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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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过后，陆景瑶跟着陆老太太做豆腐。
泡好的黄豆磨成豆浆，滤掉渣子在锅里烧开，点上卤水就能凝结成块，豆腐做得好不好，关键看卤水点得好不好，一般豆腐坊都用石膏水点，陆景瑶跟母亲学过，拿手的是用酸浆点，做出来的豆腐又细又滑，还没有石膏水的苦味儿。
眼下豆浆已经烧开几滚，陆景瑶撇干净浮沫，关了火一边搅动，一边慢慢地把发酵好的酸浆加进去，锅里很快浮起云絮状的豆花，一点点抱团凝结，等全部沉淀下去，就是豆腐的雏形。
陆老太太在灶下看火，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你娘筹到钱没有？”
陆景瑶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
半年前，江夏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丞相林枫走马上任，以雷霆手段清查官场，处置了几十个贪官，朝野震惊。也就是此时，阿爹柳江县丞陆元发现县令王杉贪污渎职，便向林枫检举，林枫亲自审理，拿下了王杉，可谁也没想到，陆元也被认定为同谋，罢官抄家不说，还被下了大狱，要交清赃款和罚金一共六百两才能出狱。
陆元一向清廉，查抄所有家产也只凑出了二百两，眼下还差四百两，阿娘前些天回娘家筹钱去了，可外公家也不富裕，这钱，能筹到吗？
“实在不行就卖房子卖地，”陆老太太道，“你二叔凑点，亲戚朋友再借点，怎么也先把你爹捞出来再说。”
二叔？陆景瑶没抱多少希望。虽然兄弟两个没有分家，虽然阿爹这些年没少给二叔贴补，可二叔一向把钱看得很重，近来更是天天哭穷，他肯凑钱吗？
钱啊钱，可真是个好东西，有了钱阿爹才能出狱，她该上哪儿挣点钱，帮帮阿爹呢？
“娘，”陆仲走进来，问道，“中午吃什么？”
“阿瑶做豆腐呢，还有几个红薯，”陆老太太道，“你来得正好，你大哥的罚金还差着几百两，你能凑多少？”
又是红薯！陆仲一阵胃酸，忙道：“我没钱！为着大哥的官司，我钱都花光了！我还有急事，走了！”
他拔腿就往外跑，陆老太太追着问道：“你去哪儿？”
陆仲已经跑远了，声音遥遥传来：“我去找张秀才！”
豆花已经凝结成块，白生生地沉在锅底，陆景瑶拿过压豆腐的模具，垫上纱布往里盛着豆花，就听陆老太太说道：“去张家找了几回，都没找到，张秀才到底在忙啥？你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都不露面？”
张秀才张今，阿爹的学生，她的未婚夫婿，阿爹出事后她就给张今写了信，一直没收到回信，这次她回来，张今也没有露面，陆景瑶心里知道怕是出了变故，嘴里却宽慰道：“兴许是太忙。”
“再忙能比你爹的事要紧？”陆老太太叹气，“你爹对他那么大恩情呢，到现在都不露面！”
陆景瑶盛好豆花，盖上纱布用青石压着控水，道：“再等等，兴许一会儿就来了。”
心里却明白，所谓的世态炎凉，阿爹做官的时候千好万好，阿爹一出事，未婚夫不肯露面，就连至亲的二叔，也口口声声喊着没钱，一点儿忙也不肯帮，要想救阿爹，她得靠自己。
陆仲这一去，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都没回来，张今也没影子，豆腐已经压好了，陆景瑶割下一块切成小丁，又把新摘的马兰头焯水切碎，准备做一道陆老太太爱吃的时令菜，马兰头拌豆腐。
灶下烧着小火，清油在锅里热着，陆景瑶把豆腐丁和马兰头拌匀了，加上半勺盐、几滴醋，再撒一把葱花、一把芝麻。
清油已经烧得七八成热，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陆景瑶舀出大半勺，飞快地往菜上一浇，嗤啦一声，葱花芝麻的香气被热油逼出来，马兰头的清香也跟着蹿出来，满屋子都是人间烟火气。
陆老太太带着笑容看她忙碌。从前只觉得孙女体贴懂事，这次家里遭难，才发现还是个有主见的，遇见大事不慌不乱，比她都能稳得住，陆老太太有点遗憾，这孩子样样都好，只可惜是个姑娘，传不得香火。
“阿婆尝尝，”陆景瑶走到她跟前弯下腰，夹一筷子菜送进她嘴里，“味道对不对？”
陆老太太慢慢咀嚼着，豆腐的清淡，马兰头微涩的清香，芝麻的浓香，小葱的醇香，各种味道揉在一起，就好像吃下去了整个春天，陆老太太笑起来：“好吃，就是这个味儿！”
陆景瑶看着她额头眼角的皱纹，心里有点涩，阿婆一把年纪了，这些天为着阿爹奔波焦心，每天又只有红薯野菜可吃，眼睛都眍?下去了，上哪儿去弄点钱，让阿婆养养身体？
“怎么又是吃素？”陆青山走进来，看了一眼就开始发脾气，“我不吃，我要吃肉！”
“这个比肉还好吃，”陆老太太连忙夹了一筷子喂给他，“你尝尝。”
呸一声，陆青山吐了出来：“有芝麻！”
他怒冲冲的，抢过盘子狠狠摔在地上：“我不吃芝麻你们不知道？谁让你们加芝麻的！”
啪一声，盘子摔了个粉碎，青菜豆腐撒了一地，陆景瑶沉了脸：“陆青山，把地上收拾了，给阿婆赔不是！”
“你算老几，”陆青山从小娇惯，养成个唯我独尊的脾气，并不怕她，“要你管我？”
“好了好了，我来收拾，阿瑶你别吼他。”陆老太太最疼这个大孙子，连忙打圆场，“青山啊，是阿婆不好，阿婆忘记你不吃芝麻了，阿婆重新给你做。”
陆青山扯着嗓子嚎：“我不吃，我要吃肉！”
“家里都快穷死了，哪有钱给你买肉？”宋金珠走进来，“再嚎就揍你！”
“我不管，我要吃肉！”陆青山继续嚎，“她俩没来的时候咱们天天吃肉，她俩一来……”
“你胡说啥？”宋金珠见势不妙，一巴掌把他后面的话打了回去。
陆老太太愣住了，陆仲两口子一直哭穷，说家里一文钱都没剩下，那怎么还能天天吃肉？
陆景瑶一言不发看着宋金珠，她没猜错，二叔二婶有钱，他们天天哭穷，就是为了不给阿爹掏钱。
陆青山挨了打，又没吃上肉，哭嚎着往外跑：“你们都欺负我，我去找外婆！”
宋金珠也是桃叶河人，娘家就在河对面，陆青山三天两头往宋家跑，跟外公外婆感情很好，这会子挨了打，就想着去宋家告状，刚跑出去几步，桃树底下冷不防蹿出一个东西，吓了他一大跳，差点没摔个大跟头。
站住了一看，是只巴掌大的小猫，陆青山气坏了，一脚踢上去，嘴里骂道：“畜生，连你也敢欺负我！”
胳膊突然被拽住了，是陆景瑶，她死死拽着他，不让他去踢那只猫，神色严肃：“住手！”
“放开！”陆青山挣扎着吵嚷，“陆景瑶，你少管我的事！”
他虽然只有十一岁，但生得又高又胖，力气大得很，陆景瑶眼看拉不住，索性松了手。
陆青山力气使大了收不住，咚咚咚连着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生疼，哇一声哭嚎起来，陆景瑶没理他，弯腰伸手，抱起了猫儿。
比她的手掌大不了多少，毛绒绒一只奶猫，额头到后背是黑的，半边脸到前胸是白的，粉嘟嘟一个鼻子，圆溜溜两只鸳鸯眼，一只澄黄，一只碧绿。
好漂亮的猫儿。陆景瑶轻轻挠着小奶猫的下巴，柔声安慰：“别怕。”
小奶猫四爪扑腾着想逃，陆景瑶朝正在嚎哭的陆青山一点下巴，低声道：“别跑，要是被他抓住，命就没了。”
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小奶猫不动了，老老实实窝在她怀里。
“行啊二丫头，”宋金珠扶着陆青山站起来，“看不出来你还挺凶的啊，这么欺负你弟弟！”
“二婶，猫儿也是条性命，”陆景瑶早想好了说辞，“青山是读书人，将来还要考功名，要是传出去他胡乱糟蹋性命，前程就没了。”
考功名时也要考察品行，这点宋金珠是知道的，她拉住还吵着要踢死小猫的陆青山，悻悻说道：“行了，安生点！”
“娘，娘，”陆仲从外面跑进来，老远就喊，“你听说没有？林枫快死了！”
“啥？”院里几个人都愣住了。
“我去张家找了一遍，张秀才没在，进城参加文会了，我又追到城里去找，结果听人说，”陆仲道，“林枫前几天一头扎地上晕死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怕是活不成了！”
怀里的猫儿不安地挣扎起来，陆景瑶有点恍惚，林枫，要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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