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纸鬼话》两三月

19、第十九章

　　甘明远今年二十九岁，是个销售人员，他所在的公司很小，业务也比较局限，主要出售教育类的平板电脑。

　　这天上午，他陪几个客户喝了酒，浑身难受，下午回公司整理资料，越发觉得头疼，索性就去了洗手间，坐在马桶上休息。

　　马桶是个休息的好去处，尤其是厕所里没什么人的时候，他拿出手机打了一局游戏，又靠着墙打了会儿盹，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他生怕是部门经理，立马吓得背后一身冷汗，打开屏幕一看，原来是老婆发微信问他今天几点回来。

　　他给老婆回了个微信，说今天不加班。

　　老婆已经怀孕六个月了，行动不便，家里也没什么人照顾，他想早点回去。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半小时过去。

　　也差不多了，再偷懒下去，经理会有所察觉，这个月的奖金又没戏了。

　　他站了起来，在洗手池边洗了把手，走回了办公室。

　　前台的女生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甘明远看了看手表，都两点半了，居然还在睡觉，他叹了一口气，前台左边是技术部，右边是市场部以及经理和老板们的办公室，他往右边走过去，打眼一看，愣住了。

　　所有人都趴在桌上睡觉。

　　他再度抬腕看了看手表，下午两点三十三，并不是午睡的时间。

　　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拉开椅子坐下，将电脑解锁，看了看时间，两点三十四。

　　怎么回事？他看向右边的女同事，见她的脸正侧躺在办公桌上，双手枕在头上，看上去睡得很熟。

　　右边的男同事直接仰躺在椅子上，四脚朝天，正在酣睡。

　　有什么不太正常。

　　甘明远闭上眼睛，仔细听了听。

　　有楼下的车声，喇叭声，打印机的声音，电脑主机的扇叶声。

　　明明有很多声音，甘明远还是觉得四周静的可怕。

　　他突然睁开眼睛。

　　整个办公室里，他听不到任何呼吸声。

　　后背的汗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他用手去推右边的男同事，稍一用力，男同事便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这一下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临近的几个同事都从椅子上倒了下来，甘明远用颤抖的手指去探左边女同事的呼吸。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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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尔打了个哈欠，继续翻动手机，看这篇公众号的推送文，口中喃喃道：“这也写得太玄乎了，作者还说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的，摆明就是骗流量，连神棍看了都说神。”

　　“应该是真的吧。”成梦坐在吧台上，往冥府的夜市外看去，悠然道：“前阵子，冥王派了好多阴兵去人间，据说是有一大批鬼不见了，既没有来幽冥投胎，也没有流连在人间，这件事闹得挺大的。”

　　“不是一件事吧。”周尔关掉手机：“不讲这些装神弄鬼的了，你还没回答我呢，我送什么呀？送什么他才会开心？”

　　“我说了那么多，都被你否决了。”成梦摆了摆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再说了，从来都是别人为我倾倒，哪有我去讨好别人的份，我没经验。”

　　“你怎么能没经验呢？”周尔跑过去：“你可是阅男无数的千年蛇精啊，这么些年，总有些风流韵事吧？你想想，那些为你倾倒的男人，都送过你什么？”

　　“离我远点。”成梦的眼睛扫过周尔：“人类的味道可真恶心。”

　　周尔讪讪地坐回到靠窗的小台边，成梦可是幽冥一霸，而且是最低调最神秘的一霸，谁也不清楚他的底细，但谁都怕他。周尔可不敢乱来，只能嘴上逞威风：“怎么恶心了，我闻着自己就挺香，倒是你，身上一股子蛇腥味。”

　　“你不懂。”成梦抿了一口蓝色的酒：“这叫荷尔蒙。”

　　“我懂。”周尔说：“意思就是你发/情了。”

　　“可以这么理解。”成梦说：“天天待在这里，怪没意思的。”

　　周尔倒是不知道成梦这间酒吧开了多久，他随口问道：“怎么天天？你待这儿多少年了？”

　　“几千年吧。”成梦缓缓开口：“我还是最喜欢两千年前开的那间茶馆。”

　　“为什么呀？”周尔奇怪：“你们这些妖精不都喜欢人间吗？找个才子佳人谈谈恋爱，再享受享蛇生，多舒服，你每天在这里干嘛？”

　　成梦不说话了，他看了看店里稀稀拉拉的人，将酒杯放在了吧台上。

　　周尔想了想，笑道：“你要是说你是为了等一个人，那可真是太俗了。”

　　成梦抬眼瞥了他一眼：“有人来找你了。”

　　周尔侧耳一听便听到了敲门声，他赶紧催动咒术，从成梦的酒吧紧赶慢赶，赶回了家里。

　　拉开门一看，漆瑜正站在门口，他拎着两个塑料袋，说道：“吃饭了。”

　　“哎呀我都睡过头了！”周尔一拍脑袋，赶紧将漆瑜的袋子接过来放在茶几上。

　　漆瑜进了门，又将袋子拎到了餐桌上，从厨房里洗了两双筷子出来：“说了多少遍了，怎么能在茶几上吃呢。”

　　“行行行。”周尔走过去：“餐桌上吃。”

　　周尔将袋子打开，见里面有酸菜鱼，糖醋排骨，酸辣藕丁，顿时口水都流了出来，他一边吸口水一边迫不及待地扒起了饭。

　　“有件事......”两人同时开口。

　　周尔心中大喜：我和漆瑜的默契竟然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他将嘴里的排骨吐出来：“你先说。”

　　“最近台里播了个案子，虽然不是我播的，但是我看了以后觉得挺奇怪的，我想起案发现场看看。”

　　周尔一腔热血，一下子就冷了，他有气无力地说：“这世上每天都会死人，你能查的过来吗？”看了漆瑜一眼后，他又笑道：“我们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事吗？”

　　“什么？”漆瑜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你不是有十天年假吗？”周尔兴奋道：“国庆刚过，现在出去玩，肯定人少，你把年假赶紧休了，我请你出去玩，你想想，还有两个多月就元旦了，再不休就浪费了。”

　　“也可以。”漆瑜点了点头：“我们先去案发现场，再......”

　　“我求求你了。”周尔哭丧着脸：“查案哪那么快，再说了，孙成才因为陈君沛的案子，已经高升调走了，我们现在查案，没有警方背景，不好查，而且我连票都买好了，赶不上日子怎么办？”

　　“没事。”漆瑜似乎是觉得周尔这个样子格外的好笑，他笑起来一向是淡淡的，这回却忍俊不禁，右手微握，撑在下巴处，“咯咯”地笑了起来：“不查案，我就是想去看看，看完就走，你买的什么时候的票？”

　　“有什么好看的。”周尔嘟囔道：“有我好看吗？”说完后他拿出手机，看了看票：“我是这么计划的，我们先去南京玩两天，南京吃的挺多嘛，然后再从南京飞普吉岛，住一住五星级海景别墅，怎么样？”

　　“不错。”漆瑜点了点头：“那到底是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两点半，去南京的高铁。”周尔将屏幕给他看：“你看嘛，我都计划好了，你非要去查什么案子。”

　　“好。”漆瑜说：“我下午跟领导请个假，晚上，我们再去那件案子的写字楼。”

　　周尔见拗不过他，而且他也答应了明天去南京，再不依不饶就显得太不善解人意了，他只好答应道：“什么时候去？我要带什么东西吗？”

　　“你有什么桃木剑或者黑狗血的，最好带上。”漆瑜说：“我看电影里经常会有这两样。”

　　周尔：“......我没有”

　　“那就算了。”漆瑜站起来：“晚上七点，电梯门口见。”

　　周尔边叹气边点了头。

　　吃完饭后，漆瑜便回到了家，他跟领导说了年假的事，领导痛快地批了，大概是因为漆瑜已经录了很多期节目的库存了，从科学养猪养鸡养鸭，到小麦稻米玉米如何防虫，应有尽有，台里想播什么都行。

　　朵朵在新买的猫窝旁边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跳上鞋柜，将尾巴盘在鞋子上，睡了过去。

　　漆瑜想到了朵朵的寄养问题，十天未必太长了。

　　他给朵朵开了个三文鱼罐头，朵朵立马扭着胖嘟嘟的身躯飞奔而来，将整个脑袋往罐头里拱。

　　漆瑜走进书房，随手拿起一本书看。

　　看着看着，他就想到了那起整个办公室都离奇死亡的案子，不知为何，这段时间，他突然对死亡充满了兴趣，偶尔在网上看到了什么离奇惊悚的案子，总要留心多看几眼，像是尝过罂粟的滋味，便渐渐地开始向往罂粟妖冶的身姿和凄艳的颜色。这种渴望说不出道理，像是长在身体里的本能。

　　晚上六点五十五，手机里的闹钟响了起来。

　　漆瑜将朵朵吃剩的罐头盒丢进垃圾袋，随意一卷，拎着出了门。

　　周尔在门口等着，他殷勤地跑上前去：“我来我来，垃圾袋这么重，你怎么能拎呢！”

　　漆瑜笑着将他的手打开：“别闹。”

　　案发的写字大楼叫优企大厦，离这里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漆瑜上车点火后，扭头看了看周尔，见他穿了一件短袖，于是将车后座的毛毯拉了过去，给周尔盖上了腿：“睡会儿吧，挺远的。”

　　“还是你了解我。”周尔将毯子往上一裹，脑袋一歪，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到了优企大厦，已经是晚上八点。

　　两人下了车，看着眼前高耸的大楼，少说也有三十多层，奇怪的是，这三十多层楼，却只有第一层亮着灯。

　　漆瑜走到门口，感应门自动打开，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瓦数不太够的白炽灯悬在前台处，灯光一明一暗，煞是可怖。

　　周尔倒是百无禁忌，地府都去过这么多回了，这些东西有什么好怕的，他走到电梯门口，问漆瑜：“哪一楼来着？”

　　“三十一楼。”漆瑜说：“3111到3114。”

　　周尔按了按电梯，他看见显示楼层的液晶屏闪了闪，接着便黑了下去。

　　他顿时觉得腿一软，回头对漆瑜说：“操！电梯坏了，你别告诉我我们要爬上去！”

　　“或者......”漆瑜沉吟道：“你会不会御剑？”

　　周尔认命地往安全出口走了过去......

　　等爬上三十一楼，两人汗流浃背，都喘着粗气，周尔弯着腰，用双手撑着膝盖，忍不住骂道：“妈的！老子就是太惯着你了！我天！把老子累的！都要！要！要猝死了！”

　　漆瑜也不在意，他看着四周一片漆黑，偌大的这一层里，除了两人的喘气声，再没有其他。他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四周的装潢都是镜面的墙体，手机的光照过去，立马就被反射回来，刺进了漆瑜的眼睛。

　　“跟我走！”周尔说着就拉上了漆瑜的手：“把手电筒关了。”

　　漆瑜听话地将手电筒给关了，紧紧握着周尔的手，慢慢地往前走。

　　周尔的夜视能力很好，或者说，他可以在黑暗中看清任何东西，比如门牌号，人，还有鬼。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一只鬼，走了两分钟后，他终于找到了3111，从3111开始，一直到3114，都被一条警戒线拉了起来，线上已经落了灰，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他转头对漆瑜说：“到了。接着他揶揄道：“你看吧，快去看，我倒要看看，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漆瑜将手电筒打开，他伸手去拉警戒线，稍一用力，就断了。他往前走，伸手推门，3111的门一推就推开了，他摸索着按了一下门边上的灯开关，灯闪了几下，整个办公室都亮了起来。

　　借着这片来之不易的灯光，漆瑜终于能看清这间办公室的全貌。

　　这里跟其他的办公室没什么不同，办公桌椅十分齐全，每个桌子上都放着一些文件，抽纸，甚至咖啡，茶杯，好像他们的主人明天就会回来上班。但是，一切的物体上，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你小心点。”周尔跟在后面，有些漫不经心：“看完了赶紧走，我有点饿了。”

　　漆瑜往右边的办公区域走去，他走了几步，突然就觉得头有些痛，紧接着，他觉得全身都痛了起来，便停住脚步，弯下了腰，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变了，他突然就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打。

　　在狂暴的鞭子中，漆瑜勉强地睁开眼睛，只见前方端坐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少年，少年长眉深目，薄薄的嘴唇微抿，嘴角向上勾起，他留着短短的头发，坐在一方雕花的黄梨木椅子上，椅子后是一副画着将军纵马跨河山的屏风，他似笑非笑地对漆瑜说：“周承安，管好你的笔杆子，不然，下回可不是一顿鞭子这么简单了。”

　　漆瑜正要说些什么，那少年大手一挥，对着手下喊道：“给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