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温熹

2、第二章

　　临近半夜的时候，风突然变得大了起来。

　　手机“叮”的一声响，收到了一条信息。

　　【夏译：哥，你见到我嫂子了吗？】

　　与这条信息同时到达的还有一条天气信息，A市大风黄色预警。

　　夏哲扯了扯衬衫领子，突然觉得燥热了起来。

　　他解开了最上头两颗扣子，又把车窗降下来了一些。

　　大风瞬间便卷了进来，把他的头发吹乱了。

　　他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只定睛看向四楼的某扇窗户。

　　那窗户原本是微微开着的，此刻有个披着长发的身影来到了窗前，伸手关上了窗户。

　　而后离开。

　　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夏哲却看得出了神，双眼甚至就一眨也不眨地盯着。

　　半晌后，手机又“叮”了一声。

　　夏译刚才没等到他哥的回复，就又发了一条。

　　【夏译：替我向嫂子问好哈！】

　　手机屏幕重新暗了下去，夏哲靠在椅背上，平缓着呼吸。

　　刚才仅仅只是见到她模糊的侧影，他的心跳竟然就加快了些许。而心跳虽然快，但他却感觉到了久违的心安。

　　夏哲的手指在手机边沿无意识地摩擦，双眼直盯着那窗户，直到里面的灯关了，才驱车离开。

　　-

　　叶之秋并不知道有人在楼下盯着她家的窗户看了许久，她这两年睡眠质量还不错，就算是脚踝上的包有点疼，她也几乎一觉安稳到了天亮。

　　本来按照她的作息习惯，起床后她会先去小区里跑几圈锻炼一下。长久的码字工作让她的肩颈脊椎等都受了影响，而运动能让她的身体舒畅。

　　然而现在……

　　叶之秋坐在椅子上，晃了晃左腿。这么看着，这包好像比昨晚上小了一点？

　　昨晚徐佳人离开的时候，说等今天下班后她再过来给她涂抹活络油。

　　徐佳人在电视台上班，忙起来的时候会忙得昏天暗地，这段时间倒还好，不过今天白天她要去郊区采访一位老人，行程排得比较满，等有空过来的时候，就只能是下班后了。

　　昨晚她让徐佳人干脆住下来算了，但徐佳人深知自己是个起床困难户，若住下第二天上班铁定迟到——比起她自己租的那小区，春水山庄离电视台远很多。于是她就拒绝了。

　　叶之秋弯腰摸了摸受伤的脚踝，她的脚踝也没有多严重，脚一点一点的话还是能走点路的。更何况她觉得，等过两天不那么疼了，她也就能狠狠心自己下手去揉揉按按了，而不用别人帮忙。

　　于是她踮着脚，一点一点地去厨房弄早餐了。早餐很快就弄好，她又一步一步挪到桌边去吃。

　　吃到一半，门铃却突然响了。

　　一大早的，谁啊。叶之秋心想，总不至于是快递吧？不过现在快递一般都放驿站啊……

　　她没有急着去开门，而是打开门外的监控看了起来。

　　这是……
　　叶之秋一惊，手中的吐司掉在了桌上。

　　她是没睡醒还是出现幻觉了还是白日做梦了？

　　不敢相信自己从监控中看到的，叶之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而后重新睁眼去看。

　　还是他。

　　他怎么会来这？不是，他怎么知道我在这？等等，他知道我在这吗？

　　叶之秋盯着监控，监控内的那人动也不动，似乎很有耐心，她脑内有一堆疑问，然后她看到监控里那人抬起了手。

　　门铃又响了。

　　怎么办，开门还是不开门？不如装作不在家？

　　然而身体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她踮着脚去了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

　　从监控中看和从猫眼中看，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她身体维持着微弯的姿势，好似愣住了。

　　外面的人原本就这么站着，没怎么动的，此刻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弯下了腰，脑袋稍稍凑近——

　　叶之秋眼睁睁地看着夏哲的脸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放大，越来越放大——

　　最终，俩人的视线对上了。

　　心脏好似突然被注入了什么，她明显感觉到了一丝悸动，也紧张得双眼眨也不敢眨。

　　接着，敲门声响起。

　　两声。

　　像是敲在她的心上。

　　“咚——”

　　“咚——”

　　明明这敲门声很短暂，叶之秋却觉得仿佛无限延长，延长——

　　这一瞬间，她脑内冒出了无数画面，有以前她和夏哲相处的场景，也有开门或不开门的结果预想。脑内思绪翻飞，倒是忘了疑惑，夏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门外，夏哲看上去沉稳淡定，但微微握紧的右手却出卖了他的些许紧张——他原来也会紧张。

　　他克制不住地在想，她会开门吗？她开了门会怎样？她如果不开门呢？

　　她如果不开门呢？

　　夏哲的脑内不断地回响着这个问题。

　　昨晚从叶之秋的楼下离开后，他驱车去了他们当年结婚时的那栋婚房。自离婚后，他就没住在这了，而是搬去了公司附近的公寓。

　　房子每周都有专人负责打扫，干干净净，连摆设都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两年，他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哪里有什么，哪里又有什么，这个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那个东西又放在什么地方，他闭上眼都能说出来。

　　卧室的床上还放着一本她离开前看的书，衣帽间里却还挂着他们的衣服，卫生间里的电动牙刷、厨房里的盆盆碗碗……都是一对一对的，连饭桌上摆着的一对透明玻璃杯的位置都没变。

　　夏哲靠在床头看了会儿那本被留下的书，后在他们的婚床上躺了半宿，好不容易在天微微亮时睡着，但没睡一会儿就被电话吵醒了。

　　要不是看在夏译昨晚给自己提供了这么大一个消息的份上，他铁定不会理这个电话。

　　而在接起电话后，他才十分庆幸自己没有不理这通电话。

　　夏译在电话接通的一刹那，就十分迅速又大声地蹦出了一句话—

　　“哥我昨晚忘了告诉你，嫂子的脚好像受伤了，我看她走路一拐一拐的！手上还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像是装着药！”

　　然后就以更快的速度挂了电话。

　　夏哲没时间跟夏译发脾气，瞬间清醒，没犹豫就驱车回到了叶之秋的小区楼下，接着，又出现在了她家门。

　　直到刚才按响门铃。

　　工作上碰到难题都觉得没什么，但这会儿他却拿不太准主意，如果她不给他开门，那他是要直接闯进去？

　　等待与踌躇间，门开了。

　　中间没有阻隔，二人的视线赤裸裸地对上了。

　　叶之秋忍不住睫毛一颤，问：“你怎么在这？”

　　夏哲能说出无数个理由来回答这个问题，但他没打算骗她。

　　“夏译昨晚看到你了。”夏哲垂下眼，看向她的脚踝，说，“你的脚受伤了。”

　　左脚上肿起来的包很明显，叶之秋今天不出门，没打算换衣服，就穿着睡裙。睡裙堪堪只到膝盖处，她露出来的皮肤白皙，那肿起来的地方就更为显眼。

　　叶之秋被他这么一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穿着太随意，就这么见人不太雅观。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咽回去了。

　　雅不雅观的，在这人面前，好像都已经无所谓了。

　　“哦。”她平静地点了点头，说，“没什么事。”

　　没问他要不要进来坐会儿，身体就靠在门旁，挡着唯一的通道，显然一副不打算邀人入内的样子。

　　夏哲却好似没看出她的身体语言一般，问：“我能进去吗？”

　　夏哲本在等她邀请，也想好了就算她不开口邀请，那他就主动开口。不管怎样，门已经开了。

　　“不能。”叶之秋拒绝起来不带犹豫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另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进来、快进来”。

　　夏哲好似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拒绝，流露出一丝诧异。

　　“嗯。”只顿了一会儿，夏哲就说，“你受伤了。”

　　他又说：“你怕疼。”

　　虽然夏哲没说几个字，但哪怕他只是说一个字，对叶之秋来讲都是惊喜与怀念。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两年多没听到过他的声音了，而这声音，曾经是她聊天记录里舍不得删的语音的主人，半夜睡不着时经常放出来反复听的。

　　她差点控制不住。

　　有点想哭。

　　她垂下双眼，静了几秒，而后转了个身，往内走去。

　　夏哲悄无声息地呼出一口气。

　　进来后，他顺手关了门，跟在叶之秋后面往屋内走。

　　然而走着走着，他就皱起了眉。

　　叶之秋因为脚踝的缘故，左脚走一下点一下的，看起来十分不舒服——他心里也不舒服。

　　他很想上去抱起她，把她抱到沙发上，但——垂在两侧的手握了握，他终是克制着没动。

　　“随便坐吧。”叶之秋把沙发上的一个猫咪抱枕拿到一边，回头说道。

　　沙发并不小，叶之秋有时候睡在上面还会觉得空间不小，当张单人床完全没问题。但此刻夏哲坐下后，她却明显感觉到空间变小了，有了紧迫感。

　　夏哲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脚上，问：“脚怎么弄的？”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叶之秋的手指有次不小心被纸刮到了，夏哲看到后就问“手指怎么弄的”。时隔两年多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又听到他这么问，叶之秋一瞬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或是又像当年一样陷入了回忆。

　　夏哲就又问了一遍。

　　“啊。”叶之秋把别在耳后的头发拨出来，遮了遮脸颊，又晃了下左脚，说，“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夏哲皱了下眉，目光搜寻了一圈，而后探起身，把茶几上的那活络油拿了过来，说：“腿放上来。”

　　叶之秋：“啊？”
　　他这是什么意思？

　　理智上她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感情上，她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