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动我座上宾gl》琉璃衣

7、缝个伞套

　　“今日我怀三尺剑，君有好肝胆……心中豪气何需言，比肩共一战……”
　　窗外传来阵阵缥缈歌声，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自赵宛君慌乱离去后，徐芳蕤本是累得狠了，已经伏枕浅寐。此刻听到这高亢悠扬如黄莺振翅出谷的歌声，芳蕤不得不揉揉酸胀的眼皮儿，懒懒起身。

　　“几时了？”芳蕤刚一出声，红鹭便忙探身扶住。
　　就着婢女手站起，芳蕤推开窗棂向外望去，天色竟是已暮。

　　柳飘飘一路高歌行至徐芳蕤屋外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绝世佳人一袭轻纱斜倚窗棂，眼波流转巧笑倩兮。屋外灯火如昼，却更衬得她纤尘不染云淡风轻。

　　“好儿郎啊——咳——”
　　柳飘飘顿时嗓子一噎，一口气没能提得上去，歌声便尴尬地中断在了一个转音中……

　　“啪啪啪啪啪。”
　　“飘飘姐姐好嗓音呐。真是叫奴家羡慕。”
　　恰好徐芳不疾不徐蕤地拍了几下手掌，将这尴尬淹没在掌声中。

　　“可是此时该是宾客云来之时，姐姐怎么得空往奴家这里来？”
　　“呵，芳蕤妹妹真是明知故问。”
　　柳飘飘嗤笑一声，凑近窗棂唇角轻启。

　　“听说妹妹今日在品茶会上‘舌战群儒’，竟一点儿都不逊男儿呢……”
　　“只是这客人们都被妹妹你得罪光了，姐妹们是不是该谢你‘体恤’咱们平日辛苦呢？”

　　柳飘飘说完，作势便要福身行个谢礼。

　　“飘飘姐姐这是做什么。”
　　徐芳蕤急忙探身欲扶。只是……

　　二人似乎“都”忘了中间还隔了一道窗棂。

　　柳飘飘本以为徐芳蕤肯定会阻止，本没打算真的对她行礼。可是她已经作势福身，徐芳蕤扶她的动作却因窗户阻隔戛然而止。
　　于是柳飘飘只好在徐芳蕤眼睁睁的注视下，咬着银牙扎扎实实地福下了身子行了个大礼。

　　“你……”
　　柳飘飘尴尬羞愤地瞪视徐芳蕤一眼，心中暗恨。只是这礼是她主动要行的，而徐芳蕤此时却是一脸想要扶她却不得的无奈样子，柳飘飘也不好就此发难。

　　“飘飘姐姐您真是客气，非但不怪奴家今日与您的客人搭话，还专门来我房外行礼道谢……奴家真的是……”
　　徐芳蕤自窗棂里头伸出只白嫩嫩的手来握住柳飘飘的柔荑，一副感动莫名的样子。
　　“难怪王公子前些日子里还说你……”

　　“说我什么？！”
　　柳飘飘听到此话瞬间不淡定了。她顾不得追究徐芳蕤今日在会春楼惹恼了她的客人，反过来抓着她的手问。

　　柳飘飘生来一副天籁之音。芳蕤善舞她善歌喉，清秋阁中犹以她两人最受青睐，因此柳飘飘一向视徐芳蕤为劲敌。
　　只是随着时光推移，芳蕤的舞技越练越精湛，而柳飘飘的嗓子经过经年累月的损耗，虽然外人听起来无异，她自己心内却清楚总有一天会倒。

　　芳蕤口中的王公子是柳飘飘的忠实宾客。
　　虽然王公子在盛京的一众权贵中家室不算显赫，但正因如此，柳飘飘才将他视作最好的归宿，最近更是不惜放低身段小意逢迎。

　　柳飘飘素来清高，最近却一反常态刻意去笼络家室不显的王公子，徐芳蕤早就看在眼里。今日正好拿出来一试。柳飘飘果然上钩。

　　“哎呀奴家真是糊涂，夜风寒凉，飘飘姐姐怎的还站在窗外呢？”
　　徐芳蕤笑得没心没肺，方才的话随口说过却很快又岔了过去，气得柳飘飘想要掐住她脖子。然而此事对自己干系重大，断是不敢表现得太多明显。

　　于是柳飘飘硬生生将一路踏歌而来兴师问罪的架势降了下来，顺势进了徐芳蕤屋子，拉着她手，出口的话儿也生生变得亲密柔婉：
　　“其实奴家是因为王公子约了明日过来听曲儿，想着芳蕤妹妹向来伶俐脱俗，特意来请你评评这曲儿可有需要改进的？”
　　“对了，妹妹方才不是说王公子前些日子说了什么？”

　　徐芳蕤见她一副明明极想探听，却又要装着只是顺嘴提起的样子，忍不住抿了抿嘴。
　　只是她提及王公子本就是为了卖柳飘飘一个好儿，好让自己在“战火”中及时抽身的。此时自然也不再吊她胃口，只是亲密地挽着柳飘飘的手客套。

　　“飘飘姐姐的曲子向来是清秋阁之最，也就是您这样谦虚又考究的人儿，才会一腔一调仍要细细推敲。”

　　徐芳蕤吩咐婢女斟了杯热气腾腾的香茶，亲自奉到了柳飘飘面前，话里刻意做低伏小：
　　“王公子前阵子本是来找姐姐的，只因飘飘姐姐那时正服侍着一位很有些来头的宾客，才来了奴家这儿……”

　　话一顿，徐芳蕤觑一眼柳飘飘，见她听得认真，便又继续说：
　　“那王公子还一面叹息，说道，若日日能得飘飘姑娘余音绕耳，夫复何求？”
　　“王公子心心念念都是姐姐，竟是连奴家的一支舞都未看完便离开了呢……”

　　语调略带了一丝委屈，却并无嗔怪之意。

　　柳飘飘喝着香茶，听徐芳蕤转述王公子的话，心便慢慢定了。又见她刻意讨好，自己心内反倒生出些好感。
　　于是她不再多难为，和和气气地与芳蕤闲话几句，便回了。

　　在柳飘飘看不到的背后，徐芳蕤轻轻叹了一口气。

　　“姑娘，那日王公子并无此话，您这般说，会不会引火烧身？”
　　待柳飘飘走远，青鸢这才皱了眉头小声询问徐芳蕤。

　　徐芳蕤回眸，却是满脸的狡黠：
　　“柳飘飘既然在芸芸恩客中选中了家室不显的王公子百般笼络，就说明她早就对王公子志在必得。我今日之话，也不过是多给了她一颗定心丸罢了。”
　　“左不过，她也不能为了我说的话亲自向王公子求证不是？”

　　“可是……”青鸢仍是满脸不忿，“柳飘飘今日明显是来找茬的，姑娘你又何须句句矮她一头看她脸色？”
　　“姑娘，奴婢也不明白。”红鹭也忍不住出声，“姑娘您今日在会春楼呛声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家世赫赫的角儿？就连赵将军府的小姐巴巴地跑来，不也就是您一句话的事儿？怎的到了柳飘飘这里，就……”

　　“噗嗤！”
　　见青鸢红鹭气鼓鼓的样子，徐芳蕤忍俊不禁。

　　“那我问你们，你们姑娘今后去品茶会、见到那些虚伪的达官显贵们的机会，你们觉得还会有几次？”
　　“还有那些表里不一的宾客，你们想想看，他们可是烟花场里的常客！能忍了一天两天不来咱们梧桐院，还能忍一辈子吗？”

　　芳蕤“老神在在”地说完。
　　红鹭若有所思，然而青鸢望着柳飘飘离开的方向，仍没转过弯儿来。

　　“那么我再问你们，咱们梧桐院的姑娘们哪个是好相与的，我与她们相处多久了？未来还要相处多久？”
　　“若今日图了一时之快，今后的那么些日日夜夜，是不是也都要压她们一头才过得去？”

　　“真是累！”青鸢终于懂了，小声嘀咕了一句。
　　见两个婢女明悟，徐芳蕤又再提点了几句诸如“要想生活过得去，就得做小伏个低”之类的话，便罢了。

　　芳蕤揉揉眉心。
　　她身上疲倦想要睡个回笼觉，却又怕睡多了夜里睡不着。
　　正犹豫着，突然目光一凝——

　　桌边靠墙处，有一柄天青色油纸小伞正静静地呆在那里。

　　赵宛君终于还是没能取走她的心爱之物！
　　只是这次还真怨不着徐芳蕤。

　　想着下午出人意料的那一幕，芳蕤唇边不觉浮现出一丝微笑——

　　………………

　　赵宛君下颌受人钳制，无辜地睁大着双眼，一面被迫看遍了徐芳蕤凹凸有致的玲珑曲线，一面纤细小手还牢牢按在徐芳蕤胸口上。

　　红鹭手里的帕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青鸢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阻止还是不阻止？惊叫还是不惊叫？

　　可是身子是自家姑娘自个儿转过去的，而赵小姐又是个比自家姑娘都还柔弱的姑娘……
　　青鸢红鹭有些犯难，于是二女遇到难题习惯性将寻求指令的目光双双转向了自家姑娘——

　　可是，徐芳蕤始料未及之下，竟也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她是清倌，又素来受梧桐院鸨母器重，虽身居风月场却从未被客人动手动脚过。

　　还是赵宛君率先回神，慌慌收回了放在不该放地方的手掌。低垂眼眸胡乱道了一声“叨扰、叨扰……”
　　“无妨，无妨……”徐芳蕤也心不在焉胡乱回道。

　　许是太猝不及防，徐芳蕤竟也有些莫名羞赧。

　　“徐姑娘，药已揉好。天色渐晚，我便不再多打扰。”
　　赵宛君今日受惊不小，她张望一眼窗外的天色，提裙起身便想要落荒而逃。

　　一瞬间的微妙情绪已过，徐芳蕤却已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
　　她将衣裳拉好，嘴上却不肯饶：
　　“阿君这么急着走，难道是怕被奴家赖上？”

　　徐芳蕤起身，本是想将那娇小人儿的心爱之物亲手奉上。
　　可惜面红耳赤的赵宛君早已把今日来这儿的目的给忘了。

　　“诶——”
　　于是徐芳蕤阻拦不及，只好瞠目结舌地望着那抹瘦削背影，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夺门而逃。

　　………………

　　不愧是武将家的出身。徐芳蕤心想。

　　徐芳蕤无奈地摇了摇头。唇畔又挂上了一丝自己未曾察觉的浅笑。

　　她好脾气地找出针线，想要为她缝一个伞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