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难了》白酒青盐

19、Chapter 19

　　午后的北京，空气好似凝结住了，一丝风也没有，鹿鸣跟周南根据资料上的地址找到赵芸的时候，她正在超市理货。
　　隔着一排货架，鹿鸣跟周南打量赵芸，很难将她与照片上那个戴着黑丝绸手套的夫人联系在一起。

　　眼前的赵芸穿着超市统一的灰色制服，腰间口袋塞着块抹布，旁边是大型的推车，每当看到货架上少了东西，她便一一补全。

　　刚刚做过促销活动的超市，需要补全的东西非常多，虽然已经过了立秋，但九月份的北京还是十分炎热，超市的空调温度低，因为高强度的工作，她袖子扎到臂弯，脸上的汗液像水一样流淌，衣服背后已经被浸湿。
　　隔一会儿赵芸便将头埋在臂弯，粗糙的灰色制服擦过脸颊上的汗液继续补全东西。

　　而照片中的赵芸，脖颈戴着华美璀璨的珠宝项链，一手上拿着香奈儿小挎包放在小腹前，一手端着一杯香槟，肩上披着米色披风，碧蓝色的耳钉在水晶灯下闪闪发光，被众人拥簇在中央，身旁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男人。

　　鹿鸣看着手中的照片跟隔了一排货架埋头理货的女人，唏嘘不已，在这一刻，鹿鸣有些不忍，不忍再去打扰这个孤苦的女人。

　　“赵大姐！这边做促销的红酒没了，刚刚有货车送来五箱就堆在超市外头，你去拿来罗列补上来，免得再搬去货物间了。”值班经理扯着嗓门大喊。

　　赵芸应了一声，推着推车到了外头，一件件把红酒搬到推车上拉进超市，在超市内把红酒箱子打开一瓶一瓶罗列起来。

　　这活儿考验工作人员的细心，赵芸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低头把红酒瓶子一瓶堆一瓶，排成一个三角形，就在最后一瓶放上去的时候，一滴汗液顺着鬓发滴进她眼睛，赵芸拉起衣服下摆，往眼睛上一抹。
　　“砰！”
　　最上面摇摇欲坠的红酒瓶子砸了下来，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砰砰砰！”
　　好不容易堆成的红酒瓶子，瞬间就砸下了几瓶，超市的工作人员跟零散的几个顾客都纷纷望了过来。

　　赵芸面色瞬间垮了下来，她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红酒瓶子砸在她脚边，地面一片嫣红，细碎的酒瓶渣子铺满地面。
　　“怎么回事！”值班的超市经理走了过来，赵芸立马低声下气的道歉，同时拿出扫把清理着地面。

　　那值班经理一顿怒骂之后，没好气说道：“碎了六瓶，下班后补上吧，市场价200一瓶。”
　　这经理翻了个白眼，身后赵芸面色煞白，她猛的扯住经理衣袖：“经理您看能不能批发价让我赔，200一瓶太贵了。”

　　那经理将赵芸手扒下：“行了，已经是给你打了八折了，这是你上班第一天，就搞出这个事。还想不想工作了。”值班经理叉着腰，点着手上的手表：“你看看时间，咱们第二波促销就在下班放学的时间点，还有半小时，现在上哪儿去找人把这货架的东西都补全？！”

　　值班经理指了指周围空荡荡的货架：“这些都是你的工作范围，赶紧打扫了把这些补全了，不然别干了。”

　　赵芸站在货架前，脸上红白交加，她抹了抹眼睛，继续打扫着，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

　　鹿鸣深吸一口气，实在看不下去了，他走出了超市对周南说：“我们真的应该找她吗？告诉她她的孩子在做什么事，韦明笙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绝对难以接受。”

　　周南拍了拍鹿鸣的肩膀：“可是你不告诉她，怎么知道线索？要是因为心软，找不到证据，到时候你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周南觉得他把鹿鸣保护的太好了，别人是越活越精明，鹿鸣恰恰相反，他是越活越纯粹，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经历过这么多的事，还能有当初的单纯与善良，这才是自己喜欢的鹿鸣不是吗？

　　周南抬眸望去，鹿鸣站在阳光下，面上表情一如既往，但双眸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动人的、纯真的，眼睛像是覆了一层不敢轻易触碰又透亮如蝉翼般的薄膜，额角柔软的碎发随着他说话的时候微微晃动。
　　这张脸、这幅模样，看着就想让人糟蹋。
　　鹿鸣：“人生为己，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周南笑了，这个笑不同以往，他的眼角微微上挑，嘴角也跟着噙出一抹弧度，琥珀色的双眸微微眯起，看起来冷酷又薄情，相处这么多天，鹿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周南，在这种时候，照片中少年的周南跟现在的周南重合了。

　　“没错。”冷而冰凉的话语从他嘴中吐出，周南抬头，目光望向天际耀眼夺目的那一轮太阳，他想，该用怎样的话让面前的这个人明白。
　　良久，周南说：“韦明笙该长大了。”

　　鹿鸣：“嗯？”

　　周南的神情有片刻的恍惚，他叹了一口气：“这次是你，下次呢？如果他凭着自己的那点小聪明赢了一场官司，那之后呢？人是有侥幸心理的，就跟小偷一样，一次偷到东西了，下次还会再偷，一而再再而三，他不会次次这么走运。”

　　周南亲昵的将手放在他头顶，有一下每一下揉着，接下来说出来的话鹿鸣觉得像是谆谆教诲小孩子的老父亲。
　　“一个人家境不好不是他昧着良心做坏事的理由，他觉得不公平，他愤怒不甘、抱怨，他可以奋斗，他的人生才过了二十年左右，为什么要走岔路？何况他还有他妈妈替他抗雷挡雪，淋湿他的不过是一点飘雨而已。”

　　周南低头，面上有几分落寂，“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世界上比他惨的比比皆是。”

　　鹿鸣喃了喃嘴唇。

　　周南俯下身子，哄道：“鹿鸣，我知道你不是同情韦明笙，只是可怜他妈妈，但是这样是没有用的，唯有制止韦明笙，他妈妈才不会遭更多的罪。”
　　他笑了笑，扯住鹿鸣两边腮帮子，轻轻一拉：“如果你不想问，我开口去问好了。”

　　在超市外头守候的保镖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心想，原来私下里跟鹿鸣相处的周少是这么个样子，早就知道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可没想到是这么个相处模式。
　　这哪是谈恋爱啊，这是带孩子吧。

　　老父亲周南看到鹿鸣点了点头，他欣慰的露出一个呲牙微笑，好心情的朝超市内走去。

　　鹿鸣跟在他身后半步，忽然开口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事实真的像我们推测的那样是韦明笙抄袭我的文？”鹿鸣抿了抿唇：“仅凭我的推测，你就这样跟着我找线索，如果一切都只是我的心理作用，推测都是假的怎么办？”

　　周南耸了耸肩：“那就当是陪你玩了一把，反正，我们本来就没证据，如果找不到证据，就当这次是陪你进监狱前的最后时光？”

　　鹿鸣：.....“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周南大笑：“开玩笑的，我相信你没有抄袭，再说了，即便你输了官司，我也不会让你进监狱。”周南回头，目光从鹿鸣面上滑过：“我接下来说的你可能不会喜欢。”
　　他放缓步子，勾了勾唇跟鹿鸣并肩而行，望着前方正在忙碌的赵芸：“韦明笙不愿撤诉不说绝对但十分有九分是为了钱，我不缺钱。”

　　鹿鸣脸上诧异色一闪而过，他很难想象，周南这样一个温和有礼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周南伸出手覆盖在鹿鸣双眸上：“不要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不过是揭露出事实而已。”

　　周南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韦明笙为什么不愿意和解？真的是因为网友口诛笔伐、以及他认为的诬陷吗？不是的，你找他和谈他不愿意撤诉，就是觉得你没证据奈何不了他，他只是为了得到巨额偿金，如果你当时给他一笔比赔偿更高的金额，你觉得他会不会答应？”

　　不等鹿鸣回答，周南说： ”他会答应，而且姜同深作为一名律师，更加知道如何让自己的委托人跟自己获得更大的利润。”

　　鹿鸣：“律师打官司的时候不是越有名单子越多钱就越多吗？”

　　周南笑了笑：“姜同深算是有名了，他已经是高级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名声可以慢慢来，钱可是稍纵即逝，何况还是一笔飞来横财”

　　“如果找不到证据，我就用高出赔偿的钱让他闭嘴，只不过我直接这样做，你肯定不同意。”周南顿了顿，轻声细语的说：“所以先按照你的方式来，实在不行，在按照我的方式来，好吗？”

　　这种老父亲宠溺的教育方式感扑面而来，卧槽！鹿鸣喃了喃嘴，粗口忍了回去。

　　周南清楚知道如果他瞒着自己这样做了，自己非但不会感激他反而会因为这件事觉得他卑鄙，眼下他居然明明白白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这一下子，自己反而好像因为他的坦率直言弄得有点开心....

　　鹿鸣心脏突突的跳着，越来越快，他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抚上心口，自己这是怎么了？

　　周南还在询问：“好吗？”
　　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连带着盖在他脸上的手都放轻了力道，鹿鸣耳朵动了动，是了，他走路的脚步声都轻了许多，步子也迈得更小了。
　　这样的周南，莫名的觉得有些可爱，鹿鸣嘴角勾了勾，又极好的掩饰下来，他点了点头。

　　周南放下手，琥珀色的双眸划过一丝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