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珠帘卷玉》明莺

52、风声

　　李漾怕黑。

　　她在眠兰居的那些时日里，多数都是天黑之后就关门睡觉。而今树影重重，沙沙作响，她孤身一人穿行在黑沉沉的园子里，心里真的是压制不住的又慌又怕。

　　更何况她手里连盏照明的灯都没有。

　　走了许久，找不到路的李漾干脆转了个弯躲进假山里。好累，李漾锤了锤小腿，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眠兰居有这么大。

　　“我好歹也是眠兰居的女主人，怎么偷偷摸摸的像个小贼。”

　　李漾嘀嘀咕咕的捶着腿，忽的，一滴雨滴到了她头顶。她愣了愣，摸了摸脑袋，“下雨了？”

　　那不是雨。

　　鲜血的味道淡淡的飘进她的鼻端，她使劲看了看自己的手，在看清自己摸到的是血后惊圆了眼。

　　碰的一声，外面有重物掉在了地上。

　　然后是雨一滴一滴砸在地上的声音，很快，雨就变成了倾盆大雨。李漾贴着假山往里面缩了缩，一边躲着雨，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雨下的又急又大，她却再也听不到假山外有任何声音。于是缩在假山里的李漾扶着石壁，往外走了走，然后被一把闪着寒光的刀逼退。

　　“进去！”

　　“嘶。”李漾疼的皱了眉，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很锋利。要是不出意外，她的脖子估计见血了。

　　“漾漾？”

　　“嗯？”李漾愣了一下，连脖子上的疼都顾不上了。“郑栖？”

　　冷刀哐当落地，然后她就被搂进一个湿透的怀抱里。李漾反手抱扶着人，却还是被他沉重的重量带倒在地。

　　“你怎么了？”李漾撑不住他高大的身躯，只能跪在地上把他往自己怀里拖。“你是不是受伤了？”

　　“漾漾。”

　　郑栖累的闭上了眼，没有任何地方，比她的怀抱更暖更安全。他伸出去的手被她握住，她的手很暖很软。

　　“我在我在。”

　　李漾低了低头，想看看他到底怎么了。可是今晚只有疾风骤雨，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李漾抬头往外望过去，只看见远处走廊下的灯笼被风吹熄了好几盏，仅余一缕幽幽的红光倒映在潮湿的雨幕里。

　　李漾很担心，“你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天那么黑，我什么都看不到。”

　　郑栖忍着痛笑了。

　　“你担心我？”

　　“你说什么傻话，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不担心沈缚吗？”

　　李漾僵住，又有些无奈，“你跟他怎么了？打架了吗？”

　　“漾漾，他配不上你。沈缚这种死人堆里爬起来的人，他配不上你。”

　　可是他也配不上了。

　　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牵她的手了。

　　郑栖握紧了她的手，整个人却忽然挣扎着起身吐了一口血。轰隆一声，雷电交加，整个眠兰居的上空都亮了一瞬。

　　就这一瞬，李漾就看清了。

　　她怀里的郑栖，眉眼低垂脸色煞白，而他刚刚躺过的地方和她的裙子上全都是血。这是李漾第一次，真正看到一个人受伤流血。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保护了她三年的郑栖。是她来到这个时代，陪伴她最久，待她最真的那个人。

　　若不是沈缚，若不是沈缚。

　　李漾轻轻颤抖着，酸涩难挡的红了眼。

　　“没事的没事的。”

　　“你别怕，我带你去看大夫。”

　　李漾努力的去扶他，想要带他去找大夫。郑栖从来都见不得她哭，哪怕他痛的要死，他也用尽全力顺着她撑起身。可是雨那么大，他们刚走出假山就被困在了原地。

　　李漾只好扶着郑栖坐下来，然后蹲着跟他说，“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回去给你拿把伞，拿身衣服，我们再去找大夫。”

　　郑栖的脸上慢慢有了笑。

　　他温柔的注视着她，黑曜石似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面容。

　　郑栖说，“不用去了。”

　　李漾还想问为什么，却发现郑栖望着她，目光缱绻深情，“来不及了，漾漾。”

　　李漾这才惊觉自己能在黑沉沉的夜里看清人了。

　　李漾迟缓的回过头。

　　那是足以照亮半边天空的火光。

　　沈缚的身后站了很多人，每个人都提着一盏灯笼，举着枯黄的油纸伞。纪云站在沈缚身边，尽忠职守的为他撑着伞。

　　沈缚的目光很淡，很平静。

　　就是这样的目光，李漾却慌了。

　　她知道是她不好，她知道她应该站在他身边。可是郑栖没有错，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沈缚拿走他的生命。

　　轰隆一声雷响，李漾缩了缩肩，无助惶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望了又望，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两难。

　　“沈缚，你放他走。”

　　沈缚看着站在他对立面的李漾，忽然想起来几个时辰前她还窝在他怀里，抱着他撒娇。现在她却选择挡在郑栖身前，要跟他作对。

　　她就这么在意他是吗？

　　深藏在心底的恨意涌上来，化成凌厉的杀气。李漾眼睁睁看着他平淡的目光变了，变的冷冽可怕。

　　“我要是不放呢？”

　　“你要是不放……”

　　李漾委屈极了，转身眨眼落下泪来。她很快的走了几步，提起郑栖落在地上的刀。然后她把刀横放在自己脖子上，红着眼求他，“你放他走好不好？”

　　沈缚不说话了。

　　他的心里有什么应声而碎。

　　他站着，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他什么错都没有，我跟他之间也什么都没有。你放他走，我会陪着你，爱着你，跟你共度余生。”

　　“沈缚你信我，你放他走好不好，他受伤了。”

　　沈缚的心又冷又凉。

　　他看着她哭红了眼，脆弱的模样像极了当年她院子里被雨水打落的山茶花。

　　“好。”

　　“你就这么爱他是吗？”

　　李漾睁大了眼，热泪夺眶而出。她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解释的话还来不及说不出口，下一秒又听见他说，“走吧，我放你们走。”

　　沈缚说的是放他们走。

　　他不要她了吗？

　　李漾的心一寸寸的冷了，可她回头看着意识涣散的郑栖，还是咬了咬牙丢了刀选择去扶人。郑栖吃力的撑起身，举步维艰。

　　李漾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同样的举步维艰。

　　嗖的一声，有箭破空而来。

　　等到众人回过神时，那支锋利的箭矢已经穿透了李漾的心脏。

　　沈缚疯了。

　　他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再一次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