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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我曾经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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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儿的生日在兹然的咋咋呼呼中了度过,虽然只有五个人,但也是雀儿过得最热闹的生日,就算父亲在世时,也只有父女二人,至于那位让她父亲相思成疾的女人,更是不可能出现的,在世界的角落,她所谓的幸福生活里,应该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会不会也忘了自己跟一个无比痴情的男人相爱过。
雀儿记得,这顿晚饭,柳玥给她敬了五次酒,每一次雀儿都是抿一小口,而他都是喝完的,柳玥离开时半醉,脸色微红,脚下踉跄,眼底有水汽,这一切都能用酒精来解释。
他没有跟文宇碰过一次杯,离开的时候没有说“再见”。
喧闹过后,雀儿的小院里。
今晚有月光,文宇熄了大部分的灯光,任由着月光撒进屋里,他坐在窗前的地上,月光撒在他身上,雀儿从浴室出来,他向她伸出手。
雀儿走进了那片光里,拉住他的手依偎在文宇身边。
“你在生气。”雀儿轻声问。
“嗯,不光生气,我还在吃醋呢。”文宇不否认,“我在想,我错过了多少你曾经的时光。”
“你也知道,那是曾经……”
两人在月光里,就像是古老城堡秘密花园里相依为的白色雕像,庄严又宁静。
文宇低头看着爱人的脸,“那我把以后都补给你。”
“我信你,你已经很好了,你想问什么呢?关于玥的吗……我知道,他喜欢我,可我们没有在一起,你明白吗?”雀儿抬起手去摸文宇的睫毛,“这不是秘密,不是隐晦,玥是我的亲人,他很重要,我不想失去这个亲人,可我不得不伤害他。”说完,雀儿垂下了眼睛。
“我听过他的故事……你知道的,我不是暴君,也不是独裁者,但是,我还是会吃醋的,劳烦你记得哄哄我,如何?”文宇温声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好,我哄你。”
……
谢千里陪着柳玥一起回家,柳玥家里堆满了打包好的纸箱,想当初,定下工作室地址的时候,他最期待的就是离雀儿很近很近吧,可是现如今,就算离得很近,却再也没有理由坐在她身边,理所当然的关心着她的饮食起居。
借着酒意,柳玥痛快的哭了一场,连关心的资格都失去了。
他是成年人,不是孩子,知道不能赌气,不能骚扰,知道要避嫌……
谢千里找了个装书的纸箱坐在一边,听着柳玥的抽泣声越来越轻。
“玥啊,大不了,我们还能祝他们分手不是吗?”
这话说的极不厚道,极其恶趣味,极其苦涩……
过来好一会儿,柳玥失魂落魄的坐起来,哑着嗓子说:“呵,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谢千里拧开一瓶水递给柳玥,“喝点水,好受点。”
柳玥接过水,也不往嘴里送,照着自己脑袋就浇下去了,谢千里阻止不及,恨恨的骂了去,急忙从浴室里找到干毛巾丢过去。
见柳玥不动,他滋了下牙花,咬了咬后槽牙,捡起毛巾包住柳玥脑袋,使劲胡乱的搓了两把,过后,又气不过的把毛巾往地上砸。
“千里啊,我活该,对吧?”柳玥说。
“对,你就是活该。”谢千里又不忍心把柳玥一个人留在家里,又找不到别的事情做,只好一边刷着临终朗读者的论坛一边没好气的跟柳玥说话。
柳玥看上去累极了,眼睛闭上了,身形摇摇欲坠,可是却还在说话,“我会好的,让我……让我习惯一下。”
“习惯什么?”
“习惯雀儿是别人的女朋友。”说着他傻傻的干笑起来。
谢千里鼻子喷了喷气,心疼又无奈的瞪了柳玥一眼。
这时,论坛里有新委托,他点开仔细阅读过后,野蛮的拍醒柳玥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谢千里大声说:“你看看,这个工作你要不要干脆自己接了!”
这是个新委托,在战乱中曾经有情,互赠真心的男女被迫分开了。
女子再父母的安排下在嫁了,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跟她说“永远爱你”的男子。
可以肯定的是,男子一直都记得她,深刻的漫长的,再无旁人。
男子从未放弃过寻找她,找到时,她已经变成了别人的妻子,儿女双全,他默默的藏在角落窥视者着曾经挚爱,他在她所在的城市安静的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住所的窗户开在她必经的路旁。
过来好久好久,终于,他舍得转身离去了。
从少年变成了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弥留之际的残躯,临死之前他渴望再看她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座冰冷的墓碑。
墓前开着浅黄色的雏菊,淡雅得像少女的初相识。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没有亲人,只会有几个义工照料他的后事,他不想听那些千篇一律没有感情的悼词,所以他找到了临终朗读者。
在他口述下义工打下了这份委托。
这个工作的价格其实很高,没有继承人的老先生花钱买下了埋葬挚爱相邻的墓地,余下的钱几乎全部作为了临终朗读者的酬劳。
他联系的有点晚了,也就是,刚刚发出这个委托没多久,他就已经感觉自己不行了。
谢千里把这个工作直接丢给了柳玥,柳玥的酒意在看完委托之后瞬间散了,他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去浴室换了套深色得体的套装,重新梳好头发,用了两遍漱口水冲淡了嘴里的酒味。
谢千里驱车把他送到了医院,而后在病房门口等待。
这个突如其来的委托,是没有时间准备或者酝酿的,但是柳玥就好像是脑子里浮现出注定要念的诗句,他此刻是真情实意的。
病房里的义工和护士都退了出去,除了呼吸管,所有的医疗器械都撤走了。
老先生的床头有一把淡黄色的雏菊,是早上刚摘的,淡淡的花香让死亡的味道没有那么难闻。
老先生全身上下只有脖子勉强能活动了,他慢慢的转过头看向那个向他走来的男人。
他脸上的肌肉细微的不规则的抽搐了一下,柳玥觉得那是在微笑,在欢迎他的到来。
“我曾经爱过你,爱情,也许
在我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再打扰你,
我也不想使你再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的爱过你,
愿上帝保佑,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的爱你……”
(普希金《我曾经爱过你》)
柳玥嗓子的哭腔还没有褪去,这,他念诗的时候空旷而沙哑,甚至于几个字眼用的是气声,这是在自我哀悼吧。
朗读结束以后,这次柳玥停留的时间比较长,他静默的坐着,与之相对的是一具逐渐冰冷的躯壳。
淡黄色的邹菊,随着生命的逝去而凋零,花瓣轻飘飘的散落下来。
其中一片贴上了柳玥的手背,半晌,他抬起手背凝视着这片花瓣,它还是新鲜的,只不过已经不香了。
终于,柳玥起身离开了病房,一位哭泣不以的义工递了支票信封给他,柳玥蓦然向前走,是身后的谢千里收下的。
事后,因为这个处理迅速的工作,引起了个别朗读者的好奇。
第二天,雀儿看到处理时间,是柳玥醉酒的那夜,她第一次主动联系了谢千里。
“小丫头难得你给我打电话。”谢千里话虽这么说,但是语气里听不出惊讶的意味。
雀儿也不饶弯子,问,“昨天晚上的工作是玥处理的?”
“没错,从你那离开不久……做的很棒。”谢千里说,电话那边的声音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伴随着一道重重的吸气声。
“他念了什么?”雀儿问。
“你在乎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首诗,我好像很想在乎,你告诉我吧。”雀儿的语气难得这么和缓,请求到。
过来好一会儿,谢千里才说:“我曾经爱过你……”
“我知道了,谢谢。”
挂完电话以后,雀儿独自徘徊在小院里,昨天明明有月光,为何今天这么阴?
雀儿看到远处的天空似乎有蓝天的痕迹,而她这个区域确实一片阴霾,乌云飘过来,独独遮了这片天。
“……我曾经爱过你,我曾经默默无语,毫无指望的爱过你……”雀儿不由自主的小声呢喃着。
恍惚间,时光交错,空间交错,雀儿的声音和柳玥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忧愁间有人靠近她,从身后圈主她,跟她说:“你今天起得比我早。”
“早一点点而已。”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文宇温软的耳语。
“梦见什么了?”雀儿侧过脸去,斜斜的瞧着他好看的眉眼。
“梦见我们是不相识的,走在路上我们都路过对方了,然后我就吓醒了。”文宇吻了吻她柔软的头发,继续说:“醒了,忽然不怕了。”
“为什么?”雀儿转过身正面拥抱着他,瘦小的身体往他怀里钻,肆意索取着温暖。
“因为,醒来以后,我发现我们是相爱的。”文宇用力箍紧了她。
“嗯,对啊……我们是相爱的。”
“你刚刚在做什么?”文宇问。
“在想一个人。”
“想我吗?”
文宇一节一节往下数着雀儿的脊椎。
“才不是……”
“你想别人了?”
“嗯,想别人了。”雀儿轻呵一声。
“你敢!”
说完文宇双手卡在腰肢的位置,用力向上举起雀儿在小院里转起圈来。
雀儿紧紧贴着他,惊吓得叫出声音来。
……
这个周末,临终朗读者工作室终于顺利乔迁了。
兹然一大早就被谢千里接走了,按照约定,他们一同去接了沈青,不用想就知道,沈青看到第三者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兹然倒是没心没肺,一本正经的充当着苦力,同时也十分没有眼力见的没有把副驾驶位让出来。
“兹然,谢谢你,你还在念书吧,大四学业比较繁重,论文压力大,周末还要你早起。”
兴许是路上看到前座的谢千里跟兹然有说有笑,你来我往不断,沈青实在有些受不了了,于是主动说话,也怒刷自己的存在感。
“没事,青姐,你跟千里哥……”差半秒钟兹然就要说错话了,还好求生欲在心底尖叫,他反应极速,“柳玥老师和雀儿都是好朋友,以后大家还都是邻居了,帮忙应该的,你不用客气啊!”
谢千里认真开车,没有察觉到兹然刚刚语气有异,沈青也被兹然热情似火的语气忽悠过去了。
沈青说:“等我们收拾好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那太好了……不过啊,比起好吃的,我比较想亲眼见识你们朗读时候的风采,至今为止我只看到过雀儿朗读的样子。”兹然说。
“有机会的,我跟雀儿一样,也不怎么出现在现场的。”沈青想了想又问,“诶,你看过雀儿朗读啊,什么感觉?”
兹然稍微回味了一下,说:“很勾心……”别的形容词也不太恰当,他也就没多说了。
“确实,很勾心。”沈青语气忽而沉了下来。
谢千里不动声色的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兹然听出她语气有异,忙向后张望,关心道,“青姐,你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有点累。”
“搬家是很累人的,这样,你眯一会,还有一段距离,到了我叫你。”说完,兹然还贴心的座位底下抽出车上备着的午睡毯递了过去。
沈青抬眼看到兹然诚挚单纯的关心神色,微笑着接了过,便不再说话。
谢千里拍拍兹然的肩膀让他坐好,又关掉了车载导航的声音。
柳玥到的最早,雀儿在沙漠酒馆是窗前看到了他,犹豫了一会,雀儿走了出去。
对于雀儿主动出门,柳玥还是很讶异的,“一会太阳该出来了,晒坏了怎么办,这搬东西磕磕碰碰的别伤着你。”
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润端方的哥哥。
“知道了,我就瞧瞧你。”雀儿淡声道,“青姐他们还没到?”
柳玥正要回答,被搬家的工人急着叫走了,似乎是要紧事情,他匆匆催促着让雀儿回去,就跑开了。
天上的乌云裂出缝隙,逐渐扩大,雀儿转身往沙漠酒馆走去,阳光在她在身后,紧贴着她的步伐慢慢扩散,雀儿走进沙漠酒馆,阳光也散满了大地。
冥冥之中,妥协了,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