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此长欢》声停处

10、植物杀手（一）

　　说实话，看时雨哭得如丧考妣的样子，一张小胖脸的五官都皱在一起，眼睛更是完全看不见了。
　　余参商还挺心疼的。

　　好啦好啦。他蹲下去费心的安慰。
　　兄弟别哭了，我相好的都被你吓坏了。

　　徐如林确实被吓到了。

　　他立在原地，拍拍时雨的背，递给他一盒纸巾。

　　时雨一边胡乱擦着眼泪一边道歉：“对不起徐哥，我......我没忍住，我太难受了。你说，你说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明明最难的时候也都熬过来了。

　　徐如林没说话，等时雨坐到沙发上时，递给他一杯热水。

　　余参商蹲在地上仰头看时雨，咿呀呀，这狗崽子，瘦了有个三十斤？二十斤？还挺好看的。早说了让他减减肥，也不至于追不上小姑娘。

　　时雨接着喝了两口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不该这样的。刚平静下来他就后悔了。

　　余参商走了，最伤心的人是徐如林，他又何必再不断的勾起伤心事。

　　“对不起徐哥......”他抿抿嘴，把眼泪擦干净。
　　徐如林摇摇头：“没事，我知道你们感情好。”

　　时雨差点又嚎起来。

　　这么好的男人，他兄弟真的是福薄。

　　“今天喊你来，是想把这个给你。”徐如林将手上的盒子递给时雨。“里面是商商这些年自己攒下来的积蓄，我也用不着，你拿着，给福利院用。”

　　喵喵喵？？？
　　余参商在旁边目瞪口呆，徐如林什么时候翻出来的？他怎么倒了杯水就顺便把我的小金库拿出来了？

　　他在旁边心疼的直打滚。

　　嗷呜，他的钱啊！他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分一毫。

　　时雨也是一脸懵，然后立刻接了过来，又哭又笑：“徐哥你说，要是余参商知道，会不会气的活过来？”

　　会！怎么不会！余参商恨不得把心情切换自如的时雨打的脑袋开花。

　　笑笑笑，这可是老子的遗产！

　　他原本，原本......

　　算了，死都死了。
　　便宜你了。

　　余参商恨得咬牙切齿。

　　早知道自己将英年早逝，他一定早早把钱挥霍完，他要去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挥金如土，好好享受一下什么叫暴发户。

　　等会......

　　余参商脑子一顿，突然想起一件万分紧要的事来。

　　完蛋。他想。惊喜即将变成惊吓。徐如林将再次承受暴击。

　　而目前的徐如林倒是很平和，他甚至被时雨的“童言无忌”逗笑了。

　　“福利院怎么样？”

　　时雨摊手，将盒子放在一边：“挺好的。就是孩子们一直在问徐哥哥和余哥哥为什么整个冬天都没来看他们，往年都是一起过年的，为什么今年不一样了。我说你们余哥哥去天堂了，都还是小孩子，哗啦啦的为余参商当上天使叫好，还问是不是以后只要他们想看天使，余哥哥就会来看他们，那可真是太炫酷了。”

　　余参商一向鄙夷时雨的童话教育，如今更是加深了鄙夷之情。

　　而且老实说，万一他们以后想见天使却没见到他，他该怎么圆回来啊，小孩子真的很麻烦的诶！

　　为什么他都死了，还要操这么多心呀！！！

　　徐如林也还是笑，时雨仿佛天生带着让人一看见他就忍不住会发笑的技能，又继续问：“过几天来吗？都挺想你的。徐哥你快去震震他们，我现在是越来越管不住了。你看，”他把手往头发上一抓，好几根头发就下来了，时雨哀嚎：“我真的，头发都要掉完了。我可是还没有找着女朋友的五好青年啊！苍天不公！对了，徐哥有什么好的防脱洗发露推荐吗？”

　　防脱洗发露倒是没有，防他开口的胶布余参商倒是有一大堆。

　　尽听他一张嘴叭叭叭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话唠的。

　　不见的时候挺想的，见了没一会，余参商就想让他赶紧滚蛋，整个空气都被时雨搅混了。

　　不过也挺好，生活还是要继续。他想。

　　不然呢，难道两个人相对无言抱头痛哭吗？

　　这不是他想看见的。

　　“我之前听说，你和教他们英语的老师不是感情挺好的吗？”徐如林忍着笑，自动忽略了防脱洗发露的问题。
　　“啊！徐哥！”时雨一头倒在沙发上：“果然你们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余参商露出同款问号脸，吹了？崩了？被拒绝了？

　　时小胖子委屈的撇嘴：“钱老师，她不喜欢男的。”

　　嚯！！！好家伙！！！

　　余参商果然是没想到，亏他当年还巴拉巴拉的在钱老师面前有意无意的说了好多时雨“虽然他很胖但是他很温柔”的好话，只差没明示了，真是白费口舌。

　　不过说不定人家只是不喜欢你，毕竟你当年可是一个每顿吃掉人家一天饭的小胖砸。余参商恶毒腹诽。

　　“而且啊！”时雨又噌的坐起来，气愤的要命：“也不知道是谁在钱老师面前说了我什么话，让人家以为我对她有意思，我丢脸丢大了！”

　　虽然本来也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但是这点意思必须是在对方也对自己有意思的时候才最有意思啊。不留情面的一语戳破，真的很伤胖胖心。

　　呃......余参商默默离远了一点。

　　时雨不知道是谁在钱老师面前拼命说他“好话”，徐如林却是一清二楚，然而他当然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表现出真的非常同情非常义愤填膺的样子。

　　减完肥的小胖砸居然不再坚持自己“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能站着就绝不会走，能走当然不可能跑”的宗旨，罕见的站起来四处转转：“徐哥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他同样看到死气沉沉的阳台，叹了一口气说：“唉，以前余参商还送我一盆芦荟呢，说哪破了摔了就掰个叶子擦一擦。”

　　徐如林的表情有一点哀戚。

　　时雨没看见，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怪不好意思的说：“不过我实在没有养活任何生物的天分，没到一个月芦荟就死了。余参商还为这跟我打了一架，说我连多肉也不配养，只配养仙人掌。”他嘿嘿两声：“不过我没告诉他，我以前仙人掌也养死过。奇了他妈的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浇水施肥来着，照样死的透透的。”

　　“连徐如林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系列。

　　余参商为他竖起大拇指。

　　他又转过身：“徐哥，阳台要收拾吗？”
　　徐如林摇摇头：“不用，有一些植物还没有死透，我自己修一修就可以了。”
　　时雨点点头：“也是。我可能是植物杀手，说不定本来没死，我摸一摸就死了。”

　　余参商差点被他笑死，神他妈的植物杀手，自己懒还有理了。

　　徐如林也是哭笑不得。

　　时雨又问：“徐，徐哥啊，我能去余参商书房看看么？”问得还挺小心的，说完又立刻自己摆摆手：“我就是，我......”
　　徐如林宽厚的笑一笑：“去吧，不过别弄乱了。”

　　“诶！”

　　余参商也屁颠屁颠的跟着时雨跑上二楼，他心里嘀嘀咕咕，看什么看，又不是没看过的。

　　时雨把他的书房窗户更打开了一点，又把灯扭开，环顾了一圈，把余参商没来得及画完的儿童读本插画拿起来，一张张的翻过去，里面也三言两语的穿插了几句话，又是一个森林动物小故事，没完成的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只很会钻地洞的鼹鼠宝宝，没有一个动物能找到它。

　　故事写到它遇见一个很会发现地洞的另一只大鼹鼠，画面停留在他们相遇的那一张，小鼹鼠宝宝的尾巴还没来得及画完。

　　啊差点忘记，余参商是一位专门写儿童故事的作家，后来自己也会简单的绘画技巧，于是索性渐渐的自己做成了绘本，反响还不错。

　　徐如林靠在门旁：“只画了一半，和我吵架，跑出去了。”

　　跑出去了就没回来。

　　时雨开玩笑：“让他跑，又跑丢了一桶金。这个绘本相当好看，画完了肯定能发行很多本。”

　　余参商骂他：要你管，就要跑。给我放下！

　　徐如林也学时雨摊手，无可奈何的样子。

　　原本时雨和徐如林的关系就挺不错，更不用说时小胖自带的活跃细胞，两个人一直轻松聊着，间或一起笑几声，是自余参商死后，徐如林真正快乐的笑容。

　　久违的开心。

　　真好。余参商想。他终于，终于，终于能够真正的开心了。

　　“滴滴答答接电话呀，滴滴答答接电话呀...”时雨的手机响起来，这是福利院的铃声，他立刻慌慌张张接起来，没说几句就慈爱的笑起来，大约是哪个小朋友不愿意做什么，时雨细声细气的哄起来，整张脸上都是宠爱。

　　啊，多么熟悉的表情，余参商在旁边愣愣的看着。

　　这正是当年十四岁时，徐如林常常对着他时的样子。

　　他当年到此后，原本一直是这样被人拥在心尖上呵护着的啊。

　　时雨挂掉电话，有一点点无奈：“徐哥，下次你直接来福利院啊，有个小崽崽病了，闹着不想打针，我回去看看。”
　　“快去吧，过几天我把家里收拾好就过去。”徐如林赶紧让开，又问道：“是哪个小崽子？花花吗？还是年年？”

　　时雨一边穿鞋一边回答：“都不是，冬天的时候新送来的一个小女孩，可招人疼。余......”

　　余参商肯定会喜欢。

　　然而余参商已经不在。

　　他于是抬起头，毫无破绽的转了话题：“余下的几个爱哭的，在她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呢。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