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奴》七月闻蝉

46、第 46 章

　　她能说什么。

　　宋诩怒极而笑，手拂过兰青的面颊，压低声音，警告道：“最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我不想听见，如今宁寻这样的人，轻易就能死掉，你想看他怎么死？”

　　“你但凡说出口，我便能做出来。”

　　被他拖到树下，兰青虚脱地靠着粗糙的树干，脑袋晕眩。

　　“人命似草芥，你平日不是最痛恨这般么？”

　　“今时不同往日。你做得好，他就多活几天。”

　　宋诩堵住她的去路，呼吸微沉，细碎的日光从头顶倾斜而下，眼神不善。他几乎将她困在身前，兰青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有几分取悦他，宋诩噙着笑，问道：“生气？”

　　兰青手握在一起，四周阒然，细碎的头发微微遮住眼，她不敢看这个人。

　　指尖顺着她脖颈的脉络往上，勾着她的下巴，陡然间兰青便被淡淡的阴影笼罩住。原来是宋诩在凑近。

　　温热的呼吸里夹杂着清冽的男子气息，他眉眼雅致，唇色不点而朱，嘴角微挑，正经中便透着股轻浮。

　　他什么下流手段都能使出来，又常常背着旁人。

　　兰青望向四周，苦笑不出。

　　山风固然是温柔的，日色渐晚，江南不同北地，秋日萧瑟而又显一股俊秀之意。

　　高高的院墙将这些外人的目光统统阻隔，如今只有树木偷偷窥见他噙着她的唇，跟往常比十分温缓。

　　他骨相极佳，日落余辉所投下的影子斜斜蔓延到白墙之上，线条轮廓干净利落。

　　等宁朝出来寻人时宋诩已经松开兰青，两人一前一后。

　　兰青在前，他在后，像是看守自己的犯人，瞧见宁朝后宋诩微微笑，像是心情很好。

　　宁朝定住了，视线落在她面上。他见到兰青莹润的肌肤微微泛红，面颊一侧的掐痕刹那间明白了什么，敛笑沉默，黑漆漆的眼眸里压抑不住将将松动的躁动。

　　方先生请几个人留下用饭，宁朝闷闷不乐，却是装也不想装，被问起来也只是说思念亡母。方先生知道家里与他宁氏是有渊源的。宁朝祖上积福，可他少年落魄不偶，与宋诩一比，着实令人生出几许伤感。

　　书房里考校过他的学问，当初若是没有放弃入学攻书，如今想来也不会多差。

　　临送出门，方先生思前想后留他说了几句话。

　　兰青紧跟方太太，宁朝出来的迟，见她打着灯笼立在阶前，忍不住笑问：“等多久了？”

　　兰青摇摇头，宁朝话便没有多说，朝她身后仔细看了看，瞬间脸就沉了下来。

　　宋诩在树下，袖手旁观，披了一身夜色。

　　“宋大人，咱们得回去了，改日再相见。”宁朝声音冷漠，拉着兰青，一手接过灯笼照路。

　　方先生现下不肯出山，两个人在丹阳还要住些日子。

　　宋诩冷笑了声，阻拦道：“天色不早，山路难行。不留下来么？”

　　宁朝：“我走过的夜路，比大人过的桥还多。”

　　“你若有本事，千万看牢了这个人。”宋诩低声道，“若是没本事，当心自己的性命。不是谁都能逞英雄。”

　　他长眉微微挑起，一双剪水眸子里寒意毕现。

　　宁朝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将人带走。

　　两个人的身影随着石阶的向下延展渐渐成了夜里的模糊两点。

　　江上起寒烟，点点渔火若隐若现。宋诩负手观望许久，想起方先生说的话，失笑一声。

　　任凭宁朝再做如何努力，都是无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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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回到县里到了下半夜，正好路过非子桥夜市，热热闹闹中看见几个人演着老旧的木偶戏。

　　兰青坐在幕布前的长条凳上，看着看着忍不住喉咙涩哑，眼睛一错不错望着，神魂离体。

　　这还是草桥店梦莺莺的第一折。

　　她看过一回，少时冬至入城，在书院胡同附近等着宋诩，偷偷踮起脚尖在人头攒动的幕布前仔细看。

　　兰青看得入神，唱词模糊，入耳也分不清是什么。

　　后来宋诩自己去买戏本子，隆冬大雪，灯下一个字一个字看，一句一句读，偶尔停顿，抬眼看着她，翻页跳过去。

　　她有时候也会提问几句。

　　“早知道无明无夜因他害，想当初不如不遇倾.城色。”

　　兰青托着下巴，好奇问道：“这是后悔么？”

　　“梵镜说相貌皮囊皆是外在之物，纵使人是美貌如花，但念及这一抔净土所掩的枯骨，他就没有半点绮思。张生也是读书人，想必读过很多书。既然人死如灯灭，何必如此念念不忘。”

　　“因为不曾得到吗？”

　　宋诩也仔细想了想，合上书本笑道：“这是白乐天《李夫人》中的半句。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人非草木，梵镜他就在和尚庙里长大，何曾遇到过这些倾城之色？况且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等他到日后心动，便知张生之悔。”

　　兰青听罢，觉得有几分道理。

　　宋诩读罢便要睡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爱抱着她。随着年纪的增长，体格的改变，她时常有种羞赧之感。

　　从听完那戏本子后更是如此。

　　夜深人静之时耳畔的呼吸有时并不是舒缓的，他人就像个大火炉子，热的人喘不过气来。越是用力往外挣，宋诩便越是将人抵在墙上，令人动弹不得。

　　没有人告诉兰青男女大防，又或者说宋诩是在有意模糊。

　　她十二岁后那儿就发.涨发疼，他悄悄替她缓解，却是适得其反。初到福安县的那晚上，宁朝像是说对了，不过听起来乃是当头一盆冷水下来，令她觉得这一切是如此不堪。

　　如果自己当真是有父母的人，自幼不是摸索着长大，怎么会有今天呢。

　　唇瓣似乎还在隐隐发痛，她沮丧地抓着自己的手，又仿佛是浑身赤..裸。

　　宁朝买完东西来找兰青，见她孤零零一个人，肩膀微微发颤，手才放上去忽见她惊恐地扭过头，拽紧自己的领口。

　　宁朝环顾四周，本就心情不佳，如此更是有几分凶狠。

　　“你——有人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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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早知道无明无夜因他害，想当初不如不遇倾城色。——西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