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长欢》声停处

57、似此长欢

　　回到云城后不久，又去拜访了舅舅舅母，果然还是和上一世一样，略有些疑惑无措后点了点头。

　　点头应该不能说是同意。
　　至少不能说是像徐家那样接纳着的同意。
　　只是因为并不爱他，所以没有强烈复杂的感情，对他的决定和以后人生都没有想插手去管的心情。

　　何况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如此薄弱，如若出现了气急败坏涕泗横流的场面，反而显得不伦不类无比尴尬。

　　上门拜访这件事，更像是打个招呼。
　　多谢你们这段时间的照顾，如今我选了另外的生活方式，来向你们进行说明。
　　因此他们的点头也更像是，对一种礼貌性招呼的，礼貌性回应。
　　好的，我们知道了，那么祝福你过得更好。

　　即使过得更好的前提是将要彼此远离，互相也并没有什么关系。

　　巧的是，八百年不回一次家的余若然在下午回来了，听到这件事之后大叫一声，按住余参商的肩膀：“弟弟！难道，你们已经发生关系了吗？”
　　余家舅舅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连徐如林也怔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余参商结结巴巴：“什......什么？”又拼命摆手：“没.....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有什么有，他心里暗暗嘀咕，倒是巴不得有呢。

　　该死，他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发烫，哪怕这个身体里住着的已经是二十七岁身经百战的余参商，一碰到和徐如林有关的话题，依然纯情的像一个憨憨。

　　“若然，你一个女孩子，你在说什么？”舅母呵斥，向徐如林抱歉一笑，把余若然摁住坐了下来。

　　坐了没一会，余若然又进卧室，把行李箱嘭的打开，拣出一大堆五彩缤纷的糖果放到余参商的小卧室里：“都是别人送的，都带回来给你了，走的时候记得带着。”
　　她这次剪了齐肩短发，油亮顺滑的垂着，打理的非常好，耳朵上的长长金色耳链随着动作晃来晃去，晃得人眼花缭乱，连谢谢都差点忘了说出口。

　　“啊！”余若然转过头，皱了一下眉头：“你现在长大了，还吃糖吗？”
　　余参商点点头，她这才放心的把另一盒奶糖放到桌子上。
　　“谢谢......姐姐。”他有些生疏的模仿着十七岁余参商的语气，才发现连道谢的时候，居然也这样小心而胆怯。于是吸了一口气，郑重开口：“谢谢姐姐！”
　　他声音猛地提高，客厅里的三个人也都吓一跳，余若然潇洒挥手：“谢什么，反正我又不喜欢吃甜食。”

　　但是不喜欢还是特地把糖果都带了回来。余参商想，他这个姐姐是真的不知道这种行为反而会更让人心里感动吗？
　　余若然清空行李箱的糖果，又拨弄了一下头发，嘭的把行李箱合上了。

　　看样子是完全不知道啊。

　　即使完全不知道，即使看起来是那么随意的样子，也让余参商生出“我也是有亲人在乎着”的感觉。

　　在徐家的时候，他每分每秒都在想，如果也能带徐如林回鹿栖山就好了。

　　带他去见外公外婆，他那么好看又那么聪明温柔，外公外婆一定特别喜欢他，外公会一边拉着二胡，一边和他诗词歌赋的谈古论今，外婆肯定会拉着他的手，嘀嘀咕咕的和他说余参商小时候的事。
　　而且肯定会做绵甜的云片糕给他吃，徐如林肯定会喜欢。

　　他要带他去看红砖小楼前那棵超大超茂盛的梧桐树，给他看他刻在上面的每一年的身高变化；要带他去看他读的那个连篮球场都没有的小学，带着他一起走童年时候的上学小路，给他指每一棵树每一根草的故事，就像徐如林带他去看他的小学中学那样；还有还有，要春天去，春天的时候，山南山北河两岸的花全部全部都开了，五颜六色的，很多蝴蝶飞来飞去，要带着徐如林跑着去，然后气喘吁吁的躺在草丛里，一起从柔软的山坡上大笑着抱着滚下去。

　　想让徐如林知道，他也有一个家，家里面，有很爱很爱他的家人，爱的一点不比徐如林少。如果徐如林以后欺负他，绝对也会有人无条件的护着他。
　　更想让徐如林知道，你看，这就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着的地方，也和你一样，充满了爱意呀。
　　我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呀。

　　可是外公外婆走了，红砖小楼里长满了荒草，门前的梧桐树四季寂寞，树干上的印记永远停在十岁那一年，不会再有人背着他走过上学路，漫山遍野的花朵和蝴蝶，他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

　　已经十多年了啊。

　　他转头看向和舅舅舅母聊天的徐如林，有着美丽生命力的二十七岁的徐如林。
　　如果外公外婆还在的话，会遇见这样的徐如林吗，会和这样的徐如林有这样密切的不可分割的关系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可是，如果外公外婆能看见十七岁的余参商的样子，如果十七岁、二十七岁、三十七岁......的余参商可以一直陪在外公外婆身边，看着他们一点点的老去，那么，即使永远永远不能遇见徐如林，也没关系。

　　他坐在徐如林旁边神思恍惚了一会后才惊觉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立刻摇摇头，把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甩了出去，低声警告自己：余参商！不要贪得无厌！时光倒流起死回生这种事情，不是吃个糖喝杯水那么简单常见的。珍惜现在吧。
　　趁爱的人还在身边。

　　他其实心里一直很害怕，因为不论怎么说，二十六岁时的余参商曾经确切的死过一次，说不定即使重生了，他命运的齿轮转到二十六岁那一年的时候，依然会因为相同或者不同的原因死去。
　　这样的事，谁又能保证一定不会发生呢。
　　谁都不能保证意外什么时候来临，他最清楚这种事情，所以，当下的每一刻，无论是好是坏，都值得感恩。
　　他扬起笑容，帮舅舅重新添了热水。

　　开学没多久就是余参商的生日，刚好是周六，下午放半天假，上午在学校和时雨一块过完生日，下课铃刚响，就迫不及待的冲回了家，知道徐如林一定在家熬好了汤头等着他。

　　在鹿栖山的时候，每次过生日，外婆都会煮一碗长寿面，有熬好的浓郁清香的汤底，下面垫着可口的青菜，上面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长长的一根面，要一口气连汤带水的吃完，中间绝对不能掉下来，才能保佑这一年的福运绵长不断。

　　和徐如林在一起之后，两个人每年过生日都会互相给对方煮一碗面，从来没有缺席过。

　　一想到这里，他的动作更快了些，把书包一丢，换好鞋子就精准的扑到徐如林身上大叫：“我回来啦！”
　　徐如林“嚯”了一声，同样精准的稳住他，热烈的回应：“欢迎回来！”又把头搁在余参商的肩膀上，轻声道：“生日快乐。”
　　依偎着腻歪了一会，徐如林把他没骨头的身子扶正：“我去煮面。你可以先去阳台看一看。”
　　“好的~”

　　去阳台干嘛？他揣着满脑子问号把大大落地窗的窗帘拉开。

　　满满一整个阳台的花朵在阳光下绚烂张扬，花瓣上的水滴折射出七彩光芒，几乎让人觉得身在梦里。
　　蓬勃的、鲜艳的、各式各样的花朵，以最旺盛的状态开放在大小各异的容器里，保加利亚玫瑰、桔梗、非洲落日菊、蝴蝶洋牡丹、向日葵、鲁丹鸟、圣星百合、海盛菟葵、紫玫瑰、小手球、孔雀草、重瓣毛边郁金香......还有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字的花朵，挤挤挨挨的霸占了一整个阳台，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徐如林太了解他了。
　　他对植物永远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余参商觉得胸口处充盈着一种像空气一样轻盈，又比空气更深沉的东西，这种东西阻挡在他的喉咙处，让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连心跳，都被包裹着停住了。

　　他听见徐如林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所以买了鲜花，等过些日子，我们去花店再买你喜欢的各种盆栽啊花种啊什么的，你不是一直都想养些花花草草吗......”

　　他靠在窗子上，一句话也没有开口，凝视着每一朵耀眼的色彩，连呼吸都不敢放重，轻轻又轻轻，像怕把梦惊醒。

　　呆呆的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徐如林喊他来吃饭，余参商转过头，阳光倾泻在整个房间中，在这明亮的光芒中，他爱的人捧着热气腾腾的面从厨房出来对他展开笑容：“商商，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余参商的眼睛起了水雾，他眨一眨，冲徐如林也弯起嘴角。
　　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长命百岁，岁岁成双。
　　阳台处花影重重，眼前人言笑晏晏。
　　让以后的岁月就像这样，一直一直，长长的，长长的，欢喜下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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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