另外派人来守着了。”

      裴瑾瑜一顿,下意识地接了话:“这不怪你。”他似乎也发现不太合适,接着道:“你没有错,不必为宵小之徒自责。”

      阮卿垂下眼帘,有些失落:“我似乎总会引来一些祸事……”

      裴瑾瑜看了她一眼,俊逸的眸子干净而认真:“是人祸,不是天灾。小人汲汲营营只为私利,若你于他有碍,即使是千古圣贤也会被宵小加害。”

      阮卿是第一次得到他正面的支持,下意识地看着他。只见裴瑾瑜牵着马,注视着前方的眼神坚定而冰冷:“小人作恶只为利,若要对付小人,必须一击即中,让他们再无后手。”

      他很少向别人吐露过于私人的想法,就连两个最得用的手下也是直接布局居多。裴瑾瑜身边没有谋士,也不需要谋士。

      但面对失落的阮二小姐,他却开口说出了类似安慰的话。阮卿讶然,想到前世的裴瑾瑜,不禁低低地开口问道:“大人行的可是君子之道?”

      裴瑾瑜目光微沉,声音平静:“我并非君子。”

      这明亮的月光下,中书令裴瑾瑜与楚国公家的女儿一起走在荒凉的官道上,他只穿了单薄的外衣,她披着他的大氅,宛如一对天生的眷侣。

      裴中书嗓音清冷,如世家推崇一般声如冰玉,内容却隐隐带着血气:“愿九州无战事,愿黎民安居乐业,愿为我大秦开万世太平。行常人不可及之事,必用非常手段,非君子所为。”

      阮卿的心瞬间柔软而酸涩,仿佛看到了前世独自行于魑魅魍魉之间的裴瑾瑜,满心都是心疼,只能握住手心里那只小小的匕首,仿佛握住了他的手,能为他传递去一点点力量。

      纯臣的路到头常常是万丈深渊,君子所不能为的,总要有一个人去做,就算结果是粉身碎骨,也总要有一个人去扫平魑魅魍魉,带来太平盛世。

      她忍着泪意开口:“大人如此,余生将会很难的。”

      身侧的人声音依然平静,像是早已余料得到遥远的未来:“生于世家,居于高位,就要做到在这个位置上应当做得到的事。”

      裴瑾瑜见她眼圈红红,像一只委屈的小兔子,他忽然转开目光,几不可闻地低声补充了一句:“唯一只怕心有牵挂……再不敢入危局。”

      阮卿也注视着他,一双干净清澈的眼里都是心疼,从来没有人这样看着他,也从来没有人去心疼一个身居中书令之位的天子近臣。

      世人道他位高权重,她只愿陪他踽踽独行。

      在这样的目光下,裴瑾瑜仿佛被什么击中心口。

      不知这柔软脆弱的小姑娘,为何会让他感到呼吸都停滞了下去,让他忘记了前后的两个人,只觉得这一路仿佛只有他们,天地间都只有他与她,缓缓地向着一条没有尽头的长路走去。

      “大人……”阮卿轻轻开口:“这一路无人同行,无人相伴,无人理解,可会孤独?”

      阮卿其实想问,他一路独行,即使是她病弱无力,也想用自己小小的双手,在他疲累不堪的时候给予他支撑。

      裴瑾瑜听到了这一句温柔而颤抖的话,沉默良久。马蹄声规律地响起,一声一声都敲打在了两个人的心上。

      他终于轻轻出了口气,像是自嘲,也像一声轻笑。他看着远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阮二小姐,你将会一生顺遂,与大多数贵女一般得遇良人,余生美满。”

      她今年才十五,她太年轻了,即使病弱也像一束娇贵的新荷,偷偷藏在窗户后瞧他的样子让他心间柔软,这样好的女子,不该在他身边。

      马背上蜷缩在他大氅里的姑娘默默地垂着头,面上俱是红晕。她太年轻了,即使是如今略显狼狈的时候都如此可怜又可爱。

      阮卿如今还有半年便要及笄,虽然被季家荒唐地退了婚,但天家出面,她还是能够嫁给一个稳稳当当的世家子,看在天家的面子上,她的余生也将安稳而恬然。

      裴瑾瑜如今二十有四,寻常人家里,这般大的男儿长子都该开蒙了。

      可他面对的世界让他早早地冰冷荒芜,就如现在脚下的荒原一般冷漠而空旷,他的心是茅屋陋室,此前从未想过要放任何一人,此时却是不舍得放她。

      这一生只为做铲奸除恶的利刃,当魑魅魍魉除尽,他也便收刀归鞘,独尽残生。

      可阮卿是不一样的。裴瑾瑜不是圣人,他面对心悦之人,也会手足无措,也想要将世间珍宝陈于她前只换她展颜。可阮卿柔弱而温暖,合该好好珍藏于广厦华宇下不受丝毫风雨,而不是留在手刃无数魑魅魍魉的他身边。

      裴瑾瑜第一次感到满心的茫然,他从来会做出最好的决策,此时心底却压着一丝罪恶感,身侧的小姑娘却只是乖乖地低着头,应了一声“好”。

      回去的路既漫长又短暂,纪密与纪柳二人只是隐约听到自家大人和阮家的姑娘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他们二人就此沉默了下去。

      走到半途,阮家姑娘迷迷糊糊,几次要从马背上摔下去,纪密条件反射要去接,结果就见裴瑾瑜大人自然而然地将她隔着大氅扶了上去。

      他的身上和大氅一样,有着干净的木质气息,给她强大的安全感。阮卿昏昏沉沉地睁开眼,一见是裴瑾瑜,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便沉沉地闭上了眼。

      他是她的美梦,能让她在见到他时展颜。

      阮二小姐在马背上彻底睡着了。

      后面的纪密见此停了下来,上前问道:“大人,这……”

      世家女子身份尊贵,轻易不能与外人有接触,可任她这么在马背上一路颠回去,身子骨就受不住了。

      阮卿深色大氅簇拥下的小脸柔软如温玉,细密的睫毛乖乖地垂着,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一派恬然而信任的样子。

      裴瑾瑜只沉默地看着她,眼底一片复杂。

      纪密等了良久,只见自家大人跨上了那匹马,隔着厚厚的大氅将那娇小的阮二小姐揽了起来,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稳稳地将她扶着靠在自己身上,圈出了一个稳定而安全的小天地。

      他的手臂修长有力,牢牢地护住了她,让那个半梦半醒的小姑娘缩了缩身子舒服地窝在了他怀里,沉入更深的梦乡。

      裴瑾瑜轻声开口:“今天的事绝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打扰到怀里熟睡的阮家姑娘,语气之中的意味却和前几天说“若有异动诛灭莫家”时一模一样。

      纪密下意识地背后一个激灵,肃然地回了句“是”。

      寅时将尽,天际已有一线遥远的明亮,一行人终于回到了云宁山庄。裴瑾瑜独自从马上下来,纪柳扶着阮卿交给了焦急地等待了一夜的从雪和成管家,一众仆从簇拥着迷迷糊糊的阮二小姐进了山庄。

      她消失在了重重人群之后,裴瑾瑜站在云宁山庄之外,耳中听到了成管家的连声道谢,他有礼地回道:“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手却下意识地握了握,指尖滑过一丝冰冷的风。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裴瑾瑜:我的夫人谁也不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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