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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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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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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
童靖阳伸出手,方若绮楞了一下,微微一笑。“你要带我逃亡去哪里?”
“去一个你姐姐也喜欢去的地方。”
方若绮的笑容僵在那里。
还在垂死挣扎。方若绮听着自己的声音几乎走音:“我姐姐——”
“没错,袁佩琪。”童靖阳一双绿色的眸子像是燃烧的火焰,炙烤着她的神经。
本以为从拍卖会现场扬长而去可以让自己暂时忘却这凡尘的纷纷扰扰,没有想到,原来只是进入了她更加不想面对的一段回忆。
“而或,”童靖阳摧毁了她最后反驳的可能,“我应该叫她为方佩琪呢?”
游轮在海面上飘荡着,阳光很好,方若绮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心情,却和“惬意”二字,毫不沾边。
这个时侯钱永富会是怎样的气急败坏,这个时侯季青平会是怎样的得意奸笑,这个时侯周映彤是怎样不动声色的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时侯方若绮什么都想不到,满脑子,又塞满了姐姐的音容笑貌。
一闭眼,听见好几个月未曾听见的那句“妹妹——快跑——”,一闭眼,又看见好几个月未曾再见的那句,“妹妹,救我。”
上了船一路无语。
方若绮终究也没有问童靖阳会带她去哪里。
炫耀的前台,权欲的床,荣誉的颁奖典礼。
每一次“进来”,她都又向前走了一步。
只不过,这一次,她知道,向前走,不再是为了地位和荣耀,而是为了一个真相。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长久以来,对于林立翔都有那反复的不确定性,几次想报复又犹豫不决。
现在看来,才恍惚明白,只因为,她找错了人。
看着童靖阳的侧影,看着那好看的鼻子好看的嘴,看着他慢慢慢慢向自己转面而来,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嘴唇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童靖阳,我们的爱情,如果尚可叫做爱情,实在是我的最大的讽刺。爱上了自己的仇人,这莫不是,生活最大的狗血。
回忆我们之间,全都是追逐与逃避的片段,甚至串联不成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
是否就是这样的暧昧不清这样的闪躲才让我们对彼此都还抱有一丝幻想?
是否就是这样的突兀的爱情才可以在我们破碎的人生碎片中残留?
是否就是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才会如此念着对方?
一直以来
我对你忽冷忽热,你也对我若即若离。
我追逐你的时候,你向背而去。你像我狂奔而来,我却又缩回壳里。
终于,我们终于,谁也不躲了,谁也不藏了。
我们仓促的表白,没有理由。
那一刻,我知道什么不对了。
从我们都不再惧怕不再闪躲的那刻起,我们的残喘的爱情,也就到了终点。
表白,是为了分手吗?
就像从未开始,就先结束。
在船上,看着沉默不语的童靖阳,方若绮突然想通了一切。
兴许是海面咸湿的风,兴许是无边无际的无,让她突然透彻。
和童靖阳的一切过往,突然梳理成线。
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袁佩琪的妹妹,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摸爬滚打进入演艺圈为了什么。
原来如此。
方若绮自嘲的笑笑。
看着方若绮肃穆的表情,童靖阳就已经明白,自己不需要再说些什么。
有关袁佩琪,有关她的死,有关复仇,这一切,在方若绮心里,早就了然。
能够以这样平静的方式将最初的秘密大白于天下,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童靖阳呼吸着海风,胸腔里都只是一片宁静。
怎么就忘记了,这是方若绮。
涅槃重生的凤凰。
船到码头的时候,他伸手去扶她,她也并没有拒绝,仿佛之前的对话,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我们去北海道。”童靖阳说,“那是佩琪最想去的地方。”
“那是姐姐,现在居住的地方。”方若绮浅浅一笑,“那是姐姐可以幸福的地方。”
开车经过一大片田野的时候,光影打在她的脸上,阑珊。
幽静的小镇,有着稻香的迷惑。
睡了几天的榻榻米,觉得背也跟着硬了起来。吃了几天的白饭,突然舌尖能尝出饭粒的香味。
和童靖阳在一起的几天,突然回到了十六七的年少。
于是天终于蓝了,于是花终于开了。
于是心终于开始跳动了,在北海道阳光的午后。
在方若绮身边的空位上,一直放着一个粉红色的包裹。童靖阳一直没有对此有什么交代,而方若绮也一直没有动。
那是潘多拉的盒子,那是人世间的欲念,那是让他们变回真是生活中的童靖阳和方若绮的魔咒。
那是姐姐的遗物。
只需要一瞥那粉红色,方若绮就可以毫无理由的如此相信。
午后的阳光在粉红色上炫舞,折射出的灰尘,忘情拥抱。
“我想下车。”若绮在路过一片田野时,突然这么说,“我想下车。”
他们站在没有路标的一大片田野前,黄色的一大片,那么美,让人窒息。
人是可以多么微不足道。
方若绮狂奔着进入田野,像是一只自由的鸟,童靖阳就那样站在路边,看着不知名的黄色野花大片的绽放,远天的鸟声吱吱呀呀,再远处,是一片森林。
方若绮回身望着他,金色镀身,那样的圣洁,嫣然一笑,喊着,“进来——”
终于变成她来喊他了吗?
童靖阳摇摇头。
时代终究在变,从把方若绮介绍给季青平的那天前,他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天,它终于来了。
她终于可以不受束缚成为她想要做的那个人。
而他,也终于变成一颗废棋要离开她的棋盘。
慢慢走入她的田野,慢慢站在她身旁,慢慢拉住她的手。
从午后到黄昏。
先是站着,然后坐着,最后,他们躺在一起,望着蓝的极致的天。
“若绮,你最后悔什么?”
“最后悔,爱上你。”
“若绮,你最不后悔什么?”
“最不后悔,爱上你。”
天怎么可以蓝的如此极致。
人怎么可以爱的如此纯粹。
“那里有一间木屋,车里有水和食物。我们就在这里待上几天,好吗?”若绮手一指小木屋,“这段时间,我们就是最平凡的一对夫妻,好吗?我们什么也不要问对方,什么也不要问,我们只谈爱情,好吗?”
“若绮,你愿意嫁给我吗?”
童靖阳依旧躺着看天。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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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是简单而幸福的。
那是一种近似于亚当和夏娃般无知的幸福。
陪伴他们的只有一片广袤的原野,还有一个孤单的稻草人,和远天的大树。
日子一天天近了。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离回到那个世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水越来越少,食物也越来越少,他们欲求不满,他们要被驱逐出伊甸园,他们要去往人间界。
潘多拉的盒子总会打开。
上帝的惩罚是人类逃脱不了的命运。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靖阳,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最后的一天,手牵手,他们并列躺在田野上。
“恩。”
“不单单是为了她。”若绮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虚无缥缈。“也是为了我们自己。在这个沉沉浮浮的世界,也许我们的爱,从来都不是爱。”
“你要向上浮去,而我注定沉没。谢谢你能给我这一个月,一切,都够了,足够了。”
听着靖阳的话,若绮忍住眼泪。
“若绮,你看,那边的两个大树。”
远天,树林中,有两棵大树最为茂密挺拔,遮掩着天空密密麻麻,而一只疲于奔命的鸟,反复来往于两棵大树之间,成为那郁郁葱葱中,最亮的一笔。
有时候,鸟飞累了,回落在稻草人的肩膀上歇一歇,但是过不了多久,它又会重新起飞,继续奔波于她的大树之间。
“黎华和王瑞恩就是你的两棵树,若绮。所以不要犹豫,不管是为了谁,你都要坚强的往前走。”
“那你在哪里?”
“我就在那里。”
孤单的稻草人,伫立在夕阳中,长长的影子,划破了一整片麦田。
“疲倦的时候,可以在它的肩膀上停留。但是每一次停留,都是为了下一次的飞走。”童靖阳苦涩的看着方若绮,“别哭,丫头,自由的去飞吧,飞到你真正想去的地方去。”
原来,最懂我的,还是你,我的稻草人。
这一次,不为了地位,不为了荣耀,不为了复仇,这一次我飞走了,要飞去最高的地方,我要亲手,摧毁旧的,建造新的。
那里没有阴谋,没有眼泪,没有权力,没有黑幕。
那里不再会有姐姐的眼泪,徐心宁的眼泪,钱永富的眼泪,林立翔的眼泪。
那里,我的帝国,那里,我的王朝。
这一次,我飞走,便不再留恋你。
我不会再停留在你的肩膀,不会再给你没有指望的希望。
也不给自己,停下的机会。
我会一直飞,飞到云之彼端,飞到你不必再担心我摔下来的地方去,飞到一个,我们虽然无法拥抱,但是却可以相望着幸福的地方去。
在这个沉浮的世界,我们终究无法相爱。
所以,请帮我,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吧,尽管我知道,我们的爱,到那时,已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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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绮是在YOGO正式宣布破产的当天晚上打开粉红色的盒子的。
里面放着一封信,一封只有一半的信。
信的后一半她读过,就是季青平当初拿出来欺骗她的那封。
现在想来真是幼稚,连开头都没看清就把林立翔当成了杀人凶手,演出了这长达一年的闹剧。
还有很多粉红色东西,粉红色的发夹,粉红色的首饰,粉红色的本子。
翻看第一页,粉红色荧光笔,写着。
我最喜欢的粉红色。
原来姐姐一直都喜欢粉红色,是自己一厢情愿误读着她。
真正的姐姐和她真正的生活她从来都不了解。
固执的报复,其实是对自己的惩罚吗?
惩罚那个时候,自己逃走了。
“妹妹!快逃!”
小小的妹妹一身粉红,犹豫着,还是,逃离了姐姐的视线。
多少年了,对姐姐的记忆,在这里就自然的封堵,方若绮自嘲的笑笑。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忘,也许比姐姐记得更深更牢。
她永远记得那些野兽般的男人,就像沉浮世界中那磨灭了人性的行尸走肉。
她永远记得他们把她拖进了狭窄阴暗的甬道,就像沉浮世界中那些通往罪恶和堕落的绝路。
她永远记得她这抹最甜蜜的粉色,带着所有新生的美好,在黑暗面前,仓皇失逃。
如同现在,她身不由己,出卖自己的底线,自欺欺人说这是命运。
可这不是命运。
她本可以改变一切,摧毁那些黑暗的扭曲的不合理的,催生那些新鲜的光明的充满活力的。
兜兜转转一圈,所爱之人正式所恨之人,才让她豁然明白。
原来讨厌粉色的不是姐姐,而是自己。
原来她一直要惩罚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这一次,她不会再逃避了。
这么多鲜血和眼泪换来了一双飞翔的翅膀,就算早已罪恶加身,就算早已不堪重负,她也会拼尽全力去飞。
化为天边的星,照亮那孤独的稻草人,而那一整片,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