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歌慕晚》白枫归亭

14、回击

　　白妗青的手有茧。

　　纪欣晚觉得这不是常年某样细致工作磨出来的茧子，她左手扶着纪欣晚的脸，右手为她涂脂抹粉，很是认真，那些茧皮便在纪欣晚苍白的面上擦滑。

　　她的两只手都有很厚的茧，纪欣晚的注意都被脸上的触感所吸引，察觉这应该是常年练武所至。

　　宫里每个犄角旮旯里的人都为生存竭尽所能。

　　诗宴上，灵犀为她绘制的妆面很浓，所着的也是一袭红衣，异族少女如同火色的朝阳，灼了同席每一人的眼。

　　“好了。”

　　白妗青很快撤离身子，瞧了瞧纪欣晚被盖住倦色的眉眼：“之后不要出差错，还有，你的脸有点烫，发热了？”

　　“我有些着凉，现在看来还好，能撑过一段时间，麻烦白姑姑照顾了。”

　　纪欣晚偏头去看一旁的铜镜，古代的镜面昏黄，照不清她稠艳面容的颜色。

　　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眸时刻闪着光。

　　“我知道了，”白妗青瞟她一眼：“赶紧跟我出来。”

　　方踏出门外，已经有人等候，每个都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模样，纪欣晚预习了今日流程的礼则，知道她们是白妗青名下负责接应新人的宫女。

　　但是似乎来的太早了些。

　　“时辰快到了。”白妗青冷淡一斜眼，声音依旧寒凉：“各司其职，勿要出错。”

　　“是！”

　　纪欣晚冷眼看着她们有序离开，白妗青忽然偏头对她说道：“你也跟上，由她们带着你。”

　　不让身为女官的白妗青亲自带着她去，看来林逸枫不想把她捧的太高。

　　不是玉玄婧，不是林逸枫，那让“凌零柒”之名传遍宫廷的是谁呢？

　　纪欣晚一边牢牢跟着身前宫女的脚步，一边分神，按着自己新得到的信息罗列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死亡。

　　重生。

　　还留有价值，被盛朝皇帝威逼利诱。

　　赴诗宴，共对诗，梅园遇刺。

　　玉家，柳家，林逸枫。

　　一场事变，有多少人在后谋划。

　　林逸枫率先发动刺杀，为除同自己有阻碍的人，结果消息走漏，计划在内的柳家与受到算计的玉家全部做了准备，反将了林逸枫一军。

　　在别人一眼看来还像是林逸枫迫不及待，掐住机会动了手。

　　世人趋之若鹜的金丝牢笼，实则是用荣华富贵为饵，吞噬无数鲜活生命的龙潭虎穴。

　　不用多久。

　　纪欣晚心里清楚，自己马上就会为了生存而习惯了。

　　乱七八糟想了很久，这弯曲回绕的路也走到了尽头。

　　身前的人同时停下，离纪欣晚最近的那个回过身来：“凌姑娘。”

　　昨夜的确着凉了，这副身体太过脆弱，纪欣晚已经开始头晕眼花，她强行定了定神：“有什么指教？”

　　“想必你已经知道今天的流程了。”

　　纪欣晚点头。

　　“我们本不需走方才的一趟。”

　　“我明白。”

　　那宫女面色温和，直视着纪欣晚点了红妆的面庞：“知道就好，你要明白，这种不上不下的登场方式才最适合你，不要因为最初的身份而畏畏缩缩，也不要因为现在得到的机会而看不清自我。”

　　纪欣晚心里冷笑一声，这敲打是没完了。

　　我不会一辈子受人摆布。

　　等着瞧吧，往后再见面，你就没有这么和我说话的资格了。

　　时辰还早。

　　过了一段时间，桌上第一炷香燃尽了。

　　纪欣晚静静地站着，忍着不适，听着门外逐渐近来的脚步声。

　　她们似乎停在了门口，白妗青和另一个同样挂着官职玉牌的女人从里屋走了出来。

　　白妗青还是那般模样，声音带着不近人情的刻薄：“时辰到了，开始。”

　　几个宫女应声上前，共同将大门拉开，风雪灌了进了温暖的房间。

　　其他的宫女全都退到了一边，空下了那一块只站着纪欣晚的地方，未进宫的人陆陆续续到了她的身后。

　　白妗青正要说话：“你们轮流上前来——”

　　“等一下。”另一个女人突然出声，笑得意义不明：“先叫我来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才女。”

　　纪欣晚闻言望去，正对了她满眼的讽刺，那人挑挑眉头道：“这便是吗？长得倒是出众，不知能和玉太妃对诗的文采究竟如何高超？”

　　“阎萱寒。”白妗青眉头凝上了冰：“耽误安排新人进宫的时辰，你什么时候这么大的本事？”

　　“呵，”阎萱寒不为所动，“她是怎么提前过来的？不是你叫人带过来的吗？这符合规矩？白妗青，你怎么这么大的本事？”

　　白妗青神色更加冰寒：“能时时刻刻盯着我，还是你的本事更大些。”

　　纪欣晚站在原处沉默不语，以免再次引火烧身，阎萱寒正要再与白妗青会会，纪欣晚身后突然传出了声音。

　　“怎么？这个人是白姑姑提前带过来的？身为女官而破坏规矩，白姑姑还记得自己身肩的责任吗？”

　　白妗青冷笑，阎宣寒神色也变了，斥道：“阎宣玲，闭嘴！”

　　一屋子人都收敛了声音，连呼吸也被放轻，白妗青看向纪欣晚身后的人，心情忽然好了，竟然笑了出来：“看啊，还是你们家的人有能耐，这还没进宫呢，就准备一展身手了？”

　　纪欣晚不能回头，听着身后的声音似乎恼怒了，正欲反驳白妗青：“我——！”

　　“闭嘴！”阎宣寒一声怒喝：“我是怎么教你的？再管不了自己，现在就回家让老师好好管教你！”

　　“这样的人若是进了宫，怕是第二天，阎老的小女儿因为姐姐徇私舞弊才过了要求的消息，就要传遍宫里咯。”

　　纪欣晚在脑海里搜索，朝堂有阎姓的人臣吗？

　　“白妗青！”

　　“行了阎宣寒，”白妗青收敛了方才所有的笑意：“你我都只不过是尚宫局里不大不小的女官，算不得什么，更不是什么能翻云覆雨的人物，别把自己太当回事！现在，检查所有人的品相身形，依次上前！”

　　“……哼，”阎宣寒瞪了白妗青一眼，还是收敛了情绪，手下木兰尺将桌一拍：“开始！”

　　纪欣晚便上去了，任由两人刻薄的视线在她脸上全身扫过。

　　阎宣寒凉凉开口：“你太瘦了，和干骨头似的。”

　　白妗青面无表情：“她比你好看。”

　　阎宣寒：“……”

　　阎宣寒磨牙，朝着纪欣晚道：“行了，过，记得今天多吃点饭啊？”

　　纪欣晚：“……是。”

　　擦过阎宣寒，纪欣晚向里间走去，向里转身的时候，恰巧对上了一双阴戾的眼。

　　似乎是在自己身后发出声音的那个小脑残。

　　纪欣晚需要费神的事情太多了，懒得理她，直接当没看见，径直离去。

　　今天是最简单的考核，只需要检查最基础的面容和身形，明天还要……

　　这具身体有很多疤痕，一寸寸检查身体，根本就过不了。

　　纪欣晚下意识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却是空空荡荡的一片。

　　对了……今天换衣服的时候白妗青在，月息给的玉佩还在時五给她在床下硬扣出来的夹层里。

　　遇刺那日，之后的救治过程纪欣晚都没有意识，现在看来玉玄婧当时应该在场。

　　梅园的事情究竟要怎样处理，三家要惩戒凶手的人，每个都在台前唱着大戏，牵连如此之多，是注定不会查到最后的。

　　那玉玄婧为什么要交给张居风这个不能完成的任务呢？

　　他会成为弃子吗？

　　里间里没有座位，纪欣晚依旧站着，难受的头晕，一捂住发热的脑门，摸到一手的滚烫。

　　果然发热了。

　　这具孱弱的身体真是什么都经受不住。

　　纪欣晚逼迫自己站直，昏沉中感觉陆续有人走了进来。

　　不知道还要撑多久。

　　纪欣晚缓慢地吐出喉间的气，恍惚中听见有人对自己说话：“你就是凌姑娘吗？”

　　那声音带着很明显的怯懦，颤颤巍巍的，看到纪欣晚把目光转过去，她明显抖得更厉害了。

　　“……你，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纪欣晚还没来得及提醒她不要在此时说话，就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听着压抑了很久的嘲讽声音：“窃窃私语的干什么呢？”

　　“……”纪欣晚挑眉：“你大吼大叫的做什么？”

　　阎宣玲脸上满是厌恶：“一点规矩都不懂。”

　　纪欣晚轻笑：“自然不如您懂规矩，在用这样的音量说话，也许两位姑姑也会进来了？”

　　阎宣玲：“……你！”

　　“阎姑娘，”纪欣晚完全不为所动：“我身体不好，容易头晕，现在还有点不适，你喳喳咧咧的让我很头痛，在这样下去，我晕倒可能会讹你。”

　　阎宣玲：“……”

　　菜鸡脑残还把自己当大佬。

　　她终于不出声了，纪欣晚开始在心里反复搜刮阎姓人的踪迹，却没有半点发现。

　　不应该啊，所有的重要人物都被她背的滚瓜烂熟，难不成是不重要的人吗？

　　散官？

　　阎宣寒至少二十多，“阎老”应该不是年纪这么大的散官。

　　这个姓氏不算常见，应当比较醒目才对。

　　阎……

　　阎勾熙？？？！！

　　纪欣晚猛然想起了盛朝唯一一个阎姓的名人。

　　这阎勾熙还挺有名的，一开始没想到是因为纪欣晚想错了方向。

　　他也不是阎宣寒和阎宣玲的父亲，而是她们的哥哥。

　　白妗青称阎老的名号，是给了阎宣寒最后一分薄面。

　　这阎勾熙为什么出了名，因为他是柳家二公子最疼爱的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