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奴》七月闻蝉

24、第 24 章

　　“我谁也不喜欢。”

　　兰青埋头走路，不知要往哪里去，走了一炷香功夫，日头躲到云后，已听不到宁朝的声响。她吁了口气，快步往前跑。

　　花落纷纷，九月的天虽说已入秋，仍旧燥热有蝉。

　　兰青步伐渐缓，无处可去，又正巧饿了，便随意寻个面摊子吃面。

　　小摊子临河，河里水腥味儿飘来，对过就是染坊、布庄，油坊。高高挂起的幌子书着各色店招牌。河里小船游过，载着城外西瓜，满筐新鲜的菱藕，船家见她望过来，立马撑船靠岸笑问：“姑娘要什么？”

　　兰青手里只有一串钱，想了想，要了一只大西瓜。

　　西瓜被她摆在脚下，刚上的鸡汤面热乎乎冒着气，她脸熏的微微红，执筷忽就没了胃口，心里极空。

　　兰青想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从北边逃到南边，原不是要安稳留在一间客栈的。

　　萍水相逢，陪他逢场作戏，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他心思不纯，和大公子比起来……

　　离别许久，如今兰青乍一念起宋诩，心中更不是滋味。

　　她一个人捂着脸，喉咙里似堵了什么。往常故意不去想这些，可一旦有所怀念，旧的记忆纷迭而至。

　　庄子上的一草一木兰青都记得。

　　宋诩不坏的时候性子就如同宋乐言一般，温和无害，像是生在水里的水仙。兰青还记得有一年生辰，他带着自己偷偷去了城里，步行了一个时辰。

　　正好也是元宵节，纵横街巷里行人车马，肩摩毂击。

　　宋诩买了一碗元宵，两个人瘦瘦弱弱被挤在角落中。顶上是皎皎绣球灯，纷纷扬扬雪花灯，东华门外最为热闹。

　　兰青无奈道：“这里这么多人，早知道就不要凑热闹。”

　　宋诩笑的弯起眉眼，捧着碗在那里看灯谜，说道：“来也来了，听说等会儿还会放响炮，城里人叫三级浪。此外灯市就在前面，你不想看灯？”

　　兰青苦着脸把脚踮起，所能望见的都是一群高高的背影，她气的元宵也吞不下，靠着墙道：“这儿寸步难行，一眼看去都是人，我们今儿来的不是灯市，是人市，专来看人的。”

　　宋诩慢慢吃元宵，最后擦了擦嘴，一点也不着急。

　　兰青看惯了他这副持重样子，说道：“过生辰要吃面，我们吃了元宵就吃不了面了。”

　　他却摇摇头，半蹲下身子对她道：“你骑上来，我带你去看，逛上一个时辰就饿了。到时候我们去吃天香楼的长寿面，我有钱。”

　　兰青一愣，手摁在他肩膀上。那时候宋诩还是个清瘦的少年，兰青生怕自己把他压坏，怎么说也不肯。

　　宋诩故作生气道：“你苦着脸是嫌我？”

　　“我没有！”

　　兰青也急了，围着他转圈，不忍心道：“我很重，要是摔了那不就给人踩死踩伤？”

　　宋诩抬眼望她，倒是极耐心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难道就这么没用。”

　　他穿了一身月白半旧直裰，是个雅致的少年，兰青耐不过他，到底是如他所说骑在肩上。于是刹那间视野开阔不少。

　　秀才灯、和尚灯、师婆灯等各色彩灯高低排开，精奇斗巧。穿着白绫袄蓝缎裙的女子结伴夜游，走桥钻灯棚。但见通衢街巷，皎如白日，人流络绎不绝。但闻鼓声喧闹，稚童喧呼，男女笑声。她瞧了一圈，总算觉得这元宵花灯会在别人口中的模样。

　　“明年就不凑热闹了。”兰青嚷着要下来，宋诩这才放她下来，而自己则扶墙歇了会儿。

　　余光瞥见兰青偷笑，他忍不住涨红脸，道：“人挤人，太热了。”

　　“多谢大公子。”她客气道，万福礼不甚标准。

　　“区区小事。”宋诩含糊了声，却是笑着多看兰青一眼，随后拉着她去猜灯谜，一路攥紧她的腕子。

　　两个人没什么钱，竟还靠着猜灯谜赢了许多巾扇香囊。兰青袖子都揣满了，宋诩估算着时辰，见好就收，一路小跑着带她去东四牌楼。

　　人潮汹涌，彩灯高挂，有时不见天日。他在牌楼的石狮子后硬挤了个位置，只带着兰青等那一刻。

　　亥时末天上燃起烟火，今年是宫内出的烟火盒子，每盒三层，悬在大架上。随后各家的烟花便争先夺后开在天幕之上，火树银花，香雪布地。

　　兰青仰着头，忽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儿看烟火最好了？”

　　四周吵闹，宋诩未曾听清，于是低头凑过去。兰青猝不及防与他贴在一起，面颊一热，睁眼不知所措。

　　他一双剪水眸子澄澈明亮，倒是叫她霎时不自在起来。

　　“你说什么？”

　　“我说——”

　　她说这夜值当了，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笑的倒是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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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青眨了眨眼睛，日头出来，天光云影，时辰不早了，而她的面已凉透。

　　摊主看了她许久，有些眼熟，便道：“姑娘怎么不跟着宁朝？”

　　“宁朝算老几！”兰青一拍桌子，道，“结账。”

　　将仅剩的铜钱给出去，她将才买的瓜留给路旁的乞丐，也不管乞丐空荡荡的碗以及诧异的眼神，自己先过河挨家问过去了。

　　“你们收我这样的女工么？”

　　一路问过去，兰青最后在布庄找了个活。

　　老板娘兰氏是个三十六的女人，年纪轻轻守了寡，那时店里无客，她还误以为这是要来买布的。
　　“我会记账、算术、扫地、做饭。”兰青站在她面前任其打量，心想着若是不成，她再想想其他办法。

　　自己一个人若是要开心，决计不能与宁朝厮混。

　　都说日久见人心，这才几天。

　　她的过去已是过去，往后决计不能重蹈覆辙。

　　男人都是人面.兽.心。

　　这般想着，兰青吸了口气，努力表现自己。

　　而兰氏是个好性子，如今守寡，身边只有一子。近日去了江都进货，要好些日子回来，店里确实要请个伙计。

　　只是伙计都是男子。

　　“你行么？”

　　兰青笑道：“您先用我一个月，届时再计较我的去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