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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欢迎 ...

  •   三江到樟城,有特快,但也得十七个小时,那里来电话说,只管买卧铺,给报销。
      离大年三十还有十七天,周序来到了这个到处种着樟树的小城。
      火车没有晚点,一分不差,早八点到站,一个姓严的师傅来接周序,他手里举了个纸牌,上面写着:三江周序,老严接你。
      严师傅皮肤黝黑,块头不小,大冬天穿着薄薄的外套,胸肌和胳膊上的肉把衣服撑得满满的。樟城的冬天确实不冷,比三江市暖和多了,这是周序出站的第一感受。
      严师傅是骑电三轮来的,他把周序的大皮箱往后面车斗一放,道:“上去吧,离得不远,一会就到。”
      车斗里有一半地方都堆着肉和菜,旁边放了小板凳,周序坐在板凳上,手扶着箱子,忍不住问道:“这车是工地的么。”
      严师傅边发动车,边道:“属我老严专用,我是严大厨,负责项目部的伙食,每天早上要去买菜。”
      到了项目部,书记时福生笑眯眯迎上前,他拉着周序的手,走进会议室。时福生大约五十来岁,白白胖胖,大鼻子大耳朵,理着三七分的头,穿着背带裤,黑夹克,看上去神采奕奕,很精神。
      会议室有个长桌子,铺着绿绒布,上面已经有许多的污渍,还有一些貌似烟头烫的小洞。
      屋里坐着八个人,时福生挨个作介绍:“这是技术负责人审清平审工,这是施工负责人肖铭肖工,这是资料员马艳春,这是施工员苏克,这是材料员许鸣山,这是安全员兼质检员高尧,这是会计罗正东,这是造价员李立,还有两个队长牛大寨,刘启明,测量员余德顺,他们三个一大早就去了工地,加上刚才接你的严必成,还有你,新来的天之骄子,项目部共十四人,齐活。好了,现在九点,欢迎仪式结束,大家该干啥干啥去,争取早些回家过年。审工,马工留下。”
      “国有公司的光荣传统,就是传帮带,我刚进公司时,做资料员,当时什么也不会,幸好跟对了师傅,就是现在赵科长的母亲,她手把手,毫无保留的教我做事,还有做人,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时书记。审工,小周就交给你带了,正牌大学的本科生,学得快的话,马上就能独挡一面了。”
      审清平三十来岁,戴着厚厚的老式黑框眼镜,脸型上宽下尖,眉毛淡得似有似无,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听了时福生的话,审清平干咳几声,勉强挤出一点笑容,道:“书记,不是,我已经有个徒弟苏克了,再说,我这一大摊子事呢,老工程的资料,新工程的图纸会审和方案,你让肖铭带吧,再说了,人家是正牌本科生,我就一职大毕业的,哪里带得了。肖铭不一样,他是山南大学的,本科对本科。不能多说了,对不起诸位,我要去钢厂基建处,和黄处长约好了的,再见。”
      审清平一溜烟跑了,剩下时福生在那干生气:“这个审清平,跟我来这一套。马工,上个工程的资料,做的很差么,要他老人家操那么大心。”
      马艳春走到门口,探头出去看了看,才又转身道:“书记,我前天不是跟你汇报过么,资料都整得差不多了,审清平就帮我跑了三回基建处,也是顺腿的事,不顺腿,我哪敢麻烦他啊,盖个章子就回来,屁大点事,怎么就好像他有蛮大功劳似的,在你这里诉苦,弄得人家挨批。”
      马艳春三十出头,圆脸,大眼,翘嘴唇,大波浪披肩发,体态有些微胖,皮肤极白,是让人看着很舒服的一种女人。不知怎的,周序偏偏又想起了三江火车的那个风尘女子。
      马艳春又探出半个身子望了望,才轻声道:“书记,你不知道吧,苏克是审清平的表弟,昨天在电话里,我听朋友说的,我朋友和审清平的老婆,都在三江同一个工地上,虽是小道消息,应该不会错。”
      时福生点根烟抽了一大口,才道:“什么乱七八糟,你朋友他老婆的。我说呢,这个苏克是中专生,还是化工学校的,怎么刚毕业就派到这来了,连公司培训都没有参加,不符合常规啊,当时,我还问了老谢一嘴,他也搞不清楚。你这么一说,真相大白了,苏克定是老审弄过来的,也难怪,老审的大舅哥是公司人事科长,嗨,这一家子。”
      老谢是樟城工地的项目经理,前几天才回了三江,老谢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估计再也不会回来了,樟城这边的事暂时由时福生负责。
      周序颇有些尴尬,两只手交叉搓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还是马艳春解的围:“书记,工作上的事暂时放着呗,以后再说,小周坐了一晚上火车,累着呢,要不,我带他去宿舍吧,你看,他住哪间,和谁住。”
      “和谁住,总不能和你住吧。” 时福生开起了玩笑,气氛瞬间缓和下来。
      “书记,真讨厌,人家小周还是个娃娃,别讲这样的荤话。”马艳春用手中文件夹敲了时书记一下。
      “这样吧,余德顺现在一个人住,每间房都有两张床,让小周去和他搭伴吧,马工,你领小周去,钥匙么,会计那还有一套备用的。被套床单什么的,你也去弄两套来,要好点的,不要太水了,但要有□□啊。”
      宿舍区离办公地点还有半里路,几十排的青砖瓦房,虽然有些破旧,但一眼望去,还是挺整齐壮观的。
      马艳春告诉周序:“这里原是樟城钢厂的单身宿舍,后来划给施工单位住,钢厂正在大扩大建,每年好几亿的工程量,不只我们三江建工一家单位在这搞建设。钢厂分了我们四排瓦房,一排职工住,另三排民工住。”
      马艳春打开最后一间房门,让周序把箱子拎进去,房间不大,一桌一椅两床,还有个柜子,房间收拾得十分清洁,看来,那个测量员余德顺是个讲究的人。
      环樟城皆山,山色如黛,不论站在城里哪个角落,总感觉山就在身边。城里最高的楼是居民楼,基本上都是七层的砖混楼,四四方方的没有特色。最大的商场,也只有四层,卖的东西倒很齐全。沿街很多私房,三层居多,二三层住人,一层店铺,只是,大白天的,除了少数一些饭店、五金店、理发店、服装店……其他的全部大门紧闭。
      周序抱着棉被和垫子,马艳春拎着购物袋,里面装着床单和被套,马艳春指着那些关着门的店面道:“估计你也听说了,樟城是歌山舞海,喏,关门的全是歌舞厅,白天樟城是死的,晚上七点以后才会活过来。到时你就会见识到,这个文明城市的文明程度。樟城没有打麻将的,全民皆舞。”
      “没有打麻将的,这怎么可能。”周序脱口而出。
      “我们项目部刚成立那阵子,也打过几场麻将,三江的玩法。可是,奇了怪了,每打一次,就要被抓一次,每次都要被罚一千块,连抓五次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打了。后来,听当地人说,樟城之所以能评为文明城市,一是干净,二是没有赌博,想要赌博,得去邻市永城,那是个赌城,地下赌场多,赌啥的都有,号称中国的小拉菲什么的。”
      “拉斯维加斯。”
      “对,就这个名,瞧瞧人家沿海城市,从来不搞恶性竞争,你做皮鞋,我就缝衣服,你卖纽扣,我就卖皮带,你搞赌场,我就弄舞厅。樟城才多大点地,都是周边城市的人来玩,到了七点后,各地牌照的好车坏车,可以停满一条街。”
      “大姐,你去跳过舞么。”
      话问出口,周序就有些后悔,虽说是同事,但也是初见,怎么能说出这样唐突的话,显得自己太不稳重了。
      幸好,马艳春看上去并不生气,反而是兴致勃勃:“樟城可以说是一厂一城,樟城钢铁就是这个小城市的象征和支柱,这里的孩子读书大都不成器,长大后一般有三个选择,一是出国打工,二是出省做生意,三是到钢厂上班。政府想让钢厂的产量翻番,这几年投了不少钱,看见我们住的棚户区没,夏天的施工高峰期,足有上千的外地人呢,每天五点半下班,你再瞧,澡堂里面堆满了人。”
      说到这,马艳春觉得有点不合适,急忙补充说:“都是那些男士自己讲的,反正在七点左右,这棚户区通往大街的小路上,三五成群,人模狗样的,基本上全是去跳舞的工人。我们项目部里,人人都会跳的,你想啊,又不让打麻将,每晚憋在破屋子里,一天两天可以,十天半月的,不得把人憋疯喽。对了,小周,你会不会唱歌跳舞。苏克、肖铭他们玩得可嗨了。”
      “歌唱不来,交际舞会跳一点,三步四步伦巴什么的,在大学学的,瞎跳。”
      “太好了,有时间,陪大姐去跳个舞。”
      周序就这样安置了下来,午饭时间,所有人都回到项目部,十几人围着大圆桌子,桌子上摆着十八碟菜,有荤有素,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但色香味俱全,看来,严大厨的手艺不是盖的。
      时福生又把牛大寨,刘启明,余德顺三人介绍给周序,三人是老职工了,也都对周序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时福生没有在饭桌上提谁做周序师傅的事,下午则让周序回宿舍休息。
      周序感觉太累,吃过晚饭就睡着了,不知道同屋的余德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做了个奇怪又荒唐的梦,竟然梦见自己和马艳春入了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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