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赶海王》昔人几何

86、第八十六章

　　海风拂面而过，林子的树木沙沙作响，高而陡的黑色崖壁在海浪的拍打下纹丝不动，嶙峋的坚石如倒刺般从海底伸上来。
　　崖壁上是开阔的平原，灰白色的矮草覆盖了整片平原，巨大的白色裸石星罗棋布散落其中。
　　林一白倚靠石头而坐，他注视着远处的海天一线，思绪飘到了过去；而当他抬头看向一碧如洗的蓝天时，他的思绪又飘向了未来，如同一团裹着浓雾的风无处停靠。
　　“你在看什么。”
　　一个熟悉而又苍老的声音响起。

　　林一白的思绪降落到了现在，在一个名叫“现在”的机场迫降，然而机翼依旧展开，高压涡轮也仍在飞速运转，机上唯一的乘客迟迟未曾下来。
　　他看向来人，眼睛里划过某种不易被察觉的光亮，头又转了回去，依旧抬着头，回答：“看天。”

　　真的，只是在看天吗。
　　高魏看着少年的侧脸庞只是笑笑，他摇了摇头十分亲和的弯下腰与林一白并肩而坐。
　　然后，他顺着林一白的视线同样看向天，声音低沉苍老，再次问同样的问题：“你在看什么。”

　　林一白歪头看向坐在他旁边的人，眸子动了动，他将目光重新移回蓝天，“你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
　　海风吹过，在耳边呢喃，如泣如诉。
　　高魏轻抚地上低矮的灰白色矮草，那双苍老的大手拂过草尖，却透露着那么一股的小心翼翼，“或者，我换一个问题，你在想什么，小友。”

　　终于，林一白不在看天，他低下头，发丝垂落眸旁，他转头看向旁边那个人。一如他第一次在塔里见到高魏时一样，这个老人注视他的眼神中总是充满着清明而又坚毅，又在不自觉的时候散发出那么一股威严。
　　这是他，未曾达到的高度。
　　忽然，林一白想到了什么，他一把将眸前的发丝掠起，直勾勾盯着高魏，他弯起嘴角，“我想，成为王。”
　　语气中，带着青涩的稚嫩，似乎是那个年纪里独有的嚣张，山水泼墨画也不能及的狂妄与恣意。

　　而与此同时，海浪拍向崖岸，激起千层浪花，磅礴大气。
　　高魏并没有被林一白的话激怒，依旧和蔼的笑着，他看向远方大海，似乎是想透过那条白线参悟一些其他的什么，他轻轻开口：“真的吗。”
　　在那一瞬间，林一白有种被看透的感觉，如同赤条条立在天与地，毫无遮挡的，让人想逃。
　　被看穿的感觉啊.....
　　但林一白终归是没有逃，他坦然接受着注视，重新看向远处，“你很厉害。”
　　高魏笑着，眼睛微眯，“你夸人的方式也很直接。”

　　“我本身不喜欢拐弯抹角，”林一白扬起下巴，感受着海风的吹拂，他脸上的冰霜消散了大半，“而且你真的很厉害，你是第一个，一眼就看出我真正在想什么的人。”
　　平原上很静谧，鲜少有人会来，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寂寥落寞。高魏没有看少年，他的语调低沉，“所以，你的答案还是，想成为王吗。”
　　忽而他变换了语调，变得轻缓，“其实你已经是了，不是吗。”
　　那顶王冠早早的就已经落到了你的头顶，你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他们都在走着你走过的路，觉醒着。
　　你已经是一个王了，不是吗。

　　林一白的眸光一闪，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涟漪，他低头看向旁边的枯草根，久久没有说话。
　　“所以，小友，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高魏再次问道。
　　就在这时，
　　“我想要一双翅膀，”林一白倏然抬起头，与高魏对视，非常认真，“这很公平，不是吗。”

　　高魏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出声，他的笑声爽朗，几乎回荡在整个平原，他摆了摆手，笑声逐渐停止：“翅膀是要自己长出来的。”
　　半响，林一白才将视线从高魏脸上移开，神情划过一丝落寞又重新恢复往初。他就知道，他只会得到诸如此类的回答。
　　就像很久之前，那片海洋的国王给过他的答案一样，模模糊糊一团，无法真切握在手中；又像水中的倒影，伸手去捞的时候，碎成无数残影。

　　林一白胡乱应了高魏一个字：“嗯。”
　　“所以，你想成为王.....”高魏停顿一下，大手指着前方的那片大海，“是想要一双翅膀？”
　　“嗯。”林一白从鼻音哼出个字。
　　随后，他看向大海，看向未来。

　　没有翅膀，要如何找到家，找到国，然后成为那个国的王。兜兜转转，他的终点，还是要成为王，但他的王，不是世俗意义上那种王，可总归绕不过世俗的王。
　　而现在，他被什么东西停滞在了第一步，或许是他自己，又或许是时间，又或是其他，总之是无关他人；而他仿佛一直在原地，做着无谓的挣扎。就像溺水的人，看着落日的余晖，沉沉又浮浮，喉咙也被卡住说不出话，眼看着连余晖也要散去，呼吸都是痛的。
　　于是，他不停搜索着过去未来，再迫降到现在，依旧找不到答案。

　　“小友，你可真是......”高魏的笑变得无奈起来，他在那一刻似乎明白些什么，却依旧惊奇于林一白的思维方式。

　　此时的天已经暗了下去，星星也就该出来，伴随着苍凉的荒寂。
　　林一白缓缓道：“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起码是现在的我。”
　　注视着杨彤彤一步步成为舰长，周遭的人事物也随之改变着，少年们都在走向自己的未来。那么，他自己呢。
　　“这样就够了。”
　　高魏笑笑不再说话，他重新抚上刚刚长出嫩芽的草，显得格外的珍重又小心。

　　在长久的沉默中，林一白率先叹了口气，他将舒展的长腿收回，一只手轻轻搭在上面，侧头注视着立在他身旁的那颗苍天古柏。
　　他问道：“那答案呢。”
　　高魏起身站了起来，轻轻拭去尘土，他微微低头看向依然坐着没有起来的少年，仍是那副和蔼的笑容，“或许，我可以帮你，但没人可以帮你长出翅膀，翅膀是要自己长出来的。”
　　“这样就够了。”
　　林一白回答了同样的一句话。

　　随即，他站了起来，发丝缓缓滑落额前，这次却没遮挡住他冰蓝色的眸子。他注视着眼前的人，说道：“谢谢。”
　　“其实，你有翅膀。”高魏看着林一白，在透过那张皮囊，注视着他的灵魂。
　　林一白微微弯了嘴角没有说话，他往前走了几步，伸展四肢，仿佛在拥抱天与地：“我知道。”
　　却不是世俗意义上的翅膀。
　　“哈哈哈，”高魏再次笑了起来，笑声再次回荡整个平原。

　　夜色变浓，林一白一个人迎着海风站立许久，直到星星洒满夜幕，虫鸣鸟叫风声海浪声奏成一支小曲。
　　小团子的声音传出，嘟囔着：“你刚刚跟那个人说了一大堆，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明白。”
　　“我刚刚把剑交了出去。”
　　“什么？”

　　林一白继续道：“就为换一双翅膀。”
　　“啊啊啊啊，”小团子揉着自己的脸，“你怎么越说我越迷糊了，能不能说点我能听得懂的。”
　　随着海浪声越来越大，林一白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返回，“那就是，杨彤彤才是舰长。”
　　他要走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