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冉冉与夏

32、第 32 章

　　冬去春来，两年时光飞逝，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三月。夏书棠透过文渊阁的窗子望着外面桃红柳绿，只觉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两年间，流华依旧没有主动来找过她，夏书棠却反而不焦躁了，她的翻译已完成大半，只差几行便可交差。她想，很快，这件事情就要走到结局了。
　　以天子之秘密威胁天子，亘古未有，成事难于登天。然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是夏书棠送给流华最珍贵的聘礼。
　　朝中近日出了贪腐一案，牵涉数十人，大多为世家子弟，天禄帝一声令下将其全部收监，又把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清算了一番。一时间，世家动荡，人人自危，可天禄帝并非初登大宝的无权皇帝了，两年间，他抽丝剥茧，一点点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各个角落，因而朝堂并未大乱。
　　“混账！”沈流云将情报狠狠排在黄花梨案几上，“他天禄凭什么和世家大族对着干？凭他那群拿不上台面的寒门子弟吗？”
　　春燕在一旁吓了一跳，忙过来看他的手，见掌心红了一片，不由得心疼：“世子身体要紧，切莫生气。”
　　沈流云却不觉痛，大口喘息几番后盯着春燕，一双眼睛血红：“身体？我的身体拜谁所赐？拜龙椅上那个道貌岸然的人所赐！是他给我下药，让我离不开宫内独有的五石散，离不开京城，让我一直仰他鼻息过活！”
　　“您小声些！”
　　“我为什么小声些？他天禄敢做不敢当，为了他那个早死的母亲，毒害了我国公府多少孩童，差点儿害得国公爷断子绝孙！当初是世家大族合力保下他这个没有一点儿根基的太子，现如今他反而恩将仇报。还有我那个困在宫里的姐姐！这一桩桩、一件件，教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他猛地咳嗽起来，惊得春燕忙给他拍背顺气。沈流云缓了一炷香的时间，脸上方有了些血色，他沉声问道：“我姐姐呢？现如今她是怎么个打算？”
　　流华在宫中自然也是乱了心神，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让人猝不及防。忽听得窗外几声鸟叫，她心知便是有了新情报，于是稳了稳神，进了密室。
　　密室内仍旧是两年前那名劲装女子，她跪地叩拜后悄声道：“长公主，此番俱已查清。”
　　“报来。”
　　“贪腐一案，背地里收集证据的正是夏家。”
　　流华呼吸一滞，方才稳住的心神此刻又被打乱，又听得女子禀报：“长公主，还有一事……”
　　“支支吾吾做什么，有事便报。”
　　“是，盯梢的探子传来消息，说是夏家主母偷偷在院子里绣衣裳，看形制是女子及笄礼的腰带。”
　　“及笄礼？夏家哪儿有及笄的女子？不对……”流华胸口一闷，忽地明白了。夏家不是没有及笄的女子，夏书棠便是那个及笄的女子。
　　或许当年的一切都是伪装，夏家为皇帝卖命，做的都是刀尖儿上的事儿，夏瑛必须没有软肋。白瑶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爱着自己的孩子，才忍住一腔母爱，不去亲近自己唯一的血脉。御花园收养一事，本是流华的一出计谋。夏家为皇帝所用一事早有风声，流华便舍了想把此人留为己用的念头，转而用夏书棠牵制夏家，可见了白瑶冷漠的举动，反而起了同情，又想起年幼的自己，于是转念留下夏书棠自己抚养，直到如今变成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白瑶瞒住了所有人去爱自己的孩子，只求她平安，不求其他。
　　“夏家……夏书棠……”流华顿觉头痛得很，仿佛要把自己撕裂，她闭上双眼以手扶额想要缓解疼痛，却毫无用处。被摆了一道的滋味并不好受，更难受的是她和夏书棠从头至尾便是两路人，一个拥有天地罔极的爱，一个在深宫中踽踽独行。自己目之所及，全是带有恶意的假象，而夏书棠也成为了这假象的一部分。
　　夏书棠，究竟你是一枚废棋，还是伺机而动有所图谋？
　　“长公主……”劲装女子见流华面色苍白，余下的话便不敢再说。
　　“还有何事？”
　　“奴才在夏府打探这段时日，见夏夫人藏了一只雕花木盒在床头，奴才趁没人的时候打开看了看，竟是些女孩子的小玩意，然而其中有一根玉簪子，是奴才见夏主子戴过的。”
　　“玉簪子……可是一根素簪？”
　　“正是。”
　　那根素簪是夏书棠入宫后自己打磨出来的，平日里爱不释手，只是书摊一事后便未见她再戴过。如此说来，定是丢在了旧书摊那里。如今这根簪子落在了夏夫人手里，不能不让人疑心旧书摊一事与夏府有关。
　　若真是如此，那一切便有了解释。
　　夏府……
　　流华只觉胸口闷得紧，头痛愈发加重：“贪腐案可有了些许进展？”
　　“贪腐一案牵涉到我们许多人，如今又合并春闱窃题案，实在难办。只一点，他们尚未查出主谋是谁，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不必了。”
　　“长公主？”
　　“那些人救不了就不必救了，废掉的棋子不值得浪费心力。你带着我的令牌去帽儿胡同找一个姓赵的说书人，命他誊写一份春闱试题并答案，你带着这份试题回来交给春燕，她自然知道怎么做。”
　　赵说书正是流华为对付夏家留的后手，他模仿夏瑛字迹多年，以假乱真绝不成问题。
　　我如今除了家族什么都没有了，夏书棠，事已至此，你恨我也好不恨我也罢，这一招棋我都是要走的。只有保住了家族，我才能保住母妃和我的命。所以，对不起……
　　流华忽地闷哼一声，涌出一口鲜血，就这么直直倒在了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