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做梦的故事》吃一颗荔枝

47、第 47 章

　　夜晚，空旷而华丽的圣卡罗歌剧院里一片寂静无声，那些高排低座一圈一圈地排列整齐，最终面对的都是大厅里那座高而宽阔的舞台。

　　厅内没有开大灯，只有几盏微弱的小灯浅浅地照亮昏暗一片，将整个开阔华美的圣卡罗舞台笼罩在朦胧的光线当中，有种浓墨重彩被虚幻掉的模糊美，以及一丝丝阴郁。

　　寂寥的黑夜里面，圣卡罗舞台本该如周围一切无生命的物体一样沉睡，可渐渐地，忽然有个纤弱的身影悄悄地爬上了这座盛大的舞台。

　　来人身裹一袭黑袍，可随着走动露出袍下精美华丽的长裙礼服——那是深蓝色的，仿若夜幕天空的蓝，缀着星点，像是夜幕星系，浓而安静，碎而夺目。

　　她一直走至舞台中央，却背对着观众席。

　　她褪下包裹在外的黑袍，露出姣好的身子和全部的深蓝色的长裙礼服。礼服是露肩的，丝带一样的设计顺着胳膊往下垂落，像是飘然起飞现在却累着落下的蝴蝶，她那曾被兜帽包住的黑色发丝一泻顺滑，散落颈间和肩头，最终隐若般遮住仿佛单手可握的盈盈腰肢。

　　她是美的。

　　虽然不见脸，但仅凭一个背影便已经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她双手合十至于胸前，轻轻闭眼开始清唱。美妙的歌喉宛如天籁，凄清和空灵的旋律像是孤寂大海上独自吟唱的妖姬。

　　歌声绕梁，几乎响彻整座空寂的圣卡罗。

　　忽然，一束聚光灯打在了舞台上那人的身上，越发衬得她美艳不可方物。那歌声也是随着光的变化而越发明媚而动听。

　　可唱着唱着她却开始面露痛苦，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无法呼吸。歌声也随之变得尖锐又刺耳，全然不见先前的美妙绝伦。

　　渐渐地她再也无法歌唱了，直接昏厥在了舞台上面。

　　聚光灯始终没有撤开，舞台上却逐渐漫开一片鲜红。就在这样空寂无人的晚上，红色染上深蓝，那些星点最终随着主人一同沉于死亡。

　　而死因，无人知晓。

　　-

　　烫金熔火的光落下，在翠绿的庭院里洒开一片，不少穿着条纹病服的人们在庭院里自由活动，生命的气息扑面而来。

　　高大的绿树下停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安静的坐着一个少女。

　　少女身姿单薄，面色苍白，但却没有那种厌世气息。她恬静安逸地坐在树下的轮椅上，整个人都是恬淡的。她的脖子处依稀吊着一条项链。这条项链末端系着一颗蓝色点红的石头。在金色阳光下竟还闪着一层金箔般的光亮。甚是迷人。

　　此时，少女正手持一支铅笔在画本上不断勾涂。

　　疗养院里的人们或多或少都会有自己一套打发时间的活动，对于林初梦来说在复健之余的休养便是绘出一幅又一幅的场景画面。

　　她今天画出来的是一座隐匿在高杉林丛中的古青色城堡。

　　即便只是单纯的素白与黑铅碰撞，但林初梦画出来的这座城堡有股阴郁森冷的气息，好似在预示着这座城堡里面会发生一些不幸的事情。

　　“你画的真好。”

　　有股陌生的气息靠近过来，带来一片阴影遮挡住了金灿的阳光，林初梦猛地顿笔抬头，看见的是一个穿着和自己相同病服却有颜色略微不同的女孩子。

　　林初梦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她胸前绣着的名字上：016-沈茉花

　　尔后才微微仰头看向她的脸，发现对方皮肤有点黑却双眸炯炯有神。接着，她听见对方声音欢快地问候道，“你好呀，我的名字叫沈茉花。你呢？”

　　林初梦对她笑，“我叫林初梦。”

　　沈茉花很自来熟地绕到林初梦身边，面露新奇地盯着画本上的画，由衷地夸道，“你画的城堡真好看。”

　　“谢谢。”

　　沈茉花攀谈，“你喜欢画画？”

　　“偶尔有时间会画一画。”

　　“我能看看你画的画本吗？”

　　“可以啊。”

　　林初梦把画本递过去，沈茉花接过来的同时在林初梦轮椅边席地而坐。

　　她一页一页翻看，惊奇地问，“你画的城堡真写实，是因为真的去过吗？”

　　林初梦微微愣了一下，脑袋里好像有一些奇怪的画面闪过，“不是。”

　　“诶？不是？那是完全想象出来的原创？”

　　林初梦被“想象”那个词闪了一下，“嗯……算是吧。”

　　沈茉花注意到画本并非只使用了一页，“我可以看看你其他的作品吗？”

　　林初梦没有拒绝。

　　沈茉花往前翻了几页，在白色的纸张上看到了林初梦之前的作品，有紧锁的双扇门、静谧的玫瑰园、苍凉的荒野、断壁残墙前的黑色怪物和漫天风沙里的尖顶帐篷。

　　每一幅画都没有用到其他色彩，只一支黑色便完全把画中那种神秘、悲凉又苍茫的感觉尽数描绘出来，画技确实是高超。

　　“这些都是你的原创灵感作品吗？”

　　沈茉花抬头看向林初梦，因为是仰视的角度，她第一眼先是看见了林初梦挂在脖子上的没有全部塞进衣服里面的一条项链。

　　项链末端的蓝色一直在闪着细光，实在很难叫人不注意到。

　　沈茉花在看到那抹蓝色的光点之后，眼眸微微一暗，但很快便又恢复成了明朗。

　　“你画得也太棒了叭，我完全可以感受到这些画里面的那种气氛，仿佛置身于中。”

　　沈茉花由衷地夸赞。

　　可林初梦盯着那些画却一阵恍惚，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心情画出来那些画面，也不太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画出来那些场景的。

　　好像是……因为一场梦？

　　林初梦晃神时，沈茉花已经收回视线继续去看画本了。她再度翻开一页，忽然好奇地问，“咦？这个也是吗？一双眼睛，却也就只有一双眼睛。”

　　林初梦循声望去，看见白色纸张上一双漆黑眸色的眼睛，又是一阵蓦然失神。她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似乎有很多画面碎片在闪，却连其中一片都抓不住。

　　这种感觉让她很烦躁，心底也不由自主地泛开一阵疼痛、恐惧和焦灼。

　　“你怎么画出来的呀？”

　　林初梦沉默了一小会儿才道，“我不记得了。”

　　沈茉花歪头看向她，“不记得了？”

　　林初梦失落又迷惘地点点头，“嗯，不记得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道，“好像都是在梦里面看到的，醒来之后就直接画了下来。”

　　沈茉花看起来很惊奇，“你竟然能够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还能画出来？我也经常做梦，也喜欢做梦，可是醒来之后却什么都不记得。”

　　“不过不记得也好，因为要是把整个梦境都记住的话会很累很累的，而且有些梦境内容其实并不太友好，一般情况下我们的大脑知道什么可以留下什么不能留下，那些不能留下的都会被隐藏起来，这样的话当我们从梦境当中醒来之后，就不会被那个世界所困扰。”

　　沈茉花侃侃而谈，林初梦抬头望她，感觉这个少女好像在发光一样。

　　“被困扰？”

　　她忽然间觉得这个词很有深意。

　　沈茉花扭头看向林初梦，眨眨眼睛道，“对呀。因为梦也是一个世界，你做梦就相当于穿越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里面，在那个世界你可以寻宝、可以冒险、还可以认识新朋友，甚至可以在那儿生活，但是在梦醒之后你得忘记，若是在梦境里面的记忆一直存在，你就会一直被梦的世界影响。如果是美梦那还好，要是噩梦那可就糟了！当然啦，其实不管是美梦还是噩梦都最好别记得太多，因为要是被影响太深，就会分不清现实和梦。”

　　闻言，林初梦微微一怔。

　　她没想过这些，只是觉得在那些奇幻的梦境当中冒险特别有趣，很多时候她会特别期待入梦，觉得那样的世界惊险又刺激，很喜欢。

　　而沈茉花的强调“不要记住梦境”，让林初梦心中顿时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倒不是觉得对方危言耸听，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点被影响到。因为就在几天前，她从梦中醒来不仅发现自己的枕头被哭湿了，心脏似乎像是被挖去了一大半，又紧又疼又空。

　　究竟梦到了什么林初梦已经记不太清，但那种失去的痛苦几乎让她无法呼吸。那时候林初梦的情绪状态很糟糕，母亲陈雅若还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便叫来了医生。

　　最终林初梦所知的检查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大碍，但至于疗养院的医生有没有私下和母亲提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因为母亲的态度和神情依旧和往常一样，并没有改变。

　　虽然当天醒来时林初梦确实无法从茫然失措的状态之中解脱，但是过了一天、两天、三天……当时鲜明浓烈的痛苦逐渐被抹去，直到今天她便再也感受不到什么痛苦，只是偶尔想要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梦境内容时，心底会有点淡淡的惆怅而已。

　　她这情况的确很像是沈茉花所说的“受到了梦境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