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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叫她自己来拿!” ...


  •   赵宛君从会春楼回来,刚进府门就迎面撞上了正在庭院中等待的赵老将军。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赵忠义神色肃穆地俯视自己的孙女一眼,颤巍巍转身,往后堂走去。

      “翁翁……”细密的小雨早已经停了,然而赵忠义满头的白发与身上皂色的长袍都还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想必是站在雨中等待了她良久。
      赵宛君心里顷刻间盈满了内疚。她想上前扶住自己的祖父,赵忠义却拂开她的手,率先进了祠堂。赵宛君也只好跟了进去。
      望着满堂黑压压的牌位,赵宛君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宛君,你可知错在哪里。”
      “孙女……”赵宛君本能地弯膝欲跪,双肩却被赵忠义牢牢钳住。
      年过古稀的赵老将军就这样颤巍巍地一手拖着赵宛君的手臂,一手颤抖着指向堂前,将那黑压压的牌位一个一个地指给孙女看:
      “看!这是你的父亲。十六年前,就是他挂帅的大雍军队,逼迫入侵敌兵足足败退六千里,而他的头颅则被悬在了敌军的帐前足足十日!”
      “看!这是你的母亲。生下你后的第三天,她便赶赴了战场,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斩杀了御驾亲征的敌国帝君!”
      “看!这是你的大哥。他率领的先锋军,一夕之间横扫了三个暗中与入侵敌国勾结的了小国,而他的身躯——”

      “被敌兵的战马碾成了尘泥。”一个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宛君闻声身子猛地一战栗,而赵忠义瞬间默然不语。
      赵宛君的大嫂——十六年前新婚燕尔时,便被战争夺走了夫婿的威远将军遗孀周文娴,正静静地站在祠堂的门口。
      眸色幽深,如一口古井。

      “人已经走了十六年了。如今府中只我们三个,还是莫要再提了吧。”
      “翁翁,您身上被雨水打湿了,当心着凉。孙媳这就吩咐下人伺候您沐浴更衣。”
      周文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平静。
      而赵忠义的心,也随着这句话软了下来。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对赵宛君说出了这几日以来的第一句,算是关怀的话:
      “宛君,你逝去的亲人们都在天上看着你,赵将军府的血脉如今只余你一个人,万万不可再如此任性了……”
      语毕,由着下人们搀扶离去。

      威远将军夫人周文娴在他背后无奈地摇摇头,如水的眸光温柔地投向赵宛君:
      “宛君,你不必太过介怀,他们的离去是宿命,不该成为你的负累。只是……你自幼身子不好,风寒还没好全便顶着雨跑出门,也难怪翁翁会动气。”
      周文娴又软语抚慰了赵宛君几句方才离去。

      而纤离和绿耳直到扶着赵宛君回到房里,直到觑着自家小姐的面色终于不再那么难看了,才敢提一提那把早已被赵宛君丢到脑后去的天青色小伞的事儿。
      绿耳:“小姐,您那把平素最喜欢的油纸伞,先前下雨借给了梧桐院花魁徐芳蕤,要不,奴婢找她要去?”
      纤离:“要不还是让奴婢去取吧,绿耳稳重心细,留她在家服侍小姐更合适,奴婢放心。”
      赵宛君:……
      赵四小姐头痛扶额,懒得再想,允。

      纤离走后,赵宛君在绿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又被好说歹说地劝着用了小半碗白粥,面上的苍白才渐渐褪去了几分。

      而这厢,纤离领命,换了身惯常穿的劲装,风风火火就冲去了梧桐院。本以为只是随便取个伞就回来的差事,却恰巧撞见张采薇不顾一切地扑向徐芳蕤!

      纤离是正经武将家的出身,从小体魄强健,可没有自家小姐那“草包”身子骨的样子。
      只见她足尖轻轻一点,人便飞身上去,纤离伸臂揽住徐芳蕤的腰,将她重又带回到台阶上站稳,堪堪救下了差点“零落成泥”的“花魁娘子”。

      顾得了徐芳蕤,就顾不得张采薇。
      只听一声尖叫,张采薇收力不及,白净净的官家小姐就如同先前那支牡丹花簪一样“骨碌碌”地滚下了台阶,直跌得灰头土脸,额头、鼻尖,还有膝盖、肘腕都擦下了几层油皮。

      到底是自己带出来的表妹。这下高廷柏也顾不得想再多与芳蕤说上几句话了,他急匆匆与徐芳蕤打了招呼、表了歉意,便连忙带着呼天抢地不能自已的张采薇打道回府了。

      送走高廷柏,徐芳蕤略定一定心,这才终于收起了刚才在高公子面前的楚楚之色,捧了红鹭递上来的一盏清茶,双手奉给了纤离。

      “小女子芳蕤,多谢姑娘相救。”
      只是这姑娘看着分明有点眼熟。

      “徐芳蕤姑娘不必客气,奴婢是赵将军府四小姐的贴身婢女纤离,我家小姐的伞还在您府上,是否可以归还?”
      武将出身的人说话做事都是直性子,纤离也不多客气,接过茶来一饮而尽,然后杯子一放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接述明来意。
      而徐芳蕤身边的青鸢、红鹭早已掩着唇角乐得不行。
      ——她二人先是看着纤离一进来便行云流水般救了自家姑娘,随后又见她说话做事更是干脆利落爽利大气。见惯了风月场上的你来我往虚情假意的人,乍一遇到如纤离这般毫不造作的,心下自是分外欢喜。
      当下若不是徐芳蕤不断拿眼睛瞪着她们,她二人当真是要拉着纤离 “姐妹长姐妹短”地好好疼一疼的。

      听纤离说明来意,徐芳蕤霎时想到今日早些时候于会春楼里见到的那个瘦弱姑娘,忍不住莞尔一笑。
      赵宛君么?倒是个有趣的人。
      只是这小伞给了自己却又巴巴地来要,恐怕对于赵宛君来说,应该是个心爱之物吧?

      想到这里,徐芳蕤不慌不忙坐在了桌旁边,手里一边把玩着桌上的杯盏,一边抬头似笑非笑望向纤离:
      “奴家每日见到的客人多了,实在记不得你家小姐是何人,又是否有将什么伞啊帽啊的东西放在哪里?不过——”
      “若你家小姐这么在意这件东西,那便叫她自己来拿啊!说不定奴家亲眼见到她,便能想起来她给了奴家什么东西呢?”

      ——————————————————

      赵将军府。
      好景不长,纤离铩羽而归。
      她将徐芳蕤的意思原封不动传达给赵宛君:人家花魁娘子说了,若想拿回那把天青色油纸小伞,就得你赵四小姐亲自找她要去。

      赵宛君听了,好容易红润些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赵宛君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最终仍是舍不下那把平日里最喜欢的小伞,于是决定放下面子亲自往梧桐院里走一回。
      反正已经对擂过一次了,那便也不差这第二次。

      只是,许是赵四小姐今天的运气不好,主仆三人刚换好衣服溜出房门,迎面便撞上了亲自来送驱寒姜汤的周文娴!

      “宛君你这是又要出门吗?!”周文娴满面讶色。
      怪不得威远将军夫人诧异。以前的赵宛君,从未有过在同一天连着出门两次的情况——尤其是刚刚才下完雨,而赵宛君的风寒还未完全痊愈。
      过去的十六年里,除了必要的宴会,赵宛君的日常生活便是待在将军府中练练字、念念诗,最多不过趁着天儿好的时候被拉去赵老将军或者威远将军院里,陪着翁翁喝喝茶,陪着大嫂绣绣花——因着对故去的人心中有愧,即便是赵老将军和周文娴那里,赵宛君也是极少去的。

      “嗯,今天遇到一个……朋友,我落了东西在她那里。”赵宛君乖巧作答。只是在说到“朋友”二字时,略有点勉为其难地皱了皱眉。
      “朋友么?”周文娴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既然是去取东西,那宛君便快去快回。翁翁那里大嫂替你遮掩过去。”
      “多谢大嫂。”赵宛君低眉乖乖作了个礼。心中却想着待她回府时,一定不能忘了去南街替大嫂买上一份她最爱吃的荣记糯米糕。

      周文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对赵宛君包容地笑了笑。

      西垂的斜阳将她默默站立的身影拉得修长,周文娴仍一动不动凝视着赵宛君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
      那背影里,有赵宛君自己都未曾发现的雀跃,与期望。

      “这样也好,宛君才十六岁,原本就不该像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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