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珠帘卷玉》明莺

47、薄衣

　　微凉的晨风吹呀吹呀，吹起了菱花窗边的白雪轻纱。草木的清香和着雨后的清新从窗外灌了进来，那睡在雕花大床上的绝色女子终于翻了个身，迷迷蒙蒙的睁开了眼。

　　“醒了？”

　　温润的声音一入耳，惊的她睁大了眼。

　　沈缚单手支撑着头，笑意懒散的看着她，末了问她，“想吃什么？”

　　“红豆糕？还是糖饼？”

　　李漾看着他，心里五味陈杂。

　　她的思绪穿过他，回到了昨晚。昨晚郑栖抱着她走了一段路，她就自己下来让他扶着往回走。

　　森林深处遮云闭月，等到他们走出来的时候，有雨落了下来。她回家的脚步慢了慢，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想要转身的念头。

　　沈缚没伞。

　　他那样身娇肉贵的一个人，如何淋得雨。

　　李漾咬紧了唇，撇过头拽着郑栖想走的再快一点，“走吧。”

　　她住了三年的小家遥遥在望，还能看见偏屋亮着温暖的烛光。只要再多走几步，她就能回去了。

　　因为她害怕，害怕自己会不顾一切的转身跑回去。她比谁都清楚都明白，密林深处的那个人，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可她不可以回头，郑栖照顾了她三年，她不能丢下他。

　　郑栖落后了她一步。

　　李漾回过头，疑惑的望着他，“郑栖？”

　　雨势渐渐大了，顷刻之间打湿了她的发。她举袖挡着，茫然的看着雨幕中一言不发的少年郎，轻声开口又唤，“郑栖？”

　　郑栖抬头。

　　五官凌厉，眼却是红的，透着一股隐忍的脆弱。

　　李漾的心忽的一疼。

　　“你还是忘不了他。”

　　“你还是爱他的，对吗？”

　　李漾举袖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她隔着雨，遥遥跟他对望。心是酸的，满心的酸楚。

　　她如何忘的了？

　　沈缚那样的人，仿若谪仙下凡尘，仿若明月清风幻化成的贵公子。何况他那样疼她，她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她忘不了。

　　委屈隐忍的泪顺着她的脸往下滑，和着雨一起滴进了尘土里。郑栖隔雨看着，捏紧了拳头。

　　“可是我选择了跟你走啊。”

　　“这样还不够吗？”

　　郑栖的手慢慢松开了。

　　他何必去为难她，何必去为难自己。

　　郑栖走过去，垂眸看她，目光深深，忽的一笑，仿佛刚刚发生的事不过云烟一场。他俯身一把抱起她，“走了，回家。”

　　可他终究还是没能把她带回家。

　　等到他们推开门，迎来的并不是软软的小团子和柳姨，而是那些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他们连给他们转身的机会都没有，推门而入的瞬间就把人直接劈晕带走了。

　　她醒来以后，就在沈缚床上了。

　　李漾坐起身，垂着头不去看他，沈缚也跟着她一块坐了起来。他跟她都穿着雪白的内衫，她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郑栖呢？”

　　“醒了就问他？”沈缚的声音低而哑，偏偏却是好听的，她喜欢的那一种音质，“就问他，都不问问你的儿子吗？”

　　李漾愣了愣，抬起头错愕的看着他。

　　她忽然想起来，当沈缚以为自己不是李拂衣的时候，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是多么的用力，多么的冷漠无情。

　　她就慌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谦谦呢？”

　　“你把谦谦怎么了！？”

　　沈缚沉默的看着眨眼就哭了的李漾，抬起另一只手替她擦眼泪，“还是和以前一样爱哭。”

　　“没有我在你身边，他护的好你吗？”

　　李漾连连摇头，边哭边拉着他的手要见她的儿子。沈缚垂眼看着她拽着他衣袖的手，压了压唇。

　　为什么她都嫁人生子背叛了他，他却依旧舍不下她。

　　大抵是这几年来几乎把他压垮的思念和悔恨吧。沈缚伸手抬起她的脸，俯视着这张连哭都是美的脸。

　　他什么都不在意了，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他还能看到她，触摸到她。

　　他要她活着。

　　李漾泪眼蒙蒙的看着他，哭的声音都变了调，“沈缚。”

　　“别让我恨你。”

　　“如果你不再爱我，恨我也可以。”

　　李漾忽然无力，忽然想把全部的实情都告诉他，告诉他谦谦是他的儿子，告诉他这些年都是郑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

　　可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缚就松手放开了她。

　　“起来吧，我带你去见你儿子。”

　　李漾攥紧了手，垂眼把话咽了回去。

　　她刚刚下床穿好鞋，就看见沈缚捧了一叠衣服过来，他望着她，眼神幽深。

　　“穿这个吧，我许久没有见你穿过了。”

　　李漾看了看，直到认出他手里的衣服是当初他买给她的妃色长裙。她从他手里接过来，垂着眉眼伸手轻轻拂过。

　　“我的东西你都留着？”

　　“都在。”

　　李漾心下一酸，转身背对着他说，“你出去吧，我换好衣服就来。”

　　沈缚看了看她的背影，无声出了门。

　　薄衣如旧，故人却难如旧。横隔在他们之间的，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有郑栖，还有那些不曾坦白的往事。