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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暴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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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翔把嘴里鸭子咀嚼完,举袖擦把唇上油。
他回头,两个人冲进牢房,杀气腾腾。
宝翔勾勾手指道:“劳驾,我走不动。”
那二人给宝翔手脚上了枷锁,架起宝翔拖了出去。
宝翔借机环顾,原来牢房设在湖阴处。他被拖上了个小山头。江南树木葱茏,这山头也不例外,他只能从林间缝隙中窥见湖面。
这天早上,乌云蔽日,酸风刺目。
宝翔远远看见换素白行装的沈富,手拿式盘,骑在马上,望着这边。
随即,宝翔被按在地上。
有人奔来:“老爷,备好了……”
沈富叹道:“天时不利,风雨如晦。辰时一到,才宜杀生。将此人腰斩,等死透了再割下他的头祭祀咏江!”
宝翔身躯一震,那二人以为他要挣扎,更把他往地上摁。
宝翔装作匍匐在地,几下扭曲,用藏在手心那根竹签悄悄解开了手上枷锁。
但他不敢露馅,故意双脚扑腾,手心抓住地面。双方角力,直到宝翔满身大汗,一动不动。
马蹄声远,宝翔心知余力不多,凝神盯着一人的脚。那人用鞋不耐得擦着草根,一只小蚂蚁从草叶爬上鞋面,绕着鞋帮转圈,大风卷着尘土吹来,天光愈暗,蚂蚁摇摇欲坠,非但没被吹走,反而颠着爬上了白袜。
天边雷声阵阵。一人道:“下手吧。”
宝翔喘着大气,左手握着竹签,右手捂住枷锁的铁链。
刀光一闪,天空猛地打了个霹雳。
那二人同时一愣,宝翔已旋身飞起,一手以木枷铁链砸向持刀人的面门。那人猝不及防,血溅三尺。宝翔蜷缩成团,翻滚到草丛里,霎那已解开脚枷。
另一人抽出铁鞭,噼啪追着宝翔卷起尘土打来。
宝翔双脚一蹬,踢出枷板,那人鞭子已挥破了宝翔的衣襟。
宝翔手指推出竹签,被那人侧头闪过。他只好赤手空拳,翻身捞住鞭尖。
那人用力一拧,宝翔肩膀一折,二人换了方向。
天空一声霹雳响,紧接着“噗”一声。
那人松开鞭子,错愕低头,只见一把飞刀穿胸而过。
宝翔大惊,以为是误伤。想他们还有埋伏,自己何来生路?
他反手扬鞭,顺着飞刀方向抛。接着,他将眼一闭,顺着斜坡向湖边滚去。
有人影从树丛飞出。腾空来捉他衣袖,宝翔已滑下坡头,纵身跃入湖中。
宝翔轻功了得,水性也不是吃素的。他身子入水数丈,鼓起腮帮,拂开水草向前潜游。
他在水中,听得天边隆隆,湖水震动,分辨不清楚是炮声还是雷声。
再游一会儿,他向上耸去,终于出了水面,透了口气。
远处传来仿佛成千上万人的呼号声,惊起了岸边芦苇老鸹。隔着一个世界般,还是听不真切。
乌云叠压,天色昏暝,有人在山坡上呼喊。而宝翔不敢停留,扎入水中潜游了一段。
宝翔毕竟中毒之人。再次冒头时,他浑身冰凉,心知再泡在水中,只有死路一条。
说来也怪,他侧目,正巧湖石壁上有只猴子哑哑叫着攀过藤蔓,跳上一段插入石壁的木头。
宝翔再看,那木头隐隐顺着条不成形的石阶,似是被水涨没的古人遗迹。
宝翔大喜,也学猿猴的动作,出水拉扯古藤,胼足贴那条古道向上,攀爬了一柱香功夫,居然爬到一个山壁上的小石洞。
洞里有个两尺高的石凿神龛,供着位雕刻粗劣笑口大开的木老头儿。
宝翔心想:古人yin祀颇多,不知是哪路神仙?
莫管山神湖神,如果保佑我宝翔此次脱险,将来一定为您修庙贴金。
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宝翔探头望去,湖山是混沌沌的一片。
他斟酌顾咏江之死,终不信是苏韧所为。苏韧为人虽险,行事却极谨慎。他借用宝翔的名义阅兵,更不宜打草惊蛇。怎会送上毒药,先害死了顾咏江?
宝翔脱下衣衫,吐了几口淤血并脏水。再翻检自己怀里东西。其实,半夜里花篮来时,宝翔顺手牵羊,偷了她麂皮荷包。可此刻打开来看,里头却是五个装着各色粉末小瓶子:红蜈蚣,碧蛇,紫蝎子,蓝壁虎,黑蟾蜍。恰好“五毒俱全”。
还有一个小玉石盒子,装满了胭脂膏。除此以外,只有一些女孩子用的绒花头绳。
宝翔找不到解药,对光瞅了瞅瓶子,心中不由一震。
他将木头老儿搬下来当作树桩,挂上衣带,靠在自己背后。
谁知有一黑衣人如鹞子翻身,顺藤摸进了石洞。
那人解开面罩,抖落雨水,恰是花篮。
宝翔哈哈笑:“花大姐,白天黑夜风里雨里,你为何跟着我这倒楣鬼?”
花篮恨恨道:“还我荷包。”
宝翔双手一摊:“我现在全身只剩裤头,哪来荷包?”
花篮哼了声:“早上若不是少了要紧东西,我何能来迟让你逃到此处?”
宝翔抱膝,因牵动痛处免不了龇牙咧嘴:“花大姐,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是个跑腿的,你何必一定置我于死地?沈富要跑路了是不是,你若不跟他走,我熟人多,倒可以帮你一把。”
花篮叉腰:“你怎知我不走?”
宝翔嘿嘿:“我有面魔镜可照人心。你既决心毒死顾咏江,当然不打算和沈富一路了。不然他准备出发,你还一身黑衣下这鬼地方来寻我?你那蜘蛛荷包本不值多少,送我当个遇险念想如何?”
花篮双眼冒火,怒斥道:“你胡说什么!”
宝翔从背后取过蜘蛛荷包,当面翻开道:“这里头小瓶子,只有蝎瓶是新开封的,药粉沾在瓶塞上未干。这两天你们这边没动静,你使毒瓶子做什么,无非是借机杀了顾咏江,让沈富一意孤行。刚才我想通了,哈哈,你是个管杀不管埋的。一旦下毒,便不备解药。还好没有上你当…… ”
风雨大作,宝翔的声音在洞里回荡,配上京腔京韵,简直像唱戏。
花篮跺脚朝他扑来,和小孩子耍赖皮输了似尖叫:“你该死!”
宝翔身上没力气,使轻功容易,转瞬挪到洞口,他一手搂着木老头,一手拽着那个荷包,故意伸到雨中说:“嘘,你看过生死簿么?我命大,可活好久呢。此荷包补过几处,看来是你在意的人送你的。如果你再近一步,我保管把它扔了。流水无情,哈哈哈。”
花篮哪肯依,舞着手来掐宝翔的,拽他的胳膊。
那股力道袭来,宝翔坐不稳,不由被唬得叫:“糟啦!”
可一切都迟了。暴风雨席卷着无形的力量,将他俩一起挟到了洞外。
二人双双下坠,被抛到了因涨潮湍急的水流中。宝翔吃了口水,抱着木老头飘离山壁。
他瞥见花篮在水中挣zha,只当没看见。
他心中不爽,想pi股尚未坐热,重要入生死场,叫哪门子事儿?
靠着木老头的浮力,他飘了一会儿,奋力便向几丈外石壁凹处游去。
那凹处临水倒长着根碗口粗的枯藤,宝翔一手撩住,大口喘气,
他正想:是不是水穷水尽处了,居然看见条小木船和着一些秽 物,横着从湖中向此飘来。
宝翔惊喜交加。他看准了,沿枯藤用脚去勾,身子一滑,人正入舟中。他把木老头往里一放,自己像个死人般躺着,任雨点打在身脸上。
风声呼啸,湖中如猛龙腾跃。然而不久,雨势变小,水流也没那么急了。
宝翔克服困意,坐起端详。此小船为湖水冲撞,丢桨也无舵,只好随波逐流。
不远处,只见花篮背对小船,脖子挂那只荷包,揪住湖边石壁藤蔓,肩膀以下都泡水中,也不知她是冷还是怕水,瑟缩得慌。
此刻的宝翔,心里倒清楚:这女人要是会水,哪能如此狼狈?
谁知,花篮忽“哇哇”大哭起来。她身量小,声音童稚,在阴暗的风雨天,那哭声尤其渗人。
宝翔本想躲开,奈何船像是长了脚,就不听他话,转着转着靠向石壁。
花篮似心有所感,回头看到宝翔弄到条船,满脸分不清雨水泪水,含糊道:“救我!救我!”
宝翔奇道:“哈哈,你也怕死?”
花篮咬牙说:“我不怕死。单不喜淹死。”
宝翔用脚踢了下船帮,喊道:“我怎么死都不乐意。怎敢让你上来?”
花篮愤恨亦无计可施。她绝望至极,雨水淹了她肩膀,她受了委屈一般,哭喊着:“爹,娘……”
“扑通”一声,木老头落在了她身旁的水中。
宝翔的船近在咫尺,他低声说:“老头要带你上来,我无话可说。”
花篮知有了凭依,她抱住木老头,腾了数下,才接近船,她丢开木雕,双手把住船帮,靠着船尾拖出的半根麻绳爬上了船尾。坐在船尾,她抱腿颤栗不停,哇哇干呕。
宝翔太累,不和她说话,只用麻绳栓住自己腰。他困意渐浓,直挺挺躺在船头。
又一轮风雨来袭,湖心回流甚急,波流裹着小木船,向南而去。
宝翔被雨水冲刷,近乎麻木,波涛浮沉中,他渐渐忘了一切烦恼,也不记得有人在他身边,他只觉得非黑非白冰冷的天地中,有许多诡谲的怪兽,脱去了它们的桎梏,和他一起奔过风雨,奔腾到那最初的原野去。
在原野上,风雨不再,绿草茵茵,到处长着鲜红浆果。
有人摘了给宝翔吃。那果子咀嚼之后,和他在父母身边的幼年一样甜。
“砰砰”之声撞开了纯粹的天空,宝翔惊觉过来,暴风雨声在耳,可雨仿佛停了。
小船被冲进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在地下暗河中上下跌宕。那洞中怪石嶙峋,幽深潮湿,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宝翔摸了下嘴巴,不知为何黏着些糊状物。他口中满是膏脂味,顿感恶心。
他晃脑袋,头痛欲裂,背上隐隐发热,居然手脚又可动弹了。
“你吃了我的胭脂。不许赖皮啊,须得做我手下!”黑暗中花篮幽幽说。
“老子不吃胭脂好久了。姥姥的别烦我!”宝翔颇为烦躁。
“是我给你吃的。盒中胭脂便是解药。我花篮恩怨分明,还你人情。不要多心。你血脉受损,即便吃了解药仍得好好将养,目下算半个废物喽。等离了这片地界,你我各奔东西,若你敢追究,我将来毒死你老婆孩子!”
宝翔没言语。暗河流到深处,伸手不见五指。
花篮轻道:“你昏迷时讲了好些胡话。宝氏皇朝杀了你父母?你那么恨他们,何苦为唐王那个昏王卖命。”
宝翔背后冒汗,不知自己说漏了什么。花篮肯喂他解药,似有误会。
他只得说:“再恨还能翻天?父母死了,我还得活。反正是为挣钱,唐王那混饭人多了去。他要和蔡述一样,我这种人倒不好混了。”
“天底下和你一般想的人太多了。我那荷包是父母所留,他们死了几十年,我做梦还是宝氏搜捕遗民的事儿。我们这些人,虽然散开了,还是不忘复仇,时时叫狗皇帝不痛快!”
宝翔心中一动:“说到底,大姐你在沈富身边,真不和他一伙儿。”
花篮咯咯笑道:“小兄弟,主人和雇佣的打手算一伙么?是一伙但不一条心。我找我的机会,他寻他的富贵。”
花篮摸索着,点燃一根火折。她那张孩子脸在火光前藏不住皱纹,像是黄泉冥河上的鬼娃娃。
花篮眯眼瞅头顶,宝翔吹了下口哨,洞中石笋千奇百怪,闪着五彩光芒。
低头看那清澈水里,居然有散落的白骨,小鱼欢快地穿过骷髅头。
“花大姐,你来过这?”宝翔问。
花篮迅速捉起一条发白的小鱼,再丢入水中:“我就猜有这么个地方,可没找到过。”
宝翔刚要开口,小舟挤入一拱门状大石,霎时数石微摇。他心觉不妙,弹起身体,拉过花篮,二人往船边贴。同时,他一腿掂过木老头向上扫去。木老头应声而落,上面中了十来支箭。他和花篮不约而同匍匐,哪知木舟陡然下了数丈高的瀑布,他俩被抛到半空,又跌了下去。只听咣的一声,船翻了身。花篮尖叫,宝翔在黑暗中去捞她,刚碰到到她,水流便将二人冲入下坡。
宝翔虽恢复了些气力,但四周太黑,要带个不会水的人,岂不辛苦?
他正想着,脚下水陡然变浅,让他能踩到水底。
再往前走,水越来越浅,变作小溪。宝翔在黑暗中对扑腾的花篮喊道:“不慌!我在这里!”
花篮回神,从水中直起身来。
不一会儿,花篮又点了火折子。她捂着肋部,拿火的手抖不停。
宝翔笑说:“莫怕。我不是你手下么?”
花篮不太开心应道:“嗯!”
二人穿行过蜿蜒的通道,水只浸没了脚踝。花篮走得很慢,宝翔并不催她。
在往上走,水分两脉,中间窄道却是干的。宝翔隐隐看见光亮,以为找到了洞口。
然而,他再往前,那却不是天光。
他们置身于一座神工鬼斧般的山洞大厅里。
石头大厅顶上,有十几个倒挂的钟乳石,个个缚着燃烧着的松明火把。
整座大厅堆满了金银、珠玉、宝石,丝绸。
琳琅满目,光彩炫人,数量之多,即便如宝翔,亦是平生未见。
令宝翔更惊异的是:大厅中央,有一个身批金丝鹤氅,戴着黄金面具的人,半躺在一辆精致的紫金轮车上。
周围还放着四口密封的红漆箱。
宝翔大胆走过去,揭开面具,那人正是死去的顾咏江。宝翔不管有无机关,飞身垂手,探了他的脉搏。
顾咏江是死了。因为山洞隔绝暑热,他的尸体面容发黑,但没腐败。
花篮蹲在座螺钿屏风后,说:“他死透了。是我亲手做的。我最怕沈富犹豫,以宝物和官府媾和。顾咏江死了,我不担心啦。”
宝翔听她承认,颇觉毛骨悚然。
花篮似不耐寒意,颤音说:“这些财宝俱是‘首富’沈明留下来的。我知有三个秘库在江南……。沈富醉后曾说起:多年前,沈明和某贵人合营事业,所获金银珍宝无算。近年在南方各处,沈富应沈明之命,成了一个生意为名的秘社,吸引了不少人入社,都是靠着传说中的前朝‘遗宝’为幌。只要你加入生意,就可能找到一本‘青华仙册’,得以长生富贵。我本来是前朝遗民,以为借此找到顺帝他老人家,实现父母遗愿。可我在沈富身边渐渐绝望:我认为世间根本没有仙册,全是他们骗人的鬼话。他们开枝散叶,蒙蔽控制了许多人,储藏了翻天的财富。譬如顾咏江就是控制溧水的棋子。若不是沈明忽然不见了,他们……”
宝翔“嘘”一声,闪到堆象牙器物后面。花篮噤声。
只听鞋子踩到金宝的“渣渣叮当”声,沈富出现在大厅。
他一看见顾咏江的尸体,不由失声痛哭。
沈富边哭边说:“咏江,我的儿。那细作已斩了,你死得好不值啊!爹早说了今年是你大凶之年,不宜轻举妄动,可是你偏不信命。老爷子不见了,少爷是不晓事的。咱父子该……抽身封几袋珠宝带去南洋。你怎会死于非命呢?可你我舍不得……你又被人说动了,非要闹大事,如今……这里尚没来得及搬走,你却……已先去了。叫爹爹如何自处?纵然富过老爷子,细细思量,没有了儿子,爹爹有何意思……”
沈富哭得涕泪横流。哭完了,他掏出只西洋怀表,擦干颜面说:“我儿,吉时已到。我算过,这场风雨后,将星必出!爹爹得走了。一会派人来接你。这里的财宝咱们要不了,别人也休想再要!爹爹听说青华仙册可以起死回身,我们就去找叶先生。你别走远,爹爹带着你上路。”
宝翔心想:呸,这青华仙册简直是个疯魔的宝贝。皇帝,沈富,那么多精明人,都会上这空中楼阁的当?只有他和苏韧真没有当回事。这样的老大和二哥,如果联手,简直天下无敌,可惜……
沈富脚步听不见了。花篮向他招手,阴惨惨笑:“你明白了吧?这地方北连长江。这些天里他们陆续运宝,如果不是叶先生来联络,船只早已到了海上……”
“叶先生是谁?”宝翔问道,他旋即发现花篮瘫坐了下来。
她的夜行衣在肋下有个裂口,鲜血泊泊流出,染红了一片。他忙问:“你受伤了?”
宝翔想,花篮必是在拱门处中了乱箭,自己在黑暗中拔了箭头,跟他走了一路。
他使劲力气摁她穴位,想要为她止血。然而他元气受损,使不出多少力道。
他忙问:“你带着伤药么?”
花篮摇头道:“不中用了……我只有毒药解药,没有伤药。呵,我杀过不少人。出来混总要还呀!”
宝翔随手扯开匹丝绸,替她扎住腰腹,把她小小身躯托在手臂上,道:“我带你出去!”
花篮浑身冰凉,嗤嗤笑:“小兄弟挺义气。我……也许可以当你娘啦,赶紧走吧……他们会用火药……封住山洞。好冷啊……爹娘死后我在外面流浪,太冷啦……”
宝翔顿感心酸:“……我知道很冷!”
花篮目光涣散,吃力道:“走吧……叶先生来了,你逃不出去。叶先生……亲手灭了钱塘帮……”
宝翔咬紧牙齿,将花篮搂住。花篮使劲力气问:“你……你究竟是谁?”
宝翔眼皮都不眨,说:“我姓林名云。保定府人。唐王手下当差。”
花篮的左手在空中抓了几下,便咽气了。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孩童般的笑,右手还攥着蜘蛛荷包。
宝翔迅速抖开匹红花织锦,将花篮包好,默念有词,把她安放到了口楠木箱里。
他从象牙物件里选了一把小巧的裁书刀,挽入发髻中。
此时此刻,他背后一阵天摇地动的爆炸声。他猜他和花篮来路已被堵死。
他向前跑,却听到好些人的脚步声,从远处响起。
情急之下,宝翔瞟眼紫金马车,心里有了主意……
那些人进来,急匆匆放下车帘,便推着紫金车便往外走。还有八个壮汉,抬起了四口红漆皮箱。
他们没有发现,那黄金鹤氅下戴着黄金面具的,已经掉成了宝翔。
宝翔在车中忐忑不安,一动不动。好久之后,他重新听到了沙沙雨声,暴风换作了风的低吟。
车停下了。他听沈富哑声问道:“花篮呢?怎她还没过来?”
手下人回答不知。沈富不耐地说:“等不了她了。我们先走!”
一行人走了不远,有人来报:“老爷,县令来了,要和您会面。但……但这个县令是新的。”
“新的?他怎知道我的?不见,快赶路!”
“老爷,恐怕不成。此人刚从风雨中上岸,仅带着几个人,已挡住前路。”
沈富倒抽口气:“来者不善。他怎知我走得此路?才几个人……。你们护卫好我,一旦形势不对,以我摔伞为号,就地杀了他!”
宝翔心中诧异,难道苏韧调虎离山,察觉了此地不对,甚至猜出了哑谜,布置人马来营救自己?
他忽然开窍。想到所谓的阅兵,莫不是苏韧他们假借练兵,顺势出击?可惜天公不作美,暴风骤雨下,大队人马出不来,只得先派来几个人……
沈富身边,应颇有高手。一个县令何等人物?会不会反遭到暗算?
宝翔思来想去,唯有静听其变。
一会儿功夫,有人走来了,语声不大,宝翔听不清。
沈富寒暄道:“朱县令,有失远迎。天气这么坏,大人是朝廷命官,您将我一个寻常商贩传去便是。何至跋涉泥泞,辛苦如此?”
那个人听声音年纪不大,不轻不重道:“风雨天气,我正为你而来。应天府苏韧和领军倪彪布下天罗地网,打算捉拿你们。如若没有吝大风雨,一千名勇士已经上岸。沈管家,你想怎么办?”
沈富惊愕犹疑。宝翔听着,有点不对味。
这时雨势更小,所以人声更清晰。
那朱县令笑道:“你不必惊慌,无须动手。有人让我向你致意,这个你还认得么?”
宝翔万分想看那是什么。可他正装死人呢,难道自己去掀车帘?
只听沈富再吸口冷气:“啊?原来你是叶先生的人?我和叶先生是老熟人。叶先生不还在安庆么?”
朱县令道:“不,叶先生就在此处。你看,那不是他来了!”
宝翔忍不住,摘下黄金面具。那一刻,风吹开了车帘一角。
他不知道谁是叶先生。却看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本章完毕。欲知后事,请看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