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心事》栗子秋

4、关于

　　周末，许蕙兰叫上几个姐妹去美容院做皮肤护理。
　　四十五岁的女人，皮肤却保养的跟30出头的没什么两样，刚见上面就被几个姐妹轮番夸赞。
　　一个姐妹上来就说：“哎呦，阿兰你这皮肤，出去说自己35都有人信呢。”
　　“唉，都是平日里比较注意保养，水一定要多喝，这样会把身体里的一些毒素排出去。然后我一般只吃素，晚上十一点之前一定睡觉。”
　　许蕙兰摸着自己光滑的脸，分享自己的保养秘方。
　　“怪不得呢，回头我也试试。”
　　另一个姐妹盯着许蕙兰看了一会儿，开口道：“阿兰，听说你儿子前不久还拿了个什么奖，叫什么来着我忘了，反正就是还挺厉害的那种。儿子这样有出息，你也不用老操心这操心那的。”
　　许蕙兰的儿子名叫许星锐，鹿城大学服装设计专业，即将大三。前不久，他作为学校的优秀生代表去参加全国大学生时装设计比赛，年龄最小的他，脱出重围，拿到了设计新锐奖。
　　“可不是吗，我们星锐啊，打小就喜欢画画，他老师说他画出来的东西特别有灵气呢。”一提到儿子，许蕙兰则是满心的骄傲，讲话声也打了几分，“而且啊，他从小就特别懂事，很多事都不用我操心。他上了大学就没问我开口要过一分钱呢，生活费全是他自己赚的。”
　　一听这话，其他几个姐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其实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许蕙兰做人家的三儿，这么些年也没找份正经的工作，平日里的花销都是都是问那位要的。还势利得要死，从来只跟有钱人家来往。你一旦走下坡，她转身就能干出翻脸不认人的事。
　　真要说起来，她儿子没管她要生活费，还是件好事。
　　私生子这种，说出来可太不光彩了。
　　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只是养许蕙兰的那位，她们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在鹿城还挺有地位的一个人物。
　　鹿大边上的一座复式公寓楼里，明明是个很好的大晴天，房间里却门窗紧闭，窗帘也拉的严实。
　　屋里只有微微红色的星火亮着，烟雾缭绕。
　　许星锐已经坐着抽了一下午的烟了，从他中午起来，就在抽，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桌子上是散成一片的画稿和笔，地上还有数十个被揉皱的纸团。
　　虽然现在似乎更流行依靠专门的绘图软件做设计，可许星锐仍旧坚持手绘，他觉得一笔一笔画出来的作品，才更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那次获奖以后，许星锐很久没设计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了。画不出来的时候，他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抽烟，一抽就是一整天。
　　把烟灭掉，他决定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灵感。
　　洗澡，换衣服，许星锐背上包和他的单反出门。
　　长时间处于一个没什么光的密闭空间里，外面刺眼的阳光使他有些短暂失明。他闭上眼用手挡着，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眼。
　　“什么破几把天，要瞎了。”
　　许星锐暗暗骂道，也不搭车，就沿路徒步走着，偶尔举起相机记录自己看到的风景。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他就这样一路拍，一路没目的的走着。
　　直到他在一家书店门口停下。
　　许星锐隔着书店的落地窗户，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里面那个倚着墙看书的女孩子。
　　刘海很长，但能看的出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手指纤长，腰肢盈盈一握。
　　好像是上回在陈老家见到的那个，他隐隐还留了点印象。
　　她穿着基础款的卫衣和紧身牛仔裤，裤腿包裹出匀称修长的线条，骨节突出的脚踝被裹在白色的棉袜里。
　　皮肤是真的白。
　　许星锐定定地站在那里，抬手按下快门，拍下了那个一直吸引着他的目光的漂亮姑娘。
　　他盯着相机里自己拍下的相片，大脑猛得闪过什么。
　　于是许星锐干脆在书店门口的石阶坐下，从背包里摸出画本和笔开始画起来。
　　这会儿他灵感迸发，下笔迅速而有力。这一次，他画的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轻松，并且全身心投入其中。
　　画完的时候，小姑娘还在里头看书。
　　许星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
　　头一回，一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人，他觉得脑子空荡的厉害。
　　鬼使神差的，他决定在这里等她出来。
　　严娇在书店里看书的时候就觉得老有人在看她，等她往外边看的时候，只有一个穿着一身黑的男人坐在石阶上画画。
　　奇怪。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吧。她没做多想，又低下头看起书来。
　　直到天际开始泛出红色，云朵被霞光染成耀眼的金，她才把书合上放回原位。
　　该回去了。
　　正好是附近一个周末培训班放学的点，门口站了好多来接自己小孩放学的家长。只等门一开，一个个背着书包的小朋友便做蜂群涌出，扑到爸爸妈妈的怀里。
　　严娇在一旁看了好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她一直一直，都很羡慕这些有父母爱着的孩子，哪怕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她从有记忆来就是外公外婆带着，幼儿园的时候还有外公接送，后来外公走了，就剩她和外婆两个。
　　那会儿她也上小学了，就学会了自己走路去上学。
　　其实严娇对她母亲严芳蕊也没什么印象了，她只在过年的时候能匆匆见上两面，其余时候连电话也没接到几个。
　　仅剩的记忆只有小的时候，严芳蕊摸着她的眼睛，一边哭一边笑，继而又疯疯癫癫发脾气。
　　说出来别人都不信，亲生的母女竟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不过好在她还有外婆，她一定把这个从小疼爱她的老人照顾妥帖才好。
　　想起外婆，严娇终于有了点反应，拍着自己的脑门往家的方向走。
　　许星锐一直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离着段不远距离，也不至于会跟丢。他就看着小姑娘在培训班门口愣愣的站了很久，侧影看上去很是寂寞。
　　她看了多久，他也便等了多久。直到她再次低头往前走，才动身跟上去。
　　快到公园的时候，严娇又一次觉得不对劲，似乎是有人在后面跟着走了一段路了。
　　她不做思考，直接迈进了公园边上的24小时便利店，假装挑着东西买，实则隔着货架偷偷观察外边的情况。
　　是位个子很高的男人，很帅，剑眉星目，鼻子高挺。
　　看穿着，是刚才坐书店门口画画的那个。
　　再看一眼，脑海里开始回放那日的初见，男人站在屋里，眼眸里盛着未晚暮色。
　　想了想，严娇随便拿了瓶牛奶结账，直接走到那人面前质问：“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许星锐并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把画本捏在手里，表情淡淡的：“我叫许星锐，鹿城大学服装设计专业，我就想问你，要不要做我的模特？”
　　“不要。”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严娇只当他满口胡言，转身就要离开。
　　原以为他应该是那种看着有点凶，实际上是个温柔的人，没想到他居然也和那些随意和小姑娘搭讪的混混一样。
　　对男人的看法一变，严娇对他的态度也不由地冷了几分。
　　“等一下——”
　　身后传来纸张撕碎的刺啦声音，许星锐把刚才画完的稿撕下来，在上边写了自己联系方式。
　　“这是我刚才在书店门口看到你后画的，送给你。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你考虑好了就联系我。”
　　“不过我可不会那么有耐心。”
　　“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我答复。”
　　许星锐看上去对自己会答应他这件事很有把握，眼角眉梢，意气风发，好像他就是稳操胜券一样。
　　画稿上是一个穿着礼服的女人。
　　镂空的一字肩，腰上做了特殊的剪切。白色的裙面缠绕着绿色的枝叶，其间夹杂着几朵红色的花蕊。隔着画稿都能想象出裙子的灵动飘逸。
　　连严娇这个完全外行的人都能看出设计图主人的功底深厚，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细看模特的脸，还有六七分像自己。
　　他是在照着自己画的设计图吗？
　　严娇想和许星锐说些什么，可是眼前早就没了人影，早在她低头看图的时候许星锐就走了。
　　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我行我素，完全不给人说话的余地。
　　就算他说的都是真话，她才不要给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做模特，最好连面也不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