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歌慕晚》白枫归亭

9、异端

　　再醒来，周身酸痛，沉浸在苦涩药味弥漫的热气氤氲里。

　　纪欣晚艰难的睁开眼睛，被白花花的雾气扑了满脸。

　　茫然的抬头一看，是描金描银的红木屋顶，单单一个屋顶，其奢华程度，和自己住了几天的房间直接有了差着维度的距离。

　　纪欣晚被有钱的气息冲的满嘴牙发酸，正要起身，却没有半点力气，抬眼望去，一片朦胧之中，几步之隔的位置上，好像端坐着一个人。

　　纪欣晚瞧偌大的浴间里没有那些站成排的奴才，一副不愿叫她被太多人瞧见的模样，以为是皇帝师兄把自己弄回来治了，看着那道纤细的人影，觉得是那种品阶极高的丫鬟侍女。

　　但是也好像不是灵犀？

　　腰侧开始阵阵发疼，还可以忍受，纪欣晚龇牙咧嘴伸手摸了一下，发现她纤瘦的腰部整个被一条涂满草药泥的绸带紧紧缠住了。

　　怪不得喘不过气。

　　看不清楚，还站不起来，在冷风里吹了不知多久的纪欣晚疲惫不以，想要出来弄清楚情况再说，直接对着那个丫鬟道：“衣服呢？过来扶我起来。”

　　那道身影似乎微微凝滞了一下，接着从容起身，一步步走过来，纪欣晚发现自己未着衣物，全身泡在浅褐色的水池里，虚弱的头脑发沉，听见了近处的动静，纪欣晚勉强起身，看着放在绘金莲白瓷盘上的衣物被一只纤长的手轻轻推了过来。

　　“多谢……”纪欣晚接过衣服，顺着那只手看向雾气后的模糊人影，正觉得她指甲上的鲜红丹蔻很是眼熟，心里有点不安，迷惑问道：“不用，我自己穿就好了，这是何处？还有太妃娘娘情况如何，可还安好吗？”

　　那人似乎轻轻笑了一声，这一声轻飘飘的，却直接把纪欣晚劈的滚滑回了盛满着药汤的池子里。

　　当头一棒，纪欣晚大骇：“咳咳咳…太妃娘娘？！”

　　开局送人头？！

　　玉玄婧好整以暇从朦胧中现身，看着纪欣晚手滑把准备好的新衣掉进浴池还满脸水渍呛个半死的狼狈模样，轻笑回答道：“玉太妃梅园遇刺，惊险万分，幸有尚书令在其身旁，无碰无伤，安然无恙。”

　　“民女失礼了！”纪欣晚慌慌张张爬起来，因为腰间的痛意脸色苍白：“还请太妃娘娘恕罪！”

　　玉玄婧神色淡淡：“这里只有你和哀家，没人看见皇家威严受其挑衅，哀家知你无意，起来吧。”

　　这太妃怎么这么好说话，纪欣晚疑惑抬头，不敢违背她的意愿，也不敢太顺着杆子往下爬，只能道：“谢太妃娘娘仁德。”

　　玉玄婧自上而下俯视着她，眼神似乎在纪欣晚水下的腰部上游走着，纪欣晚被她看的缩了一下，以为她在想自己的伤势，便道：“民女无碍。”

　　“那便好，”玉玄婧转身走向一旁的美人榻，身形轻动间，脚步声混着地面上因为潮湿而凝聚起的水渍：“那刺客被断手臂之前朝你放了一枚袖中箭，发力时受创，原本该到你胸口上的箭矢便在你腰侧擦了个边。”

　　纪欣晚又摸了摸腰间水无法浸透的绸布：“感谢太妃娘娘相救。”

　　“上面猝了毒，你方出事太医便到，有惊无险，”玉玄婧笑着，压力却显：“哀家还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纪欣晚喉口发紧：“……什么？”

　　玉玄婧侧躺在了美人榻上，支起自己线条优美的下巴，眼有意无意在对方看不见的腰间上划过：“一点点小发现罢了，接下来的话，听了就没有回头的路，哀家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想好了吗？”

　　纪欣晚紧张万分：“想好了！”

　　……个鬼。

　　“今天梅园，你可觉得事发突然？”

　　纪欣晚小心掂量着点了点头。

　　玉玄婧在雾中微微眯起眼睛：“的确很突然，哀家在数天前才接到了提醒。”

　　纪欣晚大惊：“您知道？！”

　　“宫里种种错综复杂，既然他能钻了梅园的空子，哀家也自然要有能接到消息的渠道。”

　　纪欣晚彻底摸不到头脑：“那为何没有准备呢？”

　　“没有准备？”玉玄婧偏过头来看她：“你是指死在梅园的人吗？”

　　纪欣晚极轻的点了一下头。

　　目光骤然锋利，玉玄婧从美人塌上起身，寒意再现：“那本就是该处理的人。”

　　纪欣晚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时寒意布满全身。

　　玉玄婧凝视着她：“所以说，这些话，听了就没有再回头的路了，小家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浑身冰冷，纪欣晚在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面前艰难的呼吸着，看着她一点点展现出人设下的另一面。

　　“哀家的确将计就计，穿插人手铲除异己，那暗线来送信的时候，只单单讲了诗宴那日，梅园周围巡逻的士兵有变动，并未讲明产生变动的人是谁。”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一下：“虽然哀家也知道是谁。”

　　无非就是柳家，有太后皇后坐镇的柳家。

　　纪欣晚头脑飞速运转，已经不能像往前一样看玉玄婧时常笑意盈盈的脸了。

　　“他们知道兄长会时刻护在哀家身边，倒也没妄想直接将哀家怎么样，只是想对投靠玉家的人动手，能杀一个便是一个，真正有令他们冒险的价值的人，拢共就这么几个。”

　　玉玄婧又缓步走了过来，拍拍双手，对着殿门口道：“来人，准备一套新的衣物。”

　　一个宫女捧着一套崭新的衣物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了浴池旁：“太妃娘娘还有何吩咐吗？”

　　玉玄婧挥手，她便退下了，纪欣晚认出那是宴会上陪在玉玄婧身边的大宫女清歌。

　　水依旧温热，玉玄婧还是没有让她起身，又道：“所以啊，真正有危险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而已，哀家早在宴会前同他们交代过了，不要离仅有的善武者太远，最好带着习过武的丫鬟侍女来，稳妥一些。”

　　纪欣晚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池边，微微弯下了身子：“哀家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对你动手呢？而且还是拼死一试？”

　　你是有什么能让他们惦记的价值或者威胁？

　　纪欣晚已经感觉不到池水半分的热度，感到了玉玄婧的怀疑之心，压着紧张开口道：“民女更是疑惑，也许只是顺手罢了，既然是在梅园里站在了您的身边的人，得到您青眼的人，有铲除的机会自然要试一试。”

　　“嗯，哀家也希望如此。”直起身子，玉玄婧收了一身的压迫气势，又恢复了那笑意盈盈的模样：“起来吧。有贵客在外面等了很久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纪欣晚三两下擦干身上的水渍，穿准备好的衣服差点头秃，繁复的衣料层层叠叠套在身上，勉强拿起衣服旁的发簪挽好了头发，纪欣晚呼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转而迈开脚步，走向门外。

　　玉玄婧好像知道她不习惯也不喜欢被人伺候上下其手，命令清歌在门外守着，见她出来了，清歌看她头上扭扭歪歪的发髻，无声沉默了。

　　纪欣晚：“……问题很大吗？”

　　“咳，没有。”清歌上前两步：“奴仆替您再理一理？”

　　毕竟这样去见人也不合适，纪欣晚也不知道要见什么人，总之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人，纪欣晚任由清歌上前给她整理，折腾了一会儿，解决之后纪欣晚随着清歌一起前往大堂。

　　路上金碧辉煌，盛朝国风奢靡，玉玄婧作为太妃，宫殿尤其华丽，纪欣晚察觉她被玉玄婧直接打包带回了她的攸宁宫，一时震惊了。

　　她偏头去问清歌道：“那些人呢？”

　　清歌半回身恭敬回答：“已在偏殿安置，有些您马上会见到的。”

　　在偏殿？

　　那我是在主殿吗？？？？

　　清歌似乎瞧出她心中所想，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马上就要到了，请您这边来。”

　　转身而至大堂，珍珠为帘，垂纱上开着吐银的金边海棠花，红木为柱，鸾鸟镂空花纹组成的身体振翅欲飞，还有金粉绘制的祥云流动于上，白玉为地，寒冬中熊熊燃烧的地龙隔着一层一层将源源不断的暖意送来，角落的香炉立在那里，缓缓吐着焚烧沉香的烟。

　　纪欣晚踩着脚下的白玉砖，前面引路的清歌为她卷起珠帘，轻轻脆响宛如千堆雪。

　　方进了大堂，纪欣晚还没来得及将这格外广阔的主厅尽数收入眼里，就听见了一声分外熟悉的声音。

　　“这便是于诗宴之上与太妃请太妃接诗的人？凌零柒？冰雪林中著此身？”林逸枫挑眉看她，与玉玄婧对坐，看上去气氛还很和谐。

　　灵犀静静站在林逸枫身边，不曾分给她半个眼神。

　　纪欣晚：“……”

　　玉玄婧含笑看着她：“正是，冰雪林中著此身。”

　　……王冕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看不出来，”林逸枫笑得让纪欣晚牙疼：“小小年纪如此风骨。”

　　纪欣晚：“……”

　　这话听着这么这么损呢？算上灵犀，四个人一台戏，她还是段位最低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