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思灵》淼逍遥M

14、常饥虚（十四）

　　医院病房走廊很长，也很安静。
　　梁在宇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双手抵着额头，阳光照在他侧面的椅子上，像是故意躲开了他。
　　朝灵背着手，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的身边，斟酌了一番，坐在了阳光下。
　　他没有说话，像是害怕打破这份宁静，过了很久，他慢慢伸出了手，看着灰尘穿过手指间的缝隙。
　　“你还真能跟着，这儿都找过来了，罗雨的事有突破口了，相信马上就会有结果的。”
　　梁在宇的声音闷闷的，他的动作没有变。
　　朝灵像是在斟酌要如何回他一般，缓慢的把身子靠在了椅子背上，根据肖洛洛的生平介绍。
　　他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肖洛洛是一个卧底，化名陈戈，之前梁在宇他们等，等的就是肖洛洛的消息。
　　这样让他明白了，为什么梁在宇会相信他说的话，为什么他们放走了陈戈之后，没有派人盯梢。
　　因为一切，梁在宇本来就清楚。
　　朝灵十分能理解梁在宇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毕竟这么机密的事情，不说正常。
　　“你除此之外，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梁在宇抬起了头，他一夜没睡，眼底一片青黑，瞳孔的周围，攀爬着许多细小的红血丝。
　　他直视着朝灵，阳光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微卷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已经过了肩膀。
　　带着些婴儿肥的娃娃脸配上在阳光下又圆又大，亮晶晶的眼睛，着实没什么攻击性。
　　朝灵看着梁在宇支起身子，呆愣愣的看着自己，有些不解“你一晚上没睡啊？”
　　听到这属于人间的声音，梁在宇才感觉到了一丝真实，鼻腔中充斥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他沉闷的点了点头“洛洛的伤很严重，不止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朝灵很自然的闭上了嘴，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当一个倾听者。
　　“洛洛受到了非人的虐待，还有...还有眼中的性虐待，他身上伤口很多，那些人想让他放血而死，医生说，他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能活过来，是个奇迹。”
　　朝灵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抖，他依然安静的听着梁在宇说。
　　“洛洛醒过来之后，什么话都不说，目光呆滞，人像是傻了一样。医生说是精神被过度刺激导致的，要经过很长时间的精神治疗，能恢复成什么样子，还不好说。”
　　“人活着就总会有办法的。”朝灵说了一句，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不是敷衍的安慰。
　　梁在宇倒是赞同他这句话，只要人活着，就总会有办法的。
　　“洛洛比我小了一岁，是个很乐观的人，总是能在我们最紧张的时候，适当的缓解我们的情绪。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和许樊搭档审讯犯人的时候，他总是唱白脸。”
　　“两年以前，市局追踪一伙毒贩追到了我们区，可奈何没有证据，最后不了了之。一个月后，市局从各区各镇开始抽调精英，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进行了半年多的特训。”
　　“而从我们中抽调走的就是肖洛洛，我也向上申请过，只不过被不合适三个字给驳回了。我的上司张叔开玩笑的跟我说，我的相貌太正派了。”
　　“当时，我还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还在想，特训和相貌有什么关系？不止我，被选走的人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的，只是一味的训练，训练，在训练。”
　　“最后只留下了三个人，洛洛就被留下了。”
　　“我不知道他们见到了谁，应该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掌权者吧，最后确定由洛洛去做卧底。我是后来被通知的，让我来做洛洛的线人。”
　　“在确定他做卧底之后，还进行了半年的特殊培训，在这段时间，他们虚构出了另一个肖洛洛，同时给他创造了一个名叫陈戈的假身份，就这样，洛洛成了陈戈。”
　　“这一去就是一年多，一开始李志成十分警惕，后来才慢慢放松了，洛洛也接触到了一些内部的事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许樊在一次吃饭的时候，认出了洛洛。”
　　“等一下。”这是朝灵在听到梁在宇讲故事之后，第一次打断他“许樊没有问过肖洛洛去哪了吗？”
　　梁在宇转过头，一只大手按在了朝灵的头上，胡乱的揉弄了一番，这个动作没有意义，只不过是梁在宇转移情绪的一个方式。
　　“不用问，上面的BOSS已经给了一个肖洛离开的理由，肖洛在特训的时候受伤，身体素质不能再参加警方工作了，于是，他得到了国家补助，并且辞职了。”
　　“肖洛还给许樊发了消息，说他因为受伤心情很不好，所以会进行一段时间的封闭治疗，等他好了，两个人再见面。那一阵子，许樊整天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我们就安慰他，说洛洛一定会好起来的。后来，许樊见到了成为陈戈的洛洛，哪怕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完全是另一个人，脸也做了微调，许樊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我和他说，那可能只是一个像洛洛的人，可是许樊非常肯定那就是洛洛。他说，我爸我都可能认错，但洛洛我绝不可能认错。后来，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我斟酌再三把事情告诉了他。”
　　“你不怕他泄漏秘密吗？”朝灵问到。
　　梁在宇摇了摇头“一方面我相信他，另一方面，我也怕他贸然求证，洛洛会有危险。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许樊对于抓捕李志成方面异常努力，我明白，他想让洛洛早点回来。”
　　梁在宇说完，肖洛站起了身，踱步到了肖洛洛的病房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去。
　　肖洛洛躺在病床上，整个人苍白的几乎没有一点颜色，他目光呆滞的盯着天花板，像是没有灵魂。
　　他的身旁，许樊握着他的手，嘴巴不住的开合，似乎是想把这两年来的思念全说出来。
　　不知不觉的，朝灵的唇边浮现了一抹笑容，他莫名觉得这幅景象很温馨。
　　他转过头，梁在宇又恢复了他刚来时的姿势，双手抵着额头。
　　朝灵微微一挑眉，走到了梁在宇的面前，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你在自责？”
　　梁在宇点了点头。
　　“为什么自责？”朝灵微微弯下身子，声音尽可能的柔和。
　　他虽然没有当侦探的潜力，却拥有一个可以当知心姐姐的潜力，他总是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身边的人也总是爱找他倾诉。
　　久而久之的，他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
　　“如果我去的再早一点，如果我能更快的拿到证据并且出击，如果，如果我能帮上的事情再多一些......”
　　“事事没有如果，这是肖洛自己的选择，他用自己给你们开了一条路，你要做的不是自责，而是不要辜负他。”
　　朝灵这段话说的很轻，他也是个心软的人，看到肖洛那样的躺在床上，也是心疼。
　　多年轻的一个孩子，变成这个样子，爹娘可得多难过啊。
　　他莫名想起了一句话，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开了梁在宇身侧的椅子，明晃晃的照在了他的身上。
　　朝灵仔细端详着眼前人阳光照射下的五官，真的是一副完完全全的正派长相。
　　棱角分明的脸型，一双嫉恶如仇的眼睛，直挺的鼻子，五官配在一起，还颇有些明星的气质。
　　朝灵张开了自己的胳膊，眼神含笑的与梁在宇对视着“要不要给你一个肩膀靠靠？”
　　梁在宇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没好气的打开了他的胳膊“我一个二十八岁的大男人了，还要借人家肩膀，丢不丢人啊。”
　　朝灵双手环胸，点评着他刚才的这句话“这句话不对，我妈在我小的时候，跟我爸说过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梁在宇好奇的问到“什么话？”
　　朝灵露出了一个笑容，目光似乎陷入了回忆“我妈说，男人也需要肩膀，在他们承受不住压力的时候，在他们痛苦的时候，这没什么值得笑话的，这是人之常情。”
　　“男人，是要有担当，有责任感，但同时，他们也是人，也会脆弱，也会崩溃，所以，不要死撑着，找个能依靠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梁在宇沉默了，他被一个看上去还不到十八岁的人教育了，而且他还觉得，这人说的有道理。
　　“谢谢。”
　　朝灵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没什么的，我这跟着你们好几天了，也什么都没干，对了，那群人抓住了吗？”
　　“李志成和他侄子李东强跑了，剩下的都带回来，在他们的车上还搜到了枪支弹药，接下来要忙起来了，审问，记录，毒品的藏匿地点，都是问题。”
　　朝灵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算是对于梁在宇刚才那些话的反应。
　　忽然，梁在宇抬起了头，直视着朝灵的眼睛“说了这么多，你该告诉我，你的故事了吧？”
　　朝灵一愣，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这个动作，梁在宇也注意到了。
　　朝灵沉默了片刻，丝毫没有想说的意思，他的目光投向了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我再问你话？”
　　“我能有什么故事？普普通通，小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