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年努力奋斗只是为了做咸鱼》铜油灯

2、张家以前的故事2

　　同样的场景，当晚也发生在了老张家。

　　当张志伟在晚饭的时候向张老太太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老太太初初听到，神色便很是焦急，似乎是不明白张志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志伟啊，现在眼看着家里面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了，你怎么又想去参军了？”

　　张老太太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十年前不仅仅送走了儿子，还送走了儿媳，所以，对于张志伟的提议，她很是反感，也很是忧心。

　　即使这一辈子出过最远的一趟门就是从邻村嫁到了屈坪，但是她也知道参军之后的性命就上交给了国家。如今，这个世界上她只有张志伟一个亲人了，老张家也只有张志伟一根独苗，如果张志伟再出点什么事情，她百年之后下去了底下有什么脸面去面对老张家的列祖列宗？

　　“志伟啊，你听奶一句话，咱们好好在村里面待着，过几年奶帮你想看一户人家的姑娘，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成吗？”

　　张老太太自从知道张志伟有参军的念头之后，便一直坐在炕上苦口婆心的劝着，想要张志伟放弃这个参军的念头。

　　然而，一直在家里面忙里忙外的张志伟对于张老太太的劝说，他不反驳但是却也一直不曾搭话，只是闷声做着手里的活。

　　前来招兵的人说三天后就要离开队里面返程，张老太太本想着将这件事情拖着，拖到三天之后招兵的人都走了，张志伟自然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然而，她却在张志伟越来越低沉的情绪当中率先忍不住了。

　　在招兵的人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张老太太坐在炕上，摸着正在帮自己洗脚的张志伟的头，语重心长的问他：“志伟啊，你告诉奶，你是不是真的非要去参军？”

　　这两天，张志伟低沉的情绪张老太太也感觉到了，虽然她的眼睛是瞎的，但是对于自己亲手养了十几年的孙子情绪的变化，她还是能感受到的。

　　这两天张志伟的心里不好受，可是她的心里又能好受到哪里呢？

　　这孩子自从十年前父母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和自己提过任何一点的要求，再大、再难的事情全部都自己一个人放在心里。

　　这两天，张老太太一个人坐在炕上也想了很多的事情，有自己早已经过世的老伴，也有儿子血肉模糊的脸，但是更多的还是五岁以前，张志伟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叫“奶”的样子。

　　小时候那样活泼机灵的一个孩子，谁能想到长大之后却生成了这样的一副性子？

　　这么多年，张老太太不止一次的在心里暗骂老天不公。

　　但是这几天，她一个人想着想着，慢慢的，也就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孩子好不容易提了一个要求，自己还要拦着，这又是为什么呢？儿子张元倒是一直留在村子里面，但是不也就那样突然的没了？

　　儿媳妇更是，这么多年来，屈坪村虽然靠着山，但是村里面的人却从来没有在山里面出过事，唯一的一次还让自己家赶上了。

　　所以说啊，这都是老天爷写好的命数，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她又做什么非要拘着张志伟留在村子里面呢？

　　张老太太想着，便觉得答应张志伟去参军其实也没什么，拘着他留在村子里面也未必是件好事，如果张志伟留在村子里的结果是和他的父母一样，那么，还不如让他出去外面闯一闯、看一看。

　　所以，张老太太便趁这个两人相处的时间重新提起了这件事情，问问张志伟心底的想法。

　　张老太太问完之后，张志伟帮她洗脚的动作停了几秒，然后，张志伟低沉的声音才慢慢传进了张老太太的耳中：“奶，我想去。”

　　简单的四个字，说的张老太太鼻头一酸。

　　她轻轻的摸着张志伟的头，笑着说道：“孩子，那就去吧。前两天是奶想岔了，奶……”

　　张老太太还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张志伟点了点头，张老太太虽然没有看见，但是她的手还一直放在张志伟的头上，所以她感觉到了张志伟的动作。

　　祖孙脸上同时露出了一个笑容，只不过不同的是，张老太太的笑容当中带着浓浓的担忧，但是张志伟的笑容当中却带着一丝决绝。

　　张志伟帮张老太太将洗脚水倒完之后，张老太太拉着他的手坐在了自己的旁边：“志伟，奶不拘着你，但是奶需要你知道，如果你一旦出了什么事，奶就跟着你一起去。”

　　张老太太的声音一如往常，但是张志伟却从她的话语当中听出了一丝哽咽的味道，张老太太的头发十年前便已经全部白了，张志伟看着眼前张老太太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张志伟甚至想直接说：“奶，我不去了。”

　　但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当晚，张老太太拉着张志伟的手嘱咐了很多话，等到后半夜张志伟睡去的时候，张老太太又摸索着帮张志伟收拾好了一大包的行李。

　　之后，躺在床上的张老太太脑海当中一会儿想着儿子的脸，一会儿想着儿媳的脸，翻来覆去，整晚没有睡着。

　　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张老太太就摸索着起了床，生火给张志伟用细面烙了好几张瓷实的大饼。

　　张志伟起床的时候，就看到张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面发呆。

　　……

　　后来，张志伟就跟着招兵的人走了，临走之前，全村的人都去送，因为最不可能离开家去参军的张志伟竟然是这一次全村唯一一个去当兵的人，但是人群当中，却没看见张老太太的佝偻的身影。

　　“志伟，放心去吧，你奶我们帮你看着！”

　　村里不少人看着张志伟一直看向自己家的方向，出言安慰道。

　　张志伟谢过大家之后，背着张老太太连夜收拾的行李，跟着招兵的人转身离开了屈坪生产大队。

　　彼时，村里的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别，再见已经是三年之后。

　　张志伟离开一个月后，给张老太太捎回来一封平安信，还有两块钱，张老太太在听村里识字的人读完信之后，眼里留着泪，但是脸上却带着笑，双手十合，连说了三个“老天保佑”。

　　张志伟离开一年后，给张老太太捎回来的出了一封平安信之外，还有四块钱，同样带回来的还有自己不能回家过年的消息。

　　再后来，张志伟寄回来的钱越来越多，从四块变到五块，再涨到最后的七八块钱。

　　村子里越来越多的人说张志伟在部队是升职了，但是张老太太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部队对于烈士的家属会每个月发非常丰厚的补贴。

　　不少人在去张家串门的时候都会和张老太太说一声：“志伟这小子是个有福的，一定能平安回来。”

　　然而张老太太的担忧却与日俱增。

　　就在张老太太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张志伟回来了，并且是开着一辆军绿色的小汽车回来的。

　　虽然张志伟一再解释只是因为公事路过村子里面，所以才能开着车回家，但是这也足够村里面的人震惊了，毕竟这可是村里面除了那辆拖拉机之外唯一到来的一辆车。

　　那一天，屈坪生产大队的人将村里唯一的一条土路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不少人感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让自家小子去当兵？

　　但是这也仅仅是感慨而已，谁都看到了张家小子胳膊上那条触目惊心的疤痕。

　　一辈子都生活在村子里面的人很难想象当时是什么样的场景才会在张家小子的手臂上留下这样的痕迹。

　　同样，在那一天，屈坪生产大队的所有人也都看到了张老太太在自家院子里抱着张志伟哭的绝望。

　　再后来，屈坪生产大队的人就一年年见着张家的日子好了起来，虽然张老太太的脸依旧是往常一般的枯黄消瘦，但是身体却慢慢的不再像以前那样脱力。

　　1969年，张志伟在张老太太的操持之下，和邻村王永安家结了亲，娶了王家的大女儿王娟，王家一分钱的彩礼都没有要，只是要了张老太太一个好好对待自家女儿的承诺。

　　1971年春天，张志伟年假回家探亲的时候，王娟怀孕，同年秋天，生下了张老太太的重孙辈第一人，自此，张老太太自从张志伟参军之后就一直提起来的心开始有了回落的趋势。

　　1975年春夏交替的时候，也就是前几个月，十几年前的历史仿佛再一次在老张家上演。

　　村里的人说：“这么多年了，队里一直看在张家死去的人的面子上每天五个工分养着老张家的几口人，现在距离当初说好的十五岁已经过去了三年，队里有什么义务继续用村里人的劳动养着张家的几口人？”

　　不少人附和：“就是，张志伟在部队明显每月不少的钱，村里哪家的大小伙子能给家里拿那么多钱，队里怎么还养着张家人？”

　　对此，已经年迈的老队长拄着那根陪伴了自己十年的拐杖，找上了张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