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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正文 ...


  •   谢檀之这些天有些心神不宁,他总觉得姜绾这个女人最近很不对劲。
      姜绾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国公府长媳。

      一个,家奴出身的丫头。

      窗外霞光倾泄,案前筝弦窈窈。
      分明是安逸至极的场面,谢檀之却压抑不住烦躁,思绪莫名飘到今天早上出门那会儿。

      ……
      “爷今日若下了值,记得早些回来。”
      女人穿着件蟹青色的罗裙,白净的双手笼在男人腰间,替他整理上朝前的仪容。

      “有事?”
      姜绾今天比平日要慢些,谢檀之已经等得有些不耐。

      姜绾抬头,笑着直视道:“并无要事,只是有两句闲散话说与爷听,爷若公务繁忙,下回说也使得。”
      她说着又顺手捋了捋男人的衣襟,自然无比。

      谢檀之一心念着上朝,并未多言,“再说。”

      他那会儿走得匆忙,未留意其他,现在想起来,姜绾那时的笑容与人前常见的端庄娴雅并不一致。
      但要说具体哪儿不一样,谢檀之又说不上来。

      “这女人,究竟要说什么?”
      谢檀之低吟了一声,很轻,却还是叫案前抚琴的红衣女人听见。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抬头,露出一张娇媚的小脸,声音也温温柔柔,颇为可人,“世子爷在说什么?”

      “无事,你继续。”
      谢檀之回神,敛了思绪继续看书。

      那女子却不愿了,“世子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最近总见您蹙眉,要么不说话,要么自说自话。”

      谢檀之看了她一眼,眼神奇怪,“我以前很多话?”
      女子噎了噎,耸肩埋怨,“以前您虽然也多是不理明澜,却也不会神神叨叨的,明澜自知才疏学浅,无法与世子爷解忧,可这都十多天了,您就是再有烦心事,也总该解决了吧?”

      “您找明澜是为了寻乐子,要是您在这儿乐不起来,那明澜岂不是该功成身退了?”

      谢檀之听到最后一句,挑了女人一眼,很快收回视线,随口道:“你确实才疏学浅。”

      “哎……”女人似乎有些生气,咬了咬唇倏然起身,“明澜有些乏了,今日便不伺候世子爷了,世子爷早些回吧!”

      谢檀之闻言还真合上书起身,一言不发走了。

      外头伺候的丫头见谢檀之出来,赶忙进门收拾,“小姐,世子爷今天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看着脸色不太好。”
      明澜早就躺下,挑着指甲不以为意,“谁知道这狗男人在想什么?翠玉,打盆水来,我要洗澡,晦气!”

      ……
      另一边,镇国公府,听潮园。
      园子里泉水叮咚,一行人脚步轻慢朝着湖心亭里去。

      为首的是位身量纤长的年轻女子。
      一身蟹青色竖领斜襟常衫,髻上缀有点点璎珞,粉面桃腮明艳大气。

      仪态并非板板正正,而是透着几分闲散。
      便是后头跟着的四个管事嬷嬷和丫头,看着都比她端正些。

      “继续说。”
      姜绾看了一眼天边的红霞,继续顺着桥廊往水里投食。

      “二夫人的意思是,至少得二十两。”
      张嬷嬷对着记事本,一条一条与姜绾核对,前头划掉的序号已经到了一百二十一。

      姜绾还没开口,身后的丫头忍不住说道起来:
      “她好歹也是府里的二夫人,又是长辈,不见着她管事也就罢了,夫人不过是去寺里住了几天,二房便惹出这些事来,这会儿还狮子大开口,二公子一个月也就回来两次,平时进补哪次不是公中出的银子?二十两她怎么好意思开口?”
      “就是,二十两都能够我家吃一年了……”

      “住口!夫人面前,怎敢放肆?”张嬷嬷呵斥。

      姜绾摆摆手,“青绿,你待会儿去畅春园替我回个话,就说这事儿我同意了,二弟学业繁重学习又刻苦,是该多补补。”
      “夫人?”青绿不可置信,“您平日不是恨不得大家一两银子掰开了花,怎么今天……”

      “我听说宣纸又涨价了?”姜绾不欲多说。
      “是有这回事。”回话的是橙红。

      姜绾:“二弟爱画画儿,让库里再拨十两给他面上,就说不必怜惜纸面钱,那日我去给他送点心,见他那桌上的纸面一摸还掉渣,不好。”

      青绿:“定是被二夫人给克扣了!自己儿子的钱也昧,哼。”
      张嬷嬷:“青绿!”
      姜绾:“这事莫要叫二夫人知道。”
      张嬷嬷:“是,夫人。”

      姜绾:“还有,霜降已过,日头往后越发冷起来,叫库里给二房各人屋里寻一块新鲜的皮子送过去。”

      青绿:“三公子和四娘子也送吗?”
      橙红:“你说的是哪儿的话?这两位虽是庶出,夫人何时怠慢过?”
      青绿:“就是这样我才生气,夫人待他们这样好,平日也不见他们有过好脸色。反观二夫人,平时对他们又啐又骂的,还一口一个母亲母亲叫得亲热。”

      “青绿。”姜绾拍了拍手正身,眸光微聚,不怒自威。
      青绿不敢再多言,“夫人,奴婢错了,不该多言。”

      姜绾也不是真生气,见她知错便松了语气,“你们几个啊,口无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如今是我握着中馈,才叫你们偶尔使使性子,若我明日……”
      说到一半,姜绾忽然想起什么,愣了愣忽然改了话头,“总之,你们一定要谨记,少说话,多做事,明白吗?”

      “是,夫人。”

      几人又说了会儿旁的,没过一会儿,一个丫头领着一位束发蓄须的老头从远处过来。
      青绿眼尖,看出来人,“刘大夫?他这个时候来干嘛?”

      姜绾理了理裙袖,“我请他来的。”
      张嬷嬷:“夫人是何处不舒服?”

      ……
      以此同时,谢檀之回府。
      刚从马上下来,便直奔主院去,进了院门看见一撮人聚在廊檐下叽叽喳喳。

      “福叔?”谢檀之脚下一顿。
      谢福正叉着腰指指点点,听见这声叫唤立刻转身,“哎,世子爷回来了?今个挺早啊。”

      “给世子爷请安……”

      “这是怎么回事?”
      谢檀之看了眼廊檐上多出来的一路挂件,红红绿绿的布团鼓鼓囊囊,下面坠着流苏,不像香囊更不是什么坠子,仔细看上头还有鼻子有眼,瞧着像个只有头的布偶。

      谢福:“哦,这是夫人自己做的挂坠,说是叫什么七彩解忧挂,特意找圆慧大师开过光的,能祛病消灾时来运转,老奴瞧着是挺喜庆。”

      谢檀之觉得疑惑,“她什么时候去了灵山寺?”
      谢福挺突然的,“就……前几日啊。”
      谢檀之蹙眉,似乎在回想,“是吗?”
      谢福:“对啊,昨个回来的。”

      “哦,是有这回事。”
      谢檀之想起来,临走之前姜绾还特意向他交代过。

      “她现在人在哪儿?”
      “似乎……是去了听潮亭,今日府中事务繁多,夫人坐了一整日,早些时候说是有些透不过气便……哎?世子爷?世子爷?”

      谢福话还没说完,谢檀之便扭头走了。

      长青园。
      不待姜绾说尽来意,镇国公谢诚便啪嗒一声撂下茶盏,“和离?我不答应!”
      “是不是檀哥儿哪儿做得不好,惹你生气?阿绾你告诉阿祖,阿祖替你做主。”

      姜绾似乎早就料到谢诚是这副反应,不紧不慢道:“不是的阿祖,世子对我很好,是我配不上。”
      谢诚:“怎么又说这话?如今这府里还有人嚼你舌根?”

      姜绾摇摇头,“过了今日,我与世子便已成亲三年。三年过去,您当初给我的期限已经不剩多久,我却一直无所出。”
      似乎说到伤心处,姜绾垂下眼睑,“阿绾承蒙阿祖养育,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每每想到此处,都觉得愧对阿祖。”

      谢诚蹙眉,“阿绾,你说这话莫不是在捅老头我的心窝子?当初是我挟恩相报强迫你嫁给檀哥儿,要说愧对,那也是我对不起你。”

      “阿绾万万不是这个意思,阿祖我……”
      姜绾见他误会,连忙解释。

      谢诚打断,“阿祖知道,你只是因为一直没动静,心里着急。你放心,阿祖绝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这事儿也不是你能左右的,要看天意。”
      顿了顿,谢诚轻咳了一声,“当然,我也会叫檀哥儿多尽尽人事。”

      若是往常,姜绾听见这话多半还有些不好意思。
      可此时她却眉心紧蹙,良久不语,一副心头不宁的样子。

      “你若没有其他的事,便早些回去吧,过不了多久前院就该叫饭……”

      谢诚话未说完,姜绾忽然起身。
      双手相扣,抵额屈身,向谢诚行了叩跪大礼。

      “阿绾有罪,隐瞒了阿祖一件大事。”

      谢诚惊讶,“什么事还得跪着说?先起来。”
      姜绾未动,直言不讳:“阿祖,阿绾坏了身子,今后恐难以有孕,不能为镇国公府开枝散叶了。”

      谢诚闻言,拉扯姜绾的手瞬间僵硬。
      良久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姜绾:“这件事,还是请刘大夫进来解释吧。”
      话音刚落,有丫头就领着刘大夫进来,“刘延寿给太爷请安,给夫人请安。”

      “刘延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府里的大夫,谢诚就没有对姜绾那么有耐心。

      “此事怪不得夫人,是刘延寿医术不精。夫人半年前落下的病根一直并未去除,直至上月为夫人请脉的时候,方才发现夫人已经宫寒至深,难有身孕。”

      谢诚:“难有身孕是什么意思?到底能不能生?”
      刘延寿:“理论上是能生的,只是……”
      谢诚:“只是什么?如实说。”
      刘延寿:“只是得精心调养。”
      谢诚:“调养多久?”
      刘延寿:“少则五年,多则十年……”

      谢诚闻言脸色顿时不好。
      刘延寿见状,立刻补充,“不过夫人还年轻,有得是盼头,就是等个几年而已。”

      “几年?”谢诚好像听见什么笑话,“已经没有几年了……”

      若姜绾是个寻常世家冢妇,不能生育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让夫君多纳几房小妾,再记几个儿子在名下,一样也是母亲,一样做得主母。可姜绾不是。
      没有人比谢诚更清楚姜绾不能生育,对谢檀之、对镇国公府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并未向往常一般安慰姜绾,而是自言自语道:“人算不如天算,这回终究是圆慧大师算错了……”
      他撑着额附在桌面,良久才恢复了些力气似的,朝姜绾摆摆手,“你回吧,容我先想想,怎么和檀哥儿解释。”

      姜绾并未依言离开。
      “不用了阿祖。”她从袖袋取出一封信,“世子早已知晓此事,已准我和离出府。”

      谢诚接过信,果然见封上写着“和离书”,确是谢檀之的笔迹。
      他愕然,“你们这是……早就商量好了?”

      姜绾点头,“是,明日就走。”
      谢诚:“这么快?收拾行李也得要几日啊。”

      “姜绾当年进府的时候孤身一人,学了一身的本事已是感激不尽,只求阿祖准许姜绾用这些本事在外头胡乱做个营生。”
      “糊涂啊,何须你做什么营生?你再缓几天,从家里择些能用的东西带走,往后也过得轻松些。”

      “不瞒阿祖,姜绾这些年攒下不少银子,足够养活自己了。”
      “你攒的你拿走,我给的你也收下,”谢诚满目痛心,“就当是镇国公府感念你治家有方,行吗?”

      姜绾不想让谢诚带着愧疚送她走。
      何况这个名头她也不是受之有愧,便没再拒绝,叩身大拜,“姜绾愧受,多谢镇国公。”

      ……
      出了长青园,一行人往回走。
      刘延寿回头见领路的丫头走远了,方才长舒一口气。

      姜绾见状,含笑打趣,“刘大夫今晚可要关紧窗子,别让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爬进来。”
      这是说他做了亏心事了。

      刘延寿一副被说中的样子,“夫人诶,您难道真打算明天就……”

      “咳咳!”姜绾打断,侧头吩咐身后的丫鬟婆子,“你们去前院瞧瞧饭菜好了没,我稍候再来。”
      “是。”

      等丫鬟婆子离开,姜绾才回答刘延寿的话,“刘大夫,你答应过我的,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会叫第三个知道。”
      刘延寿:“我知道。我只是想不明白,您让我陪您作假,只是为了和世子爷和离?”

      姜绾想了想,“我是想走,和离只是顺带。”
      刘延寿:“可也不至于用这种借口,这若传出去可是会自毁名声的。”
      姜绾慢往前走,“无所谓,我反正没打算再嫁。”
      “可您世子夫人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啊?”

      “世子夫人是好好的,可姜绾却快坏了……”
      姜绾走得快,刘延寿并未听清楚。

      来时霞光烂漫,去时晚霞不存。
      天光渐渐暗下去,府里的灯火逐次亮起来。

      经过一处院门拐角,和一行人碰上。
      打头的是个着深红袍裙,打扮富贵华丽的美妇。

      远远瞧见姜绾的身影,那夫人便停在原处等待。
      待姜绾近了,忽然抻背提唇,开口便是一句,“又在太爷跟前献殷情呢?”

      她斗志昂扬地盯着姜绾,一双美眸盈满了跃跃欲试。
      仿佛只待姜绾有所回应,那双保养得宜的手就会在下一瞬扇过去。

      不过,很快她就失望了。
      因为姜绾压根没有理她,而是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就好像没看见她一样。

      妇人先是惊愕了一瞬间,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气急败坏与身后的丫鬟婆子控诉,“她居然敢无视我?你们给本夫人说说,这又是什么新路数?”

      丫鬟婆子面面相觑,无一人做声。
      妇人点名,“春桃,你说!”

      被叫春桃的丫鬟颤了颤,支支吾吾道:“许是……路上太黑,没瞧见二夫人呢?”

      “放屁!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妇人越发火大,“不行,如今还不是国公夫人就如此嚣张,往后等她上位成功,岂不是要翻天覆地无法无天?”

      “这饭我不吃了!”
      “我得回去想想明天怎么对付这个小丫头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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