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被一阵风带走了》八百里花腔

2、小镇

　　妈妈去世后，陆节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很迷茫，拿不起画笔，生活也充满抑郁。

　　在那永无止境的黑夜里，他发疯似的想在这个繁杂的城市寻找一方净土，能一个人窝着。可这个城市的人啊！车啊！拥挤的交通啊！嘈杂的噪音啊！都让他脑子烦躁的厉害。

　　后来他的一个学姐和他打电话的时，她给了他一个建议：“我大姨父在咱隔壁省靠山的偏僻小镇的学校做校长，那里缺老师，我去过几次，那地方合适养情绪。但那个地方比较穷，所以生活条件方面我怕你可能不太愿意接受。但是那里的人都热情的很，地方小嘛，也没有咱这大都市的那么多条条框框，所以那里的人也没有太多的心眼。还有，那里的孩子们超级可爱的，每次去要离开了，我总是舍不得他们。可惜他们那老缺美术老师，没办法，地方太穷了，没有年轻人愿意去教美术的。有时候我大姨他们只能找当地一个早已退休的老画家来上上课。你要是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可以去那里看看。安静是安静的很，小镇也很干净，人也质朴的很。

　　陆节知还是拖了个旅行箱，从市里买了到达那个小城的车票，一连颠簸了五六个小时才晃到。

　　到了长途汽车站，他发现自己又实在找不到去往小镇的公交车。

　　只能问那车站门卫处的当地大爷。过了好久，他才那难辨认的土话中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城市的公交车站和长途汽车站离得还是很远。

　　他在外面找了个出租车，说自己要去公交车站。路上热情的出租车师傅一直和他搭话，可他一句也听不懂………

　　他看了看车窗外的破破败败的楼房，想着学姐还说的真对，这个地方真穷，这还是县城，也不知道小镇……

　　“我就在外面停了啊！你顺着这条道，往里面走，接着就会看到右边有一个敞开的大门，进去就会看到往你要去的地方的公交车。还有我提醒你一句啊！到车旁，你千万不要直接往车上赶啊！收钱的大姐不等把车厢都塞满了是不会走的，你带着这么大的箱子，一定要赶一辆空车，找个好放箱子的位置啊！”司机师傅操着一口严重不标准的普通话，又把他那只剩屁股的烟，使劲吸了一口，往地上一扔，飞速的开走了。

　　之后陆节知带着他那巨大的行李箱搭上了去小镇的公交车。

　　“都上，都上来啊！我们这辆不坐满是不会走的。你们非要堵在下面那一辆门口，不是为难我们嘛。”

　　陆节知左右瞧了几眼，毫不犹豫的上了车。被大姐安排到了一个和正常座位相反的位置：脸朝后，和司机隔着一个椅背的背靠背。此时，他还需要一个手扶着自己的行李箱，防止它顺着那不是水平面的车板跑了。

　　他从皮夹里拿了一张一百的纸币递给那开始收钱大姐。结果大姐还给他一大堆的纸币，有点缺胳膊少腿，有的被团做一团的，还有上面认认真真写了名字的。

　　收钱大姐，看他一脸不自然的表情，冲他嚷嚷：“都能用，有点小问题也不阻碍它花出去。”

　　然后继续扭着肥硕的身躯，挤着人潮去后面收钱了。

　　他看了看手心那一大把零钱，发现无法放回皮夹，只能胡乱的一把往口袋里塞。

　　于是他跟着这充满柴油味的汽车摇晃到了小镇。

　　到了以后，开始打电话给那一开始就联系好的接头人。那边听说他到了，急忙说：“你等等，我下节课有课，我派个人去接你，你现在就在那个地方不要动。”

　　过了十五分钟，他看到了一辆银色的面包车上面下来一个大高个儿，面目不错。那人左右瞧了瞧，最后往自己这探头：“小陆嘛？”

　　他礼貌又微笑的回答：“是。”

　　“哎，你小子真俊，跟我走吧，李校长让我来接你。”说着那胖子就帮他把行李箱给抬上了车。

　　“小子，听说你在省城搞画画的？”那人把手搭在方向盘上问道。

　　“对，教人画画。”

　　“怎么想到要来我们这个小地方。”

　　“想换换环境，听说学校老师和孩子们氛围好。”

　　胖子听到这句话，好像开心的很，道：“我们学校这氛围，那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虽然物质条件不咋地，但是咱孩子就喜欢在这读，有很多父母要带他们去南边读，他们都不乐意呢！”

　　五六分钟的路程，他们来到了一个大铁门门口，靠门的一块枣色瓷砖贴的大墙上滚着几个金子：枣山学校。

　　“你看咱这个校牌大气吧，大师写的。字不错吧！”

　　陆节知用他那半个艺术家的审美看了看，一般般，毕竟他看过太多的优秀作品了。

　　“老王，开个门呐，我不好下车。”那师傅把头伸出车窗，向大门嚷嚷。

　　只见，大门内，那裹着残缺蓝漆皮的木门被吱吱呀呀的推开，一个老头拿着一串，从里面来开锁。

　　“唉，刚才没听见嘛！陈会计在外有事啊！”

　　“接个新老师，李校长说是个的青年画家呢，我先开车走啦，李校那边等这呢！”

　　然后他就坐着这四处都响的面包车进了校门。

　　“美术老师，跟我走，我先带你到李校长的办公室等着，他应该还在上课呢！”

　　然后他们就上了那涂着朱红色墙面的教学楼，在三楼校长办公室的木沙发上坐着。

　　到了校长办公室，他发现除了校长办公桌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放了一些语文教材和作业本，应该是个语文老师的位置。

　　陆节知心想，这学校到底多节省啊！连校长也没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靠里面一张应该是校长办公桌，桌子上整整齐齐的码着作业本，除了一台破联想还放着一张像素不是很高的相片，用老土的花边塑料框围着，相片里面的女孩看着十三四岁，有点胖，笑的很灿烂，眼睛都挤不见了。

　　突然隔壁一声巨响，然后那边穿来一整骂声：“你能不能念书了，我在上面说课，你不抬头看，光靠听能学到什么！”

　　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年轻却很是暴戾。

　　他靠近窗户，只需瞟一眼就能看到外面发生什么，只见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站在隔壁班级的窗边，眯着眼睛严肃着表情站了一会，然后转头朝他的方向走来。

　　下课铃声想起来了，孩子们鱼跃般涌出了班级。

　　那个中年胖子进了办公室。

　　“小陆，对吧，我听敏敏说过你，艺术家，我不太懂美术，但是我觉得你画的真的不错。”那胖子把胳肢窝里卷成一团的历史书给拿了下来。

　　“我们这地小，咱学校也不大。有什么我就明说了，下节课我还要去上课。因为学校小，所以有时候不是你教什么就只做什么的！意思就是可能要你做点杂事，因为美术课真的不多，但是工资是按你做事给的。你新来，基本工资一千二，课时费初中十五一堂，小学十三。另外，每个老师一个星期都要值班一次，包括看学生打热水，有时候会有洗澡看学生跑操、巡查老师的上课认真程度，看学生吃饭、晚上睡觉等，这些都有钱，开会也是给钱的。还有就是咱学校，小学半个月放一次，初中一个月一次也需要老师跟车配送，这个你可以自己选择干不干，吃住学校都有，吃和学生一起，住，就在前面那一排平房，两个老师一间，有空调，你们可以用，只要节约就可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没有了，谢谢校长。”

　　“行，你能来我们这里，我们欢迎的不得了，马上教务处会有人带你去宿舍，也会给你排课和任务。”

　　一阵敲门声，然后进来一个矮矮的活泼的女孩，看着二十多岁。

　　“陆老师是吧，跟我走吧！”那个女孩说到。

　　出门他就看到一个低着头，高高的，头发乱七八糟，但是有点帅气，穿着蓝色牛仔裤的男青年斜靠在门口墙上。

　　他出来后，那青年还是垂着头，往前走去推门进去了。

　　直到他和那女老师到了拐弯口，才听到刚才那间房发出大声的一句：“能不能干！不能干滚。”

　　然后那女孩摇摇头，说：“感情又是那李老师拔了毛，早就说让他对学生多一点耐心了。”

　　“陆老师，你是从N市来的吗？我也是从那边师范毕业的，我姓吴。”女老师开始搭话。

　　陆节知心想，市里师范都不错啊，为什么来了这里。

　　“我是定向培养的，要在这里呆几年。”

　　“吴，老师……您结婚了？”

　　原来如此。

　　“陆老师，麻烦你现在跟我到财务处拎东西吧。那个，被子、戏子、床单学校都给，盆的质量不太好，你要是想要好一点的，可以去街上超市买。”

　　“好。”

　　两人下楼转弯，来到旁边那栋教学楼一楼。

　　“李大姐，我带新老师来领东西。”

　　“新来的美术老师啊？哎，长的真好看，好嘞，我现在拿钥匙啊。”

　　然后陆节知就和那个老师拿着一大堆生活用品往学校最南边的平房走去。

　　“这几间没有锁门的是没有人住的，你可以自己看着选。现在有空房，你可以先自己一个人住一间，一个人住，清闲。就是这房间可能长时间没人住，有点霉味，要花时间打扫一下。”

　　他选了一间中间一点的，因为他想了一下。后面的靠近厕所，味道不好闻，靠前的，有人走来走去又太吵。

　　“这里好久没有人住了，你先扫扫，晚上去刚才教学楼的二楼教务处，我们给你安排座位和课表，到时候去拿就可以了。”

　　“吴老师，谢谢您了。”

　　“客气什么，我先去上课啦。”

　　陆节知看了看着差不多二十平方的空房，把那床板上的报纸翻了个身，坐了下来。

　　这里其实真的挺合适现在的自己的，虽然没有太多娱乐、但是也没有太多嘈杂烦心的东西，这地方安静又舒适。

　　歇了会，他就开始着手打扫，先把被子拿到外面的铅丝上晾晒。

　　然后回来在桌子上拿了个破抹布，到外面打开那旧的剥了漆皮的水龙头，开始稠了稠。

　　进去里里外外的抹了抹。

　　接着把行李箱的衣服那里出来，挂在那应该在学生宿舍才能的双层床头。

　　然后，开始坐在外面板凳上面吸烟，面朝西，看着围墙外的夕阳，点了一根烟。

　　他以前不常吸烟，可是妈妈去世以后，恋人走了以后，他开始慢慢习惯上了它，因为他发现这东西能让人快速平静的。

　　吸完一根，他就把那包才拆开的烟扔在旁边的桶里，那应该是一个本来装涂墙料的桶，此刻被刷干净用作垃圾桶。

　　他想了想，马上要面临小孩子了，不能这样丧气，要给这群孩子带来正能量，就像一开始自己爱上画画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