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恋》谁掐谁尿床

2、宿舍

　　夜凉如水，繁星闪烁。

　　她携一身寒气回到宿舍，没带钥匙。还没敲门，门却突然被拉开。

　　是苏九凝。

　　漫天繁星都映照在她的眼睛里，褚少月一时竟无法移开目光。低笑一声：“心有灵犀？”

　　苏九凝却没笑，回望着她。眼神里既有不解和怀疑，也有期盼和愤怒。

　　脑子里划过一道白光。不知为何，但褚少月忽然就清楚：「她知道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脑海，褚少月的掌心顿时被汗水布满。她虽然性格暴躁，但向来头脑冷静。可是这一刻，她的头脑恍若汪洋大海里的漩涡，被搅得天翻地覆、地覆天翻。

　　“你知道了？”，她缓缓地说。绝望的语气，却掺杂着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渴望。

　　这就是承认了。

　　苏九凝轻咬着因难受而失色的下嘴唇。她从没想到过这种狗血剧情会发生在她身上。只是比起小说里通常描写的愤怒，她的心里却被不知所措和失望填满。

　　二人无言许久。一个心跳如擂，一个却如坠寒极。

　　“你真的喜欢云阳？”，是苏九凝先出声。
　　她是典型的南方小孩，娇娇软软的，说起话来又轻又糯：“你真的向他表白了吗？”

　　褚少月一怔。心里的绝望和渴望通通散尽，却又浮现出莫名的失落。

　　「果然是心绪被搅乱了。否则怎么会想不到，赵云阳怯懦到不敢挑战她们之间的感情呢？」，褚少月嘲笑式的一声笑，但却想起自己现在面临的窘境，却自嘲一笑，腹诽：「恐怕赵云阳还觉得，他已经给我保存住最大的颜面了吧。」

　　只不过是以逼她离开为前提。

　　“嗯……”，褚少月沉吟许久，“是啊。”

　　其实，她心里一边想着：「小爷才对那种男人没兴趣」。可另一边却又觉得，「比起向她承认自己是个喜欢她的同性恋，也许用这种方式，还能避免彻底的厌恶吧」。

　　这种无聊的纠结和挣扎，通常名之为“怯懦”。

　　褚少月摇摇头，对自己讥讽一笑。

　　“云阳告诉我的时候，我都以为是他在恶作剧……”，苏九凝的指尖和嘴唇都有些泛白。似是没有想到这种事竟然是真的，似是没有想到眼前人竟会如此轻易地承认。

　　她伸出手，想打她，可纤纤细指停在半空许久，颤动不已，却始终没能落下。

　　“别脏了你的手”，褚少月见状，轻浅一笑。

　　“啪”地一声扇在自己的脸上。

　　白皙的脸颊泛起红印，她却像是包容淘皮小妹的领家哥哥一样，温柔又宠溺：“我自己来。”

　　苏九凝怔怔地看了她许久，被上牙咬住的下唇几欲出血。尔后她眼眶含泪，转身进宿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小孩哭了。

　　褚少月实在是不喜欢苏九凝流泪的样子。她总是希望她能露出笑容。

　　可惜天不遂人愿。或许在她第一天和靠近她开始，恐怕就注定，某一天会因为分离而哭泣。

　　宿舍里，苏九凝泪眼模糊，收拾东西的动作又急又快。一不小心，指腹被A4纸边缘划伤，沁出血珠。

　　褚少月见状，眉头微蹙，撕开小熊形状的创口贴，小心翼翼地贴稳，呢喃道：“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苏九凝泪意更甚，却不是因为伤口的小疼。她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抱住褚少月，委屈又难受：“阿月，你喜欢别人好不好？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傻孩子」，褚少月一顿，笑着替她拭去扑簌簌往下流个不停的泪水，「你该问我，怎么就喜欢你了呢？」

　　可转念又一想。这傻小孩是她生命的光，似乎喜欢也是理所应当。

　　于是就更加难以回答，摸摸苏九凝的长发：“情难自禁”。

　　苏九凝没办法残忍到要求她看着他们二人甜甜蜜蜜，登时哭得不能自已。

　　直到K完歌的李怀梦和常沁回到宿舍。苏九凝在憋住自己的眼泪，提起行礼准备离开。

　　常沁和她们二人关系不太好，也没搭理她们，自己拿着洗漱用具去了洗漱间。

　　李怀梦却是很担心，疑惑地看了她们两眼，轻抱哭泣的九凝：“凝凝，怎么呢？”

　　苏九凝开始打起哭嗝：“跟，嗝，跟云阳吵，嗝，吵架了。我，嗝，我先回家住，嗝，住几天。”

　　李怀梦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知道她在撒谎。毕竟，如果是和男朋友吵架，何必要搬离宿舍呢？

　　可看她实在哭得伤心，李怀梦也无意强迫她暴露自己的伤疤。把她送到校门口等家人来接之后，回到宿舍，却看见褚少月正在阳台上抽烟。

　　烟雾缭绕，模糊她的神色，可还是能瞧出嘴角淡淡的笑容。

　　饶是自诩为直女的李怀梦，也不得不承认，被她的笑容迷了眼，暗想：「世间果然有一种美，男女通吃。」

　　恰在此时，洗漱完毕的常沁回来，神情怪异地跟怔愣的李怀梦说了声“晚安”。

　　李怀梦陡然清醒，回了句“晚安”。却发现常沁已经上床睡去。

　　她走到阳台，发现褚少月正准备点燃第二根烟。后者发现她的身影，歉意地道了句“抱歉”，然后把香烟丢进阳台上的垃圾桶。

　　“我不介意的”，李怀梦说。

　　褚少月还是浅浅地笑：“吸二手烟对身体不好。”

　　李怀梦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便和她一样，小臂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无所目的地凝视着隔栋宿舍的点点灯光。

　　月色笼纱的美景。

　　是李怀梦先开口：“你跟她告白了？”

　　褚少月的表情没有丝毫的讶异。她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说不清诶”，李怀梦答，“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你对她和对我们都不一样。”

　　“哦，是吗？我自己都没发现”，褚少月饶有兴味。

　　李怀梦笑答：“是啊。例如你发现每次喜欢的东西，都会跟献宝一样地去送给凝凝。例如每次凝凝痛经，你就跟痛在自己身上一样。”

　　“这样啊……”，褚少月沉吟许久，却突然轻笑，话锋一转，“看来校园论坛里的匿名贴，不是你发的。”

　　李怀梦不明所以：“什么匿名贴？”

　　“没什么”，褚少月避重就轻，转而问道，“很恶心吧？”

　　她没有说恶心什么，可不知为何，李怀梦却直觉性地明白，她在问：「我是个同性恋，很恶心吧？」

　　无需思考。李怀梦摇摇头，心底甚至隐约地有一丝为她难过：“没有”。

　　褚少月一挑眉，显出讶异，却很快地恢复平常，眉眼弯弯：“谢谢你”。

　　“没有什么好谢的，很正常”，李怀梦故作轻松，一耸肩，想缓和压抑的氛围，“现在Z市不都已经同性恋婚姻合法化了吗？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能全国普遍合法。”

　　褚少月没接话。无声许久，她才长叹一口气，疲倦之色显露无疑：“问题从来不在于合不合法，而在于合不合理”。

　　法，还有白纸黑字的条目。理，却是全凭人心。

　　李怀梦有一瞬间的哑然，无法安慰她。

　　“谢谢”，褚少月轻拍她的肩，对她一眨眼，依旧笑着说，“我今晚要回趟老家，表哥结婚，后面几天专业课的笔记就靠你啦。”

　　“嗯”，李怀梦应答下来，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回家去散散心也好」。

　　可她自己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凌晨两点一刻，她忽的想起什么似的，打开校园论坛，搜索关键词“同性恋”。

　　第一个匿名贴就是「舍友是同性恋，好恶心啊」

　　李怀梦点进细看。

　　楼主开头就是：“某位舍友明显是同性恋，天天给另一位舍友做舔狗”，然后详细地描述同性恋舍友的种种行为。

　　而帖子里的回复基本都是：“天啊，太可怕了”、“心疼楼主”、“楼主要保护好自己”、“这种人就应该让ta们单独住一个寝室”，诸如此类。

　　也有少量校友答：“这样挂人，不太好吧”、“别人喜欢谁，关你屁事”。但都被淹没在声讨的浪潮里。

　　李怀梦一层楼一层楼地看下去。

　　见4楼有一位校友问：“什么名字啊？我多注意点。”

　　楼主的态度很明确：“保全舍友的颜面，就不说名字啦”。

　　李怀梦心弦一松。却在下一秒讥讽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楼主在第5楼回复里的话：“宿舍楼42号，315寝室”。

　　什么行为？又当又立。

　　李怀梦一阵反感，隔着床帘望向对面已经熟睡的常沁，呢喃道：“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